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宋虔之被伤兵吼了,定了定神,却觉根本稳不住一颗狂跳不已的心。
陆观要跟他说什么?说什么不能现在说非得回去说,还得边喝酒边说。酒壮怂人胆,也许他将要说什么他不敢说出口的话,会是什么?
晦暗不明的车厢之中,陆观凑过来,温柔地吻他的侧脸
浑身血汗交织,在夕照之下,一脸通红的陆观被他抱在怀里
那天夜里陆观从天而降,掀飞闫立成那禽兽,把他按在地上一顿猛揍,险些把人活活踹死
宋虔之抬起头,看见陆观已到了城下,门中无数火把照着,两边士兵使力,将城门拉开一条缝。
那缝渐渐张大,走进来了一个人。
☆、容州之困(拾伍)
就在城门下的一间民居内,龙金山派来的使者在弓箭手的注视中走了进来。
宋虔之认出来是那天带他去楼屋的男人,不由想到金顺那孩子。
男人一见宋虔之,登时愣了,旋即恢复如常,袖手在堂下站着,宋虔之踞案而坐,吩咐士兵给使者搬来一把椅子。突然视线扫到陆观,宋虔之想了想,起身,让陆观坐。
陆观也不谦让,直接坐下了。
使者眼神一动。
州府大人何在?椅子搬到使者身后,他偏不坐,一手负在身后,背脊挺得笔直。
陆观不答,直截了当地说:州府赏给你们半个月的粮,从容州投奔你们的百姓,愿意回家的都回家。让龙金山告诉他们,朝廷派了御医下来,户部拨下来的赈灾粮在途,十日内能运到容州。你们黑狼寨不是为民除害,要救民于水火吗?如今却倒戈相向,自相残杀,都是大楚的子民,你们杀的士兵,也是你们的同胞。就不觉得于心有愧吗?!
使者道:单风校尉下令烧山,毁我家园,黑狼寨中兄弟众怒难平,岂是寨主一人能够压得下去。
陆观抬起一只手,阻住使者的话。
龙金山的条件是什么?
一旁宋虔之坐在椅子里喝茶,突然顿住。心里转着念头,那些赈灾粮去了何处,赈灾粮没有拉上山,那便证实了调查的结果,粮食经水道运走了。到现在宋虔之还是觉得那些粮不可能是去了灵州,白明渡口。这个想法就像是一个疙瘩,堵在他心里。
使者答道:将抢走的粮食退回一半,兵器尽数退回。
陆观冷冷一笑。
使者怕他翻脸,忙道:我们会退回一半官银。
退一半还留一半做什么?拿着玩儿?宋虔之开口了。
寨主自有计较,二位是什么身份,你们说了能算数吗?
你说了,又能算数吗?陆观问道。
那使者道:只要在我们的条件以内,在下可以做主。
陆观才要说话,宋虔之站起身,走到使者面前。
那使者被他眼神逼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觉这少年人与那日见到完全不同,浑身散发着压人的气势,他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倏然回过神,站定脚,与宋虔之四目相对。
你回去告诉龙金山,官银必须全吐出来,粮食可以退回三成,兵器不退。
这使者一脸为难,心里发虚,这和寨子里几位大哥的要求差太远了,不是诓人吗?
一天以内要是攻不进城来,你告诉我,你那些弟兄们吃什么?只要扣了你,城门紧闭,城楼上架起火盆与滚油,弓箭手盯着,拖过这一日,你们整个寨子都只有玩完。宋虔之边说边往前逼近一步,看到那使者满脸冷汗,嗤了一声,城里的密道都已经封了,每一条密道出口都有重兵把守,你们走密道也没用,上来一个死一个。
使者心知这不是唬他。
偏偏宋虔之还拍了拍他的肩,使者惊出一身汗,暗道自己看走眼,怎么会以为这是一个惯于床事的小少爷,让他去服侍闫立成,连闫立成那样能以一挑百的人都会落在这两人手中,龙金山连闫立成都打不过。越想使者越觉万事休矣,面如土色。
我们是钦差,允诺的事情你们信也得信,不信就只有死。你让龙金山想清楚,拖得越久你们的人没吃的一样打不下来容州。沈玉书已向朝廷求援,援兵就在路上,自己斟酌着办。
宋虔之话音未落,陆观一脸戾气地走下来,朝使者说:让龙金山把脖子洗干净,乌合之众,也来攻城。我看他有心运粮进城施给平民,敬他是条汉子,既如此难缠不通事理,就把他的弟兄带过来送死吧!
