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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芬芳逢冬会蒸几十笼屉包子。
她同四邻讲好数量和馅种,一起分摊费用做比较划算。当然,肯定也算了点手工钱进去。
当面要钱不太好,万一有人手上没有正好的钱,上下嘴皮子一磨,说赊一阵,这几个馒头钱怎么也不好再去盯着要。多伤和气啊。可不要不是亏大了。
于是急性子林芬芳憋出了个招。
她做好包子,会派遣一些免费的劳工,比如青豆、于菲菲、于婷婷帮她送到各家。一般丫头念完楚楚可怜的台词,比如拿不到会挨骂,都会迅速收到包子钱。
今年张蓝凤也要了包子。青豆去虎子家送包子时,虎子还在学校“关牢监”,她敲敲门等了等,都准备走了,里间才响起趿拉拖鞋的声响。
张蓝凤发丝难得没有精神地束起,憔悴着张脸。
青豆:“阿姨好,在午睡吗?”已经是傍晚了呢。
张蓝凤扯扯嘴角,也没有笑的意思,“放在桌上吧。”
桌子是省空间的钢折桌,这会没打开。青豆见她没精神,环抱着草编篮子,单手费劲地打开桌子,搁在了中央:“好了阿姨。”
张蓝凤嘴唇苍白,又嗯了一声,低头开始数包子。
青豆想,要怎么提钱啊,要是虎子在就好了。
张蓝凤数的很慢,数三个就喘口气,青豆局促地抬眼,意外发现大冷天的,张蓝凤额角居然有汗。
她没数完,中途跑去上了趟厕所,因为走得急没带纸,又喊青豆给她拿纸。
青豆捻着指尖拎出几张纸,一粒灰尘都不敢碰到。走去厕所的几步路还数好拿了几张草纸。
冲水前,张蓝凤往沟槽里看了好久,等绳子一拉,她没回头,脚下虚浮地走了出来。
青豆以为她来月经了,上前扶住她:“阿姨,是不是肚子痛啊?”
“嗯。”
张蓝凤靠在她肩上,借了点力才勉强回到床上。青豆替她掖好被子,将手上剩下的草纸对折,替她轻轻擦去虚汗。
青豆觉得张蓝凤出厕所后,脸色更苍白了。苍白得她有些害怕。
“阿姨,痛得厉害吗?要不要喝点红糖水?”这是孟庭教她的方法。
张蓝凤拧着眉头,说没事。
青豆站在拥挤的单间内,转身都困难:“那要冲个热水袋吗?”
张蓝凤又摇摇头:“不是那个。”
“哦......”青豆有些担心,左思右想提议道:“阿姨啊,要不要去医院?”
孟庭有回生理痛,于雨霖连夜背她去医院,打了个针,回来就不痛了。青豆问多少钱,孟庭告诉她不要钱,有的报销的。
青豆是不敢生病的。六子哥原先家境殷实,名下有两家小卖部,是个好吃懒做的混子,小学都没读完。结果母亲出车祸,祖上的店面卖了不说,还倒欠一屁股债,不得不出来做偷鸡摸狗的倒爷。青豆心有余悸,明白有钱的个体户也禁不起生病风波,何况他们还没钱。
但张蓝凤可以。她是公家单位的,去医院可以报销。
张蓝凤苦笑:“我刚从医院回来。”说着,她握住青豆的柔荑,自上到下打量了一圈,“青豆真漂亮。笑一个给阿姨看看。”
青豆听话地牵起两边嘴角。
张蓝凤盯着那对儿酒窝,疲倦地叹了口气。
虎子是巨大儿。张蓝凤生他是剖腹产,手术结束后,医生说钳子伤到了,后面可能不太容易怀。张蓝凤有遗憾,所以不敢多想,这次意外怀上,她心里莫名激动了几天。
张蓝凤还想要个孩子,尤其想要个女孩,虎子太虎了,天天不着家,要是有个秀气的小丫头陪着她,得多好玩啊。
但家里没地方养,而且单位是坚决不允许二胎了,前阵子一同事二胎,不舍得打,五个月的时候被看了出来,被严重警告批评,铁饭碗也丢了。
王乾是工农兵大学生,现在积分改了,为扶持大学生,下乡算连续工龄,他们离分到套大房子没多少年了,这时候万不能出岔子。
昨晚她在丈夫怀里哭了半宿,还怪他,要是没把虎子送去寄宿,也没那么多事儿。
王乾苦笑,说生吧,有事儿再说,说不定只是交个罚款呢。
但张蓝凤知道这事不能发生。她单位最近人事变动,不能出岔子。
她瞒着王乾去了趟医院,取了药回家吃。医生说排出来就好了,自己看着点。
她拉完看了一眼,平静而冰凉。黑乎乎的,屎一样。
她以为自己没所谓的,但搭上青豆纤弱的肩膀,心里又涌上了酸溜溜的难受。她心里认定,那是个女儿。
青豆扫见地上白色纸药包上写着“流产口服”字样,迅速明白怎么回事。她问张蓝凤,“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去市里了。”张蓝凤说。
市里是南城。虽然还没正式合并,但根据现有的政策来看,小南城成为南城的一个区是早晚的事。
“那阿姨晚饭吃什么?要不要喝粥?”青豆见她点头,一路小跑,回家端粥。
她出来时在灶上温了粥。本来想放点白糖精,但她记得虎子说过他妈牙坏得厉害,不能吃甜。
张蓝凤问她这粥谁煮的?青豆说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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