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2)

麟台风波录 轻微崽子 2468 字 2023-09-18

这下许瑞云心中一凛,再不敢小看这三个人。这里虽只有三个人,与自己说话的人看上去文弱清秀,但既然与他结伴的是秘书省和麒麟卫的人,那他就不会是小倌儿,只有出来游山玩水才会带着解闷的伴儿,这三人都是相貌堂堂,武功看不出有多深。而身材格外高大的陆观,不苟言笑,待这宋小弟却几乎言听计从,行为举止皆以他为尊,处处顺着他,照应他,兴许人家才是亲兄弟。

突入此处,周先出了大力气,也是他第一个找到这座土屋里藏兵器的地方,他对弓弩也十分熟悉。若说是出自麒麟卫,就不足为怪了。许瑞云只听过麒麟卫的赫赫威名,知道这是皇帝御用的亲卫队,不想会在距京城千里之外的瘴疠蛮荒之地亲眼得见。

许瑞云把土烟扔在地上,拿脚踩灭,局促地站起身,想要行个礼,又颇拉不下脸。

宋虔之奇怪地看许瑞云:许兄这是做什么?

许瑞云一脸悻悻然:先前多有冒犯

哎,大家都落难在这里,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知道,不要拘礼。宋虔之笑着眨了眨眼,再说,我是个相公而已。

许瑞云臊得满脸通红,看宋虔之笑了起来,知道对方并未拿他的取笑当回事。他眼神不定地来回看了看宋虔之和陆观,心道这二人该不会还真是断袖分桃之属,无论是不是,他都不敢多问了。

呆愣愣坐在角落里的年轻人被宋虔之扶起来喝水,他一脸抗拒,本不想喝,奈何这两天不仅没怎么喝水,连一天一顿的糍粑也没有胃口吃,现在又饿又渴,嘴唇裂出道道血缝,清凉的水一沾上他的嘴唇,他就再不用人喂,自顾自抢过碗去狼吞虎咽。

那只不过是一碗清水。

宋虔之没在屋子里找到吃的。

这个寨子食物应该是统一配给的,由女人们做好以后,发放到每间房子。他们找遍这间土屋都没找到吃的,也没有厨房,你还能忍吧?

那年轻人突然把喝干了水的碗一把掷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陆观听见动静,在走廊另一头抬头,看见宋虔之朝他摆手,示意不要过去,陆观低下头继续和周先小声说话。

宋虔之没有急着说话,等柳知行的儿冷静下来,才问他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搓着手,不答话,他牙齿生得很齐整,白花花一粒一粒的,却把渗血的嘴唇咬得格外淋漓。

有人去营救你爹,他马上就会到这里来。宋虔之见旁边有一把藤椅,放松地坐上去,一面想心事,并不一直盯着面前的年轻人看。

如果柳知行顺利被带回来,紧接着就有一场硬仗,他们手里有十多个獠人的妇女和孩子做人质,但循州、宋州两地多蛮夷,数百年间也没有完全归顺大楚朝廷。卫琨在时,曾向朝廷上书,要求派兵将南部数十个小王都封官加爵,将眼前这片虫蛇密布的莽林收入大楚版图。

后来此举以失败告终,朝廷便对这两州采取放任状态。獠人只是对此地蛮夷的统称,只要这些人不进入州城,不骚扰大楚百姓,民不告,则官不究。甚至有史记载,数任循州、宋州知州都与獠人部落中的小头目有接触,在官府的主持下,与其中部分部族还会定期以物易物,换给獠人生活所需,也从獠人手里取得珍贵药材和颜色艳丽的翠羽、珠玉。

宋虔之手指触到怀中的那块布,摸出来,展开来看,他已经是第二次看前任循州知州赵瑜写的这封血书,血色仍很显眼,成形的时间不会太久。

宋虔之本对许瑞云的话存疑,有这封血书,他也只好打消怀疑。

起初宋虔之想不通赵瑜为什么会落入獠人手中,身为知州,当地爆发的叛乱,在报到兵部的军报里写得云淡风轻,似乎不是什么大事。

秦禹宁也说只要就近派遣屯兵平叛即可,那赵瑜就不用亲自参与这场平叛,他只要待在州府衙门里,发号施令即可。且大楚南部地形不像北部一马平川,多山崎岖,一旦进山,迷失在山林、暗洞、激流之中再寻常不过,这些密布瘴气的丛林里,林深不见日,加上神出鬼没的獠人、野兽,除非是想不开了,才会自己上山。

那赵瑜又是怎么被獠人抓走的呢?

