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却只需稍一垂眸,就能瞧见对方巴掌大的精致侧脸,以及眼下淡淡的青黑。
远远坠在后面的宫人简直快吓傻了,是,陛下是好男色没错,可这般被人抱在怀里,落于下风,成何体统?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顾琮就这样高调地,把小皇帝从漆黑的夜里带回了灯火通明的寝宫。
路很长,直到最后他的手都很稳,没让怀中人觉得晃,等重新被放到床上,假寐的少年终于肯睁开眼,扯住顾琮的袖角:“朕要沐浴。”
“备水吧。”
说是备水,便真的只是备水,小号露在外面的皮肤又细又软,活脱脱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但衣服底下,白日难以见到的地方,却都是各种各样零散的疤,有新有旧,掐的烫的抽出来的,不一而足。
所以他从不让人伺候沐浴,之前有不信邪、借着换水想爬龙床的,——尤其是小号松口“纳了”裴一后,有一个算一个,都丢了自己的小命。
顾琮好歹也在明光殿住了三天,这规矩他当然懂,小皇帝常去沐浴的地方是一处引了活水的汤池,里面系了玉质的铃铛,宫人们唯有听到里面有声响传出,才敢轻手轻脚凑上前等候吩咐。
顾琮却觉得,站得那么远,若小皇帝真出什么事,比如抽筋呛了水,怕是根本来不及救。
于是,他便每日偷偷往里挪一点,今夜,已经坐到了藏有汤池的偏殿门外。
小皇帝或许是没发现,又或许是发现了懒得说,总之,他此刻正安安稳稳地倚着门,坐在台阶上,没有被赶走。
小号讨厌自己身上的疤,那会勾起很多不愉快的回忆,哪怕周遭无人,也很少会褪下里衣。
素白的布料飘在水面上鼓胀沉浮,配以散开的青丝,更叫人觉得恐怖,脸颊被热气蒸出一抹血色,靠住池壁的席冶听见顾琮道:“陛下,臣明日想去藏书阁。”
藏书阁,宫里确实有这么个地方,是小号一个酷爱诗书的祖宗在位时建的,里面收着许多孤本字画,是无数文人心中向往之处。
隔着一道门、一道屏风,小皇帝的音量又不高,听起来便有些模糊,亏得顾琮耳力好,才能分辨清楚:“想考功名?”
功名。
顾琮倒真没考虑过这个,他自小在行宫长大,虽取了些巧,也识字读过书,但总归是奴籍,注定与官场无缘。
摇摇头,意识到小皇帝此刻看不见自己的动作,顾琮又道:“臣是想找些医书。”
太医院御医的水平,自然要比他这个半路出家的要高,可这前朝后宫,偌大的天下,又有几个是真心希望小皇帝能被治好。
眼前一片马赛克的1101悄悄提醒:【……你这头痛,是设定。】
不是单纯的血管舒缩障碍,也不是长了块肿瘤压迫神经,否则它一个主世界来的快穿系统怎么会没辙,只能用镇定剂来减缓宿主的疼。
别说针灸喝药,就算有胆子开刀都没用。
偏席冶像没听到似的,重复:“医书?”
“是,”不太想让小皇帝觉得自己是谄媚说大话,顾琮顿了顿,挑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臣自小便对这些感兴趣。”
——多赚点铜板给自己加餐的感兴趣。
谁料,明明隔着门和屏风的距离,汤池内的小皇帝却完全“看”穿了他,伴着些许水声,道:“实话?”
顾琮:“……假的。”
“臣想让陛下更好受些。”
“陛下给了臣这样好的生活,臣也想为陛下做些什么。”除了内侍的本分,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房门就被人拉开。
顾琮循着惯性,本能地向后歪倒。
而后撞在了小皇帝的腿上。
赤着脚,悄无声息站在男人背后,少年换了新的里衣,发梢还滴着水珠:“最后一次。”
顾琮:“?”
席冶:“朕讨厌你说谎。”
“知道了。”半点没细想那最后一次可能蕴藏的含义,顾琮迅速起身,把自己当成了一堵墙:“夜里风大,陛下莫要着凉。”
回答他的是小皇帝自然张开的手。
皮肤尚染着些微凉的水意,逐渐熟练地弯腰将对方抱起,顾琮顶着暗地里一票打量朝寝殿去,下意识用衣袖挡住了少年的脚。
月明星稀,他听到怀里的小皇帝道:“准了。”
“藏书阁。”
管它有用没用,总归是顾琮对自己的心意。
……哪怕仅仅是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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