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外面提起叶生,都说那是个优秀的后生,日后定是大有作为。可他心里却知道,自己曾经有多么难堪。沈棠在他深陷泥潭时拉了他一把,这辈子就算是对不起天下人,也不会做出一件让她伤心的事情来。
他知道她心里头没有他,可他要的也不多,只要能够在她身边远远守着便可以了。
可正是因为知道他的这种性子,沈棠越不愿他耽搁在自己的身上,直接将话给挑明,“这辈子就算没有他,也不会有旁人。”
叶生有些狼狈的别开脸,“我知道。”
等用了午饭,沈棠将两个孩子哄睡着,自己则去了里面的屋子。等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他们告诉她的消息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回荡,她忍不住想,陆持是真的出事了吗?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了临走时陆持给自己的盒子,她将钥匙就放在枕头的下面,原先还想着等陆持过来时,就将东西完完整整交给他,告诉他,她可以将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是在这个情况下,将盒子给打开。
引入眼帘的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银票,最地下是几张地契。那时候伯恩王府清账的时候,沈棠也曾在旁边见过一回,知道这是在魏晋两国交界附近的庄子和店铺。粗略数数,这里几乎是陆持大半的身家。
这样的认识几乎击碎了沈棠心里所有的防线,被压抑的感情便从破口中宣泄而出。一滴热泪滚落下来,正好砸在深色的盒面上。沈棠眼前是一片模糊。直到现在,她才不得不承认,陆持骗了她。
他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所以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同意将两个孩子给她带走。
在过去的岁月中,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看着陆持去死,可当他真的死了之后,她远比想象中要难过许多。他们纠缠了大半辈子,中间未必是没有感情的,怎么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呢。
沈棠一直在屋子里没有出去,良辰和美景过来叫了几次,都没有能够将人给叫出去,怕她在里面出了事情,连忙的将事情告诉了福亲王。
福亲王虽然不喜欢陆持,可对于他的死无不是唏嘘的。他扣了扣门,朝里面说:“棠棠,小厨房已经做好了饭,你出来用些。后面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现在已临近傍晚,屋子的门窗都是紧闭的,里面昏昏沉沉,半晌,才传出异常沙哑的声音,“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呆着,您不必的担心我。”
“我知道,我是想找你说说话,我先进来了。”福亲王推门进去,屋子里却没有人在,他转了一圈,正觉得疑惑时,注意到梳妆台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沈棠直接坐在地上,背靠着墙面,双臂环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旁边是打开的盒子和一堆散开的银票。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远方,眼里没有一点光彩。福亲王难免心疼,走上前去,“是因为陆持的事情吗?”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太突然了。可能换成了其他人,我也会一样难受。”她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间,声音沉闷:“我其实一直想着他出事,他那时候几乎是叫我往死里逼,硬按着我的脖子让我低头。可真出事之后,我又开始作贱自己,念着他对我的好。真要是说起来,他也不算对我太差,旁人有的、甚至没有的都愿意给我。
那年大雪天,我看了别人的白狐狸皮几眼,他当是我喜欢,转眼就和别人去了深山,给我猎回来一条,日后我再也没有缺过这些东西。我晓得他对我好,可我半点儿也不敢承认,一直想他不过是将我当成了一个雏妓养着,是为了要的折磨小姨。
可是他那样性子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的小事,就和别人纠缠那么长时间。他若是真的想报复的话,一碗毒药下去所有事情都清净了。我想,那时候,他应当是对我有几分情谊的。”
“那你喜欢他吗?”福亲王轻声问,他只有沈棠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是说喜欢的话,就算是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替她将这件事情打听清楚。
沈棠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开口说话,带着一点茫然,“我不知道。”
她压着嗓子笑了一声,“若是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喜欢和不喜欢就能说清楚就好了,我觉得自己的不喜欢他,可是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中间经历了生死,还有两个孩子,中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感觉。”
“爹,我想去魏国看看,不论他是生是死,我总想看一眼,亲自确定一下。”
“我不同意。”福亲王脸色有些不好,魏国新皇上位,可叛军仍有些散落在外,若是出了事情怎么办?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又将语气放缓几分,“你现在还有两个孩子,他们若是见不到你就不行,你忍心带着他们一路奔波?”
