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子蛟心里嘀咕,皱着两条细细的眉毛,恼声反驳道:“我死了你才满意”
林佩闻言微怔,男孩软软的争辩似乎把他的心捂化了。他缓和神情,下床将男孩扶起来,帮他理好弄皱的衣服。
没错,该质问的人不是自己。
小恶魔死而复生,他不应该欣喜才对吗。
“抱歉,是我的错。”林佩将他拥入怀中,抱了许久才松开,眉眼柔和地摸着他的头发,“受伤了没哪里疼吗”
男孩鼓着腮帮子,赌气般摇了摇头。
林佩将字句在脑中过了几遍,方才再次发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倪子蛟抿抿嘴,偏过脑袋:“那天”
两个字出口,又是漫长的沉默。林佩正等着他说下去,可是他就是不想说。
主神大人懒得找借口,也懒得再演下去了。
因为没有必要。
男孩忽然笑起来,一束荧光笼罩了他。
林佩看着眼前的一幕,缓缓地,敛去了目中的惊讶,眼底重新积蓄寒冰。
他早该察觉到的。
眼前的男孩身材抽长,在光束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俊美无俦的面孔,每寸肌肤与线条都完美无瑕,灿若神明。
不,他就是神明。唯一的主神,屹立于穹顶,光比白昼。
笑声逐渐低沉,孩童的软糯消失,变得通透而诱人,如同高脚杯里晃动的、醺人的红酒,清澈迷离间,蕴含着冷淡与轻蔑。
“小可怜,不认得你的救命恩人了”
主神的本体形象无疑是美的,这种美跨越了性别、物种以及历史,五官肢体的比例、肤色瞳孔的光泽颜色,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不论街边的小贩,抑或读过柏拉图的美学博士,都会情不自禁为之惊叹。
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完美的杰作了。天地之灵秀,宇宙之精华,聚集在一处,灿灿逼人,只可远观。恍若日月入怀、玉山照人,皎皎不可逼视。
林佩却只觉得心冷。
他默默地打量着倪子蛟,良久,才发问道:“他死了”
倪子蛟见他这副模样,盘腿坐在地上,摇了摇头,慵懒的眼角笑态犹存。
“你到现在都以为他存在吗”
林佩神色骤变。
倪子蛟将食指抵在唇上,眼眸深不见底,漂亮精致的嘴角悄然一弯。
“是我假扮的。”
林佩起身就往门外走,倪子蛟神色不变,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
蓦然,林佩身形一顿。他发现自己走不动了,两条腿仿佛有千斤之重。
“别急着走。过来,陪我聊几句。”
倪子蛟打了个响指,林佩迈开双腿,不受控制地走到倪子蛟面前,乖乖坐下来。
林佩垂着眼,问:“你要谈什么”
倪子蛟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
“我希望你能杀了我。”他话语一顿,悠然道,“放心,是有报酬的,丰厚之程度让你复仇也是小菜一碟。”
林佩:“为什么选中我”
倪子蛟当然不能说,“我太无聊了发现你的名字跟我用脚趾打出来的木偶名字一样所以才挑你玩一玩”,这有损主神大人的清誉。
他随意胡诌了一个借口,深深凝望着林佩:“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
林佩手指一颤,抬起头看他。
倪子蛟眉梢微拧,被他整得有点躁,好像自己的把戏被那道淡淡的目光看穿了似的。
很烦。
他稍稍抓了抓头发,正想说点什么,林佩突然从身后掏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刀子,向他胸膛刺来。
倪子蛟的神袍上纹理一亮,将刀片弹开。
见林佩一脸错愕,倪子蛟哈哈笑起来:“你以为杀了我是件那么容易的事吗”
林佩冷冰冰地站着不动。主神大人笑了一会儿,终于笑够了,心情愉悦地伸了个懒腰,袖带下一双手臂绷若象牙白玉。
他睨见林佩偏着头,拳头紧捏。
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他想。
倪子蛟暗自唾弃了一句,觉得肚子有点瘪。
他现在还是附身在木偶身上,木偶被设定成能够感受人间疾苦,饥饿寒冷都是实打实的。
要是其他人就算了,可是主神大人娇生惯养,不想下厨。
他四处看看,目光一亮。
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厨子吗
倪子蛟将手指左右一晃,指向门外。
“厨房出门向左直走,下楼右手边。”
林佩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说得直白一点做饭去,菲佣先生。”
主神大人指挥人惯了,说什么话都有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这让从前同样高高在上的林佩很不爽:“我为什么要”
他不耐烦地回过头,猛地怔住。
一个白发的男孩趴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天真烂漫地笑着,眼瞳还是那么明亮照人。
“蛋炒饭就行,不加酱油,谢谢林哥哥。”
一股复杂的情绪钻入林佩的心脏。
说不清那是愤懑、仇恨、心酸、委屈,还是其他的。这种苦楚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要体会实在太难了。
他直接冲出了别墅,独自来到阒无一人的街上,越走越远。
陌生的路牌与街道,林立的废弃的房屋,一只乌鸦落在枯树上哀鸣。这里的一切他都不认识,但总比那个令他压抑的魔鬼好。
倪子蛟没有阻止他,扶着栏杆慢慢走下楼来,坐在大门前的石阶上。
夜风阵阵,吹起一片一片的落叶,凉丝丝的空气钻进男孩的睡袍里,惹得他打了个喷嚏。
他吸吸鼻子,望向空阔无人的街道,丝毫不觉得恼怒。
这尊神祗知道,林佩会回来的。
因为那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而他又是个贪婪的、极其不容易满足的孩子。
失去一切,他不会绝望。
只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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