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虔之笑了笑:不就是睡了个把人,我不问就是了。
轮到陆观郁闷了,他不想解释清楚,也不想被人误会。
好在马车这个时候停下来,宋虔之当先从马车里下来,拢紧身上大氅,他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
鬼老天,又要下雪。陆观抱怨了一句。
宋虔之眉一动,有点诧异,此刻的陆观像是一个活人了。
从牢头到狱卒都是男人,犯人大多三五个人关在一间,睡着通铺。女犯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白天不用出去做工,人数也不是很多,这里关着不超过五十个人。
一走进牢中,就有一股酸臭味。
你不是说,秘书省没有女犯,是因为上下都是男人?陆观压低着声音问宋虔之。
是啊,我瞎说的,我又没被抓过。宋虔之也小声回答他。
陆观:
脚步声传进每一间牢房,犯人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扯地上稻草编东西,有的在玩自己的头发,有的在玩别人的头发。
大多数人背靠着墙,偷眼看这两位经过的大人。
走到最里面的一排,不再是用栏杆隔开,是六间铁门囚室。牢头点头哈腰地让宋虔之他们等等,打开第二扇门,带着一名狱卒先行进去。
宋虔之从门上的窗户往里看。
看见那个女犯被绑住手脚,狱卒与牢头一左一右,将她提起,令她跪下,这才松开她过来打开牢门。
大人们要是在这儿问话,这就不好记录了。
陆观摆了摆手:没你事,下去。
牢头看向宋虔之。
宋虔之笑眯眯地给了他一小块碎银子。
小的就在外面,有事您吩咐。
陆观厌恶地看着牢头与狱卒出去,听见锁门的声音。
傅云颖?陆观叫了一声女犯的名字。
地上那人看上去十分虚弱,蓬头垢面,号衣很脏,不知道多少犯人曾经穿过,手臂袖子扯破了好几处,鞭痕从脖子伸出领口,手臂上也青一块紫一块,不知是刑讯过,还是受了虐待。
陆观一看便皱起了眉。
宋虔之拉了拉他的袖子,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便即松手,若无其事地说:陆大人是主审,请吧。
傅云颖听见这话,浑身一颤,抬起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狂喜中夹杂着绝望,猛地以头触地。
她抬头时宋虔之都有些走神,这是一位绝代佳人啊。宋虔之常有在宫中被赐宴的机会,那个林疏桐的表演他见过,眼前这位他没有看过,冷不丁在这样又冷又暗的牢房里,看见那样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宋虔之心中一颤,继而忍不住暗叹可惜。
我是冤枉的,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大人请为我做主,大人为我做主,为我做主泪珠顺着傅云颖的脸往下滚,她眼里现出一丝忍耐到了极致的癫狂。
宋虔之看她这样,大概明白她在这座牢中吃了不少苦头,怕是一天也待不下去。
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本官会为你做主。陆观说。
傅云颖眼底一亮,点头如捣蒜:我一定会说实话,说实话大人您问,您要问什么?是我发现的林疏桐,但是
宋虔之适时出声打断她。
听着,我们大人问你一句什么,你答一句,没有问你的时候,不必急着喊冤。你要是真有冤情,这位天下最正直的陆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听明白了吗?
牢中本来很静,宋虔之的话温和,却又坚韧有力。
门外牢头和狱卒对视了一眼,狱卒放轻脚步,悄悄离开牢房。
半个时辰后,牢头听见里面声音停了,打了个哈欠,从门上的窗户向里望了一眼,正好对上走过来的陆观那一双鹰隼般的眼,登时从头皮到脚趾都凉透了。
牢头打开锁,拉开门。
陆观出来以后,宋虔之跟着也出来了,牢头还是更情愿与这位温文尔雅的小侯爷打交道,便巴巴把他瞅着,听他吩咐。
宋虔之说:给她松开,这个案子现在秘书省接手了,皇上派了一名麒麟卫做陪审,今天麒麟卫的大人去宫里查琵琶园的事,所以没来。这几日一旦有需要,那位麒麟卫的大人会陪着我们陆大人一道过来。
牢头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称是。
陆观和宋虔之走出女牢,上马车,去距离这里数里以外的另一所监牢。
车上陆观几次看宋虔之。
宋虔之嘴角微微勾着,解释地说:皇上都给你派下麒麟卫来了,正好借着他们的由头,好好用起来。京城里谁不知道,麒麟卫是皇上的眼睛耳朵,再说。他眼神冷了下来,关女犯这地方的狱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的人是这样,欺凌弱小让他们有快感。
早晚把他们都办了。陆观说。
宋虔之看了他一眼。
那就请陆大人加把劲,查清楚这两个案子,还要顺着皇上的心意查清楚,你自己能活下来,才有机会惩处那些该当受罚的人。
皇上的心意,就是要把这两个案子查得水落石出。陆观已有不耐烦。
那就查清楚吧。宋虔之不欲多说,他已对陆观此人有基本的了解,陆观对案子的着眼点没有错,但是他不熟悉官场。
雪大片大片落在车棚上,车中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那声响如同闷雷。
要是傅云颖没有说谎,这条线就查不出什么了。过了一会,陆观开口道。
宋虔之觉得这是一个求和的信号,不过心照不宣,并未开口奚落陆观。
她前一天晚上回去,林疏桐已经睡下,没有与她说话,第二天一早就发现她死了。她是最后一个见到林疏桐的人,但无法自证清白。要救这名女子,就得找出真正的凶手。
陆观:谁说我要救她。
宋虔之:不是你要救她,是我要救她,好了吧?
陆观被一句话噎住。
你认识她?陆观问。宋虔之是安定侯的儿,跟太后又有血缘关系,想必出入宫禁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