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2)

顾纭垂眸,有泪意浮上眼底,是阿词结下的善缘吧。在那样狼狈的时刻,她曾心灰意冷地想:就这样结束一生也未尝不可。这一路,她走得太过艰辛,太过疲惫。但至少,上天让她与阿词重逢,知道她过得很好,此生足矣。

及笄之年,惨遭家变,本是不幸至极,但她又何其有幸,有心有灵犀的挚友,有生死不渝的恋人,还有如拈红这般的好姐妹。

阿词从未放弃过她,那她,又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呢?

萧珩进了镇抚司,便见顾子琛歪在他的座位上,长腿搭在大理石桌案上,甚是自在。

萧珩屈指敲了敲桌案。

顾子琛冲他挤了挤眼,又上下打量了番,拖长声调道:“神朗气清,红光满面,临简气色甚好啊。”

“你来得正好。”萧珩凉凉瞥了顾子琛一眼,不急不徐道:“前些日子镇抚司追缴了一批兵械,然兵部账上,这批兵械未出库房。此事非同小可,需得细细查探。

“我昨日才与老尚书提了一嘴,不想今日就把你派来了。”

顾子琛怪叫一声:“临简,你公报私仇!”

“不为此事,你一大早来做什么?”萧珩讶异瞥了他一眼,颔首道:“看来兵部的确很闲。”不待顾子琛反驳,一锤定音:“你既来了,此事就由你负责罢。回头我与老尚书说一声便可。”

兵者,国家重器,私盗兵械,是大罪,且兵械库戒备森严,这些兵械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运了出去?

联想到近日朝堂上关于太子人选的争论甚嚣尘上,后宫中林贵妃枕旁风不断。江老尚书是千年老狐狸,早影影绰绰看出了其中的曲折,必是求之不得有人能将这个烫山芋接手。

而顾子琛的身份,恰巧是那么合适。

顾子琛有如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但他今日来,另有他事,是以也不和萧珩纠结:“这个再说。临简,我来是问你,你昨日为何不去?”

“便是不去,也不遣人送个只言片语。”他道,“璃月姐虽然不说,但她朝门口望了好几次,看得出,她是盼着你来的。”

“席散的时候,她挺伤心的。”

萧珩默了默:“昨晚我回去后便有些累了,不觉睡了过去。”

骗鬼呢?还是觉得他很傻很天真?

顾子琛抚额,萧珩进来时那神清气爽,一脸餍足的样子,谁看不出来呢?有些事,大家都是男人,心照不宣而已。

其实这事与他无关,但北境半年,战场上经生死共患难,这份同袍之情他很珍惜,何况,他摸了摸袖里的东西,受人之托,总归是要送来的。

“临简,”顾子琛拍了拍萧珩的肩,“昨日真璃月姐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看到了你,单纯想与你比试一番,原先在北境,咱们不也常这样吗?”

“她没见过嫂夫人,实不知嫂夫人不会骑术,确实有些冒昧。你回去与嫂夫人好好解释番,莫要为此起了隔阂就不好了。”

“不关阿词的事。”萧珩眸色一寒,眼神淡淡扫过顾子琛。

顾子琛被萧珩的目光,宛如灌了一抷冰水,透心的凉,提到孟清词,他怎么觉得萧珩的眼神里莫名带着警告的意味呢?他拍了拍额头,忙解释道:“那个,临简,我不是对嫂夫人不满。唉,算了,你们之间的事,我就别掺和了。”

晋康说得对,也省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就是......怎么说呢?临简,咱们这是拿命换来的交情,不能因为各自成家就生疏了啊?”

他将袖里的匣子放在上,道:“璃月姐托我转交与你。我走了。”

说着便真的拍拍袖子走了。

萧珩看着顾子琛推门出去,接着带上了门,唇角淡淡勾起,又摇了摇头,垂眸看向桌案上的匣子,良久,才伸出手来,慢慢打开。

匣子里静静躺着一双镂空龙凤玉佩,墨色深浅相间,如水墨风景画,自来墨玉最为稀少,寻来不易,对他而言,却是一段尘封的少年记忆。

耳边有少女的声音朝他道:“阿简,梁叔的新娘子是不是很好看?”

“没注意。”少年声音冷冷。

“嘻嘻,梁叔为了娶新娘子,可下了血本,攒了一年的兵饷和赏赐,全打了那一对龙凤玉佩,你看到没?”少女附在他耳边,又笑嘻嘻道:“阿简,日后我若是成婚,你也送我好不好?”

少女的面庞光洁如月,眼眸亮若星辰。

“这有何难?我记得了。”少年漫不经心地道,彼时,除了打仗和兵书,万事不关心的他并不知,大周男女缔结婚约,多以玉佩作为定情信物,其中,以龙凤玉佩寓意最佳。

为这一句承诺,他费尽辛苦,寻来了昆仑墨玉,重金求名匠雕刻,在她及笄那年的生辰前夕,郑重送给了她。

鸣凤锵锵,夭桃灼灼,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后来,他知道了龙凤玉佩的寓意,可是,他不后悔自己的莽撞,因这也是他彼时的心意。

如今,她将他曾送与她的礼物,完璧归赵。

少年往事,已随风逝,这般,也好。

心头有一丝怅然掠过,亦有如释重负之感,萧珩静静看了半晌,合上匣子,将之放到了桌案下的抽屉里。

第三十二章

入了冬,清词日渐忙碌,以至于顾纭虽被接至公主府,她却没有多少时间前去探望。好在公主宽和,华蕊照拂,顾纭在公主府的日子,相比睿王府,自在许多。顾纭又使人捎信过来,道她在公主府与一众女孩相处甚好,万寿节在即,这段时日需专注绣好《瑞鹤图》云云,让她无需挂念。清词只得放下心中的担忧,先准备年底的诸般事宜。

这日一早,孟清词拢发坐起,见枕畔空空,她出了会神,自那晚春宵一度,次日萧珩便住进了锦衣卫镇抚司,只遣赵剑回来递了寥寥数语:道有要事在身,勿需等他。在此之前,他从未这般。便是偶尔不得已住在官署,每晚也会遣人来与她道句缘由。

不是不失落的,那日的确是她有意留下了萧珩,而萧珩许是次日一早便后悔了。她知道,他对妻子的要求,无关情爱,不过是端庄得体,恭顺稳妥几个字。而她,却恰恰犯了萧珩的忌讳。

她低眸一笑,这样也好。

门被轻轻推开,知微面含喜气进了屋,道:“夫人,下雪了。”

是今冬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