使者被放出了城,弓箭手仍未撤去,得令将箭矢掉头瞄着城墙下的匪徒。
宋虔之一脸疲惫,跟着陆观下城楼,坐上陆观的马背,陆观从身后环着他踢踢踏踏回州府衙门。
离衙门还有一整条街,苦臭的药汤味钻进鼻子。
宋虔之眉头一皱,已能见到排队等着何太医把脉的病人,陆观将马朝西拨了拨,避开人群,从府衙后门进去,让下人把马牵去喂了。
府衙后院,两三个妇人打扮的女人在廊庑下围着说话,一人听见响动,示意其余诸人,女人们顿时都不说话了。她们互相看看,走出来一个人。
宋虔之与陆观停下脚。
是钦差大人吗?女子行了个礼,眼神不敢与两个男人对视。
嫂子何事?宋虔之看陆观那个脸红样子,就知道他不敢和女人说话,打了个眼神让他赶紧走。
女子是来问战况的,几个妇人家中都有人被抓了壮丁。
我们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想知道今夜夫君能不能回家,听说外面围城的是黑狼寨的人,他们怎么会围城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妇人后面还有一句硬生生止住,黑狼寨还往她家送过粮,她怎么也难以相信,现在是黑狼寨的人在攻城。
回去做好饭,等你们的男人回来,天亮之前,他们一定能回家。
得了宋虔之这话,女人们纷纷朝他行礼,宋虔之脸微微一红,做了个手势,便走了。
周先从一根柱子底下转出来,吓得宋虔之往后退了一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先爆出一声大笑。
宋虔之神情阴郁地在周先搀扶下起身,甩开他的手,气不打一处来,竟被气笑了,埋下头去掸干净袍子。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等大人您。周先往前走,宋虔之只得与他并肩而行。
等我干嘛?宋虔之恶声恶气地问。
周先拿眼瞟宋虔之,宋虔之被他瞟得毛了,毛躁道:有屁就放,没事快滚,我还有事。
宋大人要去与陆大人吃酒了?周先一脸看穿了一切。
宋虔之神色别扭,不答,两人穿过一架乱七八糟的枯藤条,宋虔之咒骂了一声,把藤条从脸上扒开。
这些当官的不知道怎么搞的,把容州城搞得个乱七八糟!实在混账!宋虔之憋了多日的怒气,总算发了出来。沈玉书算是为民着想的,但容州出这么大的事,光知道捂着,不就是怕朝廷知道了问罪。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还不是惊动了上面,还得到处借兵借粮,原本是输了面子就能挽救的局,现在弄得,面子里子都掉了,让人踩着脑袋还未必保得住头。
真他妈的
宋虔之还想回京城过年,这两天他不知怎么回事,总是觉得心惊肉跳,时不时就想到他娘。
皇上该把宋大人安排去都察院。
宋虔之郁郁道:那也得我考个举人,点个贡士。想到什么,宋虔之侧过头看了一眼周先,他是看不透麒麟卫的,个个都比他有城府。如果说大楚还有一个机构比秘书省更藏私纳诟,知道的脏事儿更多,那只有麒麟卫了。
实不相瞒啊,皇上有意让卑职以后就在秘书省任职。
gu903();这倒是宋虔之没想到的,但他吃不准周先是不是在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