第104章
沈棠没有说话,或许正是因为陆持不在,两个孩子都格外黏她。似乎是从小就经历了分别,两个孩子的内心都格外敏感,半天见不到沈棠就不行,生怕自己的娘亲会和爹爹一样,突然就消失得没有踪迹。
可去魏国寻人一路上少不了颠簸的,且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沈棠自然不愿带着两个孩子一路奔波。
见她神情有些松动,福亲王立即说:“你若是觉得他还没有出事,我便派探子去打听情报。若是他还活着,你和孩子都在晋国,他不可能不过来找你们的。你先带着孩子在这里等着,等知道具体情况后,再做打算。”
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她现在得不是自己一个人,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即使确定自己不会去梁平,她还是恳请福亲王,一定要将事情调查清楚。
沈棠为了转移注意力,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两个孩子的身上。晋国民风淳朴开放,并无女子不能外出的陋习。正值外边繁花似锦,盛礼举办了一个赏花大会,将帖子送一份到福亲王府,福亲王不得空,她便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出门赏花。
在做生意的方面,盛礼一直比旁人都高明许多。晋国四季温暖如春,各色花朵竞相开放,花卉在这边算不上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可他偏偏和旁人不同,从花农手中低价收购不少的花,弄出一个赏花大赛,评选出一个花王来,赏金千两。一时百姓争相购买,所有花卉竟一售而空,所获利润不菲。
沈棠过去的时候,盛礼站在一个穿着黄色衣裙的女子身后说话。女子生得极为美艳,身高有些不足,看着有些稚气,和身后的盛礼一对比,就像是个精致的布偶。
还没有走过去,就听见盛礼在说:“巧巧啊,你这个样子可是不行。那香蝶只是和我见过一面,在我这边买过几回东西,不能算在关系亲近的人里。”
巧巧停下笔,有些疑惑:“我瞧见了你们在一起说话,她倒在你怀里,你还冲她笑了笑。上次你不是说,这样就算是关系亲近吗?”
那回是香蝶崴了脚,他在旁边扶了一把。盛礼有些头疼,早知道当初抱着这个小丫头被发现时,就不应该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忽悠她。可他现在也想不出其他的说辞,胡乱说:“爷说了不算,那就是不算,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哦。”巧巧应了一声,也瞧不出情绪,只是在下笔的时候,力道又重了几分。
这些盛礼自然是没有发现,他看见沈棠过来,顿时笑了,连忙迎上来,“这可真是稀客,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孩子没有见过这些,我带他们过来看看。”沈棠牵着两个孩子,弯着腰对他们轻声说:“这个是盛叔叔,你们要说什么?”
“叔叔好。”倾喜和元洲问了声好。倾喜有些害羞,两个胳膊都快拧在一起,元洲依旧没有多少的表情。
但是两个人的相貌都十分出众,看着都让人觉得欢喜。盛礼有些印象,笑着问:“这就是那两个孩子吧,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他有些恶趣味,见元洲木着一张脸,便蹲下来捏了元洲的脸一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就一点点大,只会哭,现在怎么不哭了?”
元洲一就是一张高冷脸,抿唇不说话,可两个耳朵尖尖泛着粉红。
盛礼一下子笑了出来,拿出两个小狐狸给他们。小狐狸是金子做的,有一寸多长,模样可爱。
元洲和倾喜眼睛盯着,看样子是喜欢的,却都没有动手,而是看向沈棠。
这也算不上是多贵重的东西,沈棠笑着说:“这是叔叔送给你们的礼物,快谢谢叔叔。”
两个孩子这才敢拿,冲着盛礼说了声谢谢。
“倒是被教的挺好的。”盛礼称赞说,随后起身,“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先到处看看,等会儿若是有时间的话,我想同你说些事情。”
沈棠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