宋虔之拿这个问题问许瑞云,许瑞云却根本不知道,他与赵瑜唯一的接触,只有这一封血书而已。宋虔之又问许瑞云为什么言之凿凿赵瑜不可能叛,许瑞云说赵瑜是个好官,亲自带循州百姓抛弃刀耕火种的陋习,带他们开山劈林,找到适宜栽种茶树和果树的土地,循州才渐渐富余起来。

然而,宋虔之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这只能说明赵瑜是个能够带百姓致富的好官,并不能表明他不会叛变。

目前唯一能证明赵瑜没有反的是宋虔之手里的这封血书。

现在赵瑜下落不明,即便有血书在手,也要对比赵瑜的字迹才能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他写的。

这是什么?沙哑的声音问。

宋虔之把血书递过去,给那年轻人,道:原任循州州府写的绝笔。

年轻人手指发抖,从右往左慢慢看过去,他鼻翼轻轻翕张,脸色发红。

他死了吗?年轻人急迫地问宋虔之。

看来是死了。宋虔之道,所以你爹才被派来循州。

那就是说,还没有证明他已经死了?那年轻人目光倏然变得凶狠,他的手下和官兵都不找找吗?

宋虔之移开目光,望向圆屋顶中露出的那一小块天,湛蓝的天幕上,一丝云也没有,飞鸟不知在何处藏身,一触即发的乱局之中,却有这片刻的宁静。

外面都是山、都是兽,他可能死在任何一处,可能死后尸骨无存,如果不能平安到达州城,我们所有人,都会是同样的命运。

年轻人呼吸一促,他抿了抿嘴,将血书郑重叠整齐,还给宋虔之。

宋虔之将布收起来,纳于怀中。

好饿。那年轻人拿微微发红的眼,带着一丝愧疚地看宋虔之,我叫柳平文,我爹有三个儿子,我在家排老三,两个哥哥这次没有随我们下南方来。你是什么人?我看他们都很听你的话。顿了顿,柳平文犹豫道,你是大官吗?比知州还大的官?

宋虔之失笑:那是我男人,所以他听我的。他扭头看了一眼陆观,视线再回到柳平文脸上,见他眼神格外羞怯,又带着一丝羡慕。

柳平文在看陆观,注意到宋虔之转过来了,立刻垂下眼,手指在衣服上紧张地抠动。

无论多大的官,就是皇上来了,陷在这里,身份也不管用了。

柳平文惊讶地睁大了眼,他没想到宋虔之会说出这种近乎大逆不道的话,转而又想,兴许这就是大官吧

你们一定要救我爹。柳平文小声说,他会是个好官。

宋虔之才要说话,天空倏然被几道火箭划破,火星迸溅,箭镞落在大屋中间那片低矮的浴房屋顶上,裹在箭镞中的东西瞬间砸得粉碎,轰然蹿起一蓬蓬火焰,犹如乱舞的妖魔,点燃底层的茅草房顶。

☆、正统(伍)

楼下大门向内打开,一人背着另一个人撞进门来。

许瑞云一看当即暴怒,那两人正是他的手下,其中一人重伤,背他的人也弄得浑身是血。

另一名手下过来撕开重伤那人的衣袍,只见深可见骨的一道刀伤斜着劈过他的整个胸膛,直及腰腹。那人眼半睁,眼内毫无焦距,微张着嘴。

柳平文跪在他的旁边,用干净的湿布将清水滴进他嘴里。

怎么回事?宋虔之噔噔噔跑上三楼,气喘吁吁地冲到周先旁边,他已经把弩都拿了上来,架在墙上的孔眼中。

没事,浴房有水,火已经灭了。这上面烧不燃的。周先道,你们两个,东面,南面,还有两个孔,填上。周先转过来看了一眼宋虔之,小大人你先下去,柳知行回来了吗?

没有。宋虔之从桌上拿走一把弩机,找了个窗口架上,然而,有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映入眼中,他将弩机一抬,挪到地上,砸出沉闷的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