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太医苻明韶眼神闪动,乱了分寸,抓起药碗砸了过去,请太医啊!把太医全都宣过来,全部!
是!孙秀连忙爬起来退出门。
苻明韶抖着手摸皇后的脸,摸她的手,他咬牙抓过被子,让皇后平躺,试图用被子堵住她的伤口。
什么时候?
苻明韶疯了一般跪在床上,被子被迅速染红,其实被褥里早已湿了,他心里有事,没有留意到空气中那丝血腥气味,他以为只是自己手上流出来的。
苻明韶一把掀开被子,绝望地吼了一声,抱住了头。
殿下。
谁在叫他?
苻明韶循声将头依了过去,像是一个婴儿,把头埋进皇后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眼角热泪倏然滚出。
你不要伤心。怀里的男人一直摇头,皇后轻轻抚着他的头,笑了一下,南州行宫起火的前一天下午,我告诉你景玉的生辰快到了,你问我她最喜欢什么,我说她最喜石头做的小玩意儿,而且她属狗,就在离州府不远的县城里,有一名工匠叫林石封,最擅长做动物的石雕。
遥远的记忆明晰起来。
苻明韶想起那个午后,皇后正在用香粉泡脚,他跑去逗她。他的皇后说:陛下真不懂女人的心思,妹妹不说,你就不给她过生辰了?
之后,他听了皇后的话,去为新纳的妃子搜罗礼物。
景玉一定早就在等我了。
苻明韶还保持抱住皇后腰身的动作,茫然地看了她半天,明白了过来,急促后退,冷不防滚下床去。
皇后无力地跌在枕上。
苻明韶坐在地上接连后退了一大截,摇摇晃晃站起来,忙要叫孙秀,想起来孙秀去请太医了。
你是你放火烧了行宫?
不是我。皇后扭过头来,她的眼孔已失去了神采,声音嘶哑得像蛇信的嘶嘶声,是你没出生的儿子,一定要我这么做。
你这个疯婆子!苻明韶深吸一口气,跳到床上,骑在皇后身上,狠狠扇了她两个耳光,打得她嘴角出血,眼瞳中跳动着疯狂和混乱,他看到地上砸碎的药碗,捡起上面仍有药汁的一片,锋利的瓷片割破皇后的嘴,只有一口的药液没能喂进去,顺着皇后的侧脸流进颈子。
她怀着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你不是口口声声唤她作妹妹吗?!苻明韶声音嘶哑,双腿没有了力气,瘫坐在皇后的身上。他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抓着皇后的身子摇了两下,怒喝道,你说话!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知道我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你那么爱我他的话突然说不下去,埋头在皇后的胸前。
突然,苻明韶的脖子僵硬起来,他侧过头把耳朵贴在皇后的胸膛上,抬头,他摸了摸妻子的颈,摸到湿腻腻的药,和毫无动静的血脉。
·
约好的地方,民居外面,挑着一串九个竖排的红灯笼,拐进这条巷子以后,就远离了正街上的嘈杂人声。
宋虔之跟陆观对了一眼,上去敲门。
找谁?开门人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翁,一脸的松皮,嘴唇咧开微笑像朵菊花。
找个姓春的公子哥,他约我今夜来这里相见。
独眼的老翁视线直接掠过宋虔之,努努嘴,问:他是谁?
我男人。宋虔之嘴角噙着笑。
老翁脸上闪过一丝古怪,让开了门。
随着吱呀的一声,门重新关好,进了院子宋虔之和陆观才发现,老翁是个驼背,身形却很高大,他要是不驼背,能比陆观还高两个头。
他手里一柄拐杖,拄起来铛铛作响,像是一根铜杖。
老翁提起歪在台阶上的白灯笼,在前面带路,走进屋里,点亮灯。
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间空荡荡的陋室,要说有哪里不对,便是这间屋子里根本没有人生活的痕迹,桌椅板凳都没有,家徒四壁,却有一面上面有无数黄色婴儿拳头大小凸起的黑色墙壁。
春公子何在?一看,宋虔之就明白了,苻明懋肯定不在这,这和他与陆观的想法也一致,这个老翁估计只是其中一环,搞不好要通过好几个人,他们才能见到苻明懋。
对于宋虔之,他也不想苻明懋这么早被白古游的人抓住,所以和陆观换装,甩掉了白古游的人。不过从老人走路的轻重和他手里的铜杖,呼吸的节奏,赤在外的左臂上的肌肉不难看出,这个看门客本就是个高手,白古游的人没有跟来这,反而很幸运。
☆、沐猴(柒)
老头手中铜杖在墙面上敲击,每敲下一处凸起,就听见墙后传出沉闷的机窍滑动声。
等面前现出一条只能弯腰通过的地道,宋虔之拿起油灯过去照了一下,能见到长长的石梯从墙上倾斜通往地下,洞口一缕潮湿腐朽的微风吹得油灯火焰猛晃动了一下。
你们春公子,藏在这种地方?苻明懋好歹是个皇子,既然离开北关,又有舅舅撑腰,怎么也不至于约个人在地道里谈事情。宋虔之疑惑地抬头,耳边倏然一道凌厉风声,他下意识低头去躲。
当心。陆观眼疾手快抓住老头挥过来的铜杖,就势整个人向后弯折,腰与地面平行,双足稳稳踞地,铜杖撞在陆观身后的墙面上,当啷一声巨响。
陆观口中一声暴喝,头在墙上一顶,以铜杖抵住老汉推回,整个人弹了起来,重新站稳,右足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小步。
下去吧!老头睨起眼睛,双臂大幅度捭阖,铜杖带起呼呼风声。
陆观才将两脚拉开。
铜杖拐了个方向,直取宋虔之的方向。
宋虔之正在洞口,此时要闪,数道寒光闪过,墙上泥灰飞溅,铁镖整整齐齐钉成一排,逼得宋虔之只能往洞里躲。
宋虔之一手小心护着油灯,顾不上外面打斗,照着往石梯下看,看不出有多深,一点光亮也没有,应该是很长的一条地道,潮气刺鼻。
墙面挖得很粗糙,宋虔之用油灯照上去看土色,不是刚挖的。
就在这时,陆观闪身进来,一把抱住宋虔之,没能稳住冲势,宋虔之脚下被他撞得往石梯下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震耳欲聋的响声中,两人匆促对视了一眼。
洞门关了。宋虔之喘着气说,他一只手护着油灯的火,骂了句,差点灭了。
现在怎么办?宋虔之担忧地往下看了一眼,地道斜斜不知道伸到哪儿去,搞不好一出去就发现被黑狄人包围了,这次赔大了。
走吧,回去我也打不过。
听到陆观这话,宋虔之忍不住笑了。
陆观挑眉。
没发现陆大人这么实诚,那个老头什么路子,看得出来吗?宋虔之带头往下走,他小心地留意脚下,提醒陆观,有点滑,当心点,你可以抓住我的手。
他们两人手牵到一起,陆观说:看不出来,我对别的门派了解不多,师父教我的只有实战,他是个话不多的人。
哪个师父?宋虔之记得陆观提过的有两个师父,但他曾经说他有好几个师父,头一个开武馆的,后来在衢州被官府抄了,另外提过的是一个僧人。
和尚。陆观道,教了我一个月就走了,都是招式,而且当时我记住的不到九成,后面又忘了一些。
那大和尚可真厉害。
嗯,刚刚我才输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