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冰封的心不再沉寂,亦是蓦然轻颤。巫梵轻叹:都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还是要同巫燧作对吗?
司烜不以为然:神龙尚有沦落浅滩之时,谁又能断定我不能报今日之仇?
巫梵实在不想与他冲突,一面包扎伤处,一面不动声色地说起别的:我方才,听见你们提及一个名唤梵笙的人。
司烜满心以为他会记起什么,仿佛看见曙光,忙问:你觉得耳熟吗?
巫梵摇摇头,欲言又止半晌,才下定决心,问司烜道:他是你孩子的另一位父亲吗?
司烜垂眸,眼帘下拢着失望,低声应道:不是。
究竟是谁呢?巫梵很好奇,问出此话时,含着些许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妒忌,他又身在何处,为何不来寻你?
他司烜思索片刻,抬手点了点心脏所在之处,唇畔笑如花绽,他在这里。
巫梵却只能勉强勾勾唇角,莫名落寞:这个人活在你心里啊那他真是走运。
司烜嗅到那么一丝半点酸味,笑意更深,故意问道:怎么说?
巫梵闹脾气似的心直口快:死都死了,还能让你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不许胡说。哪有人自己咒自己死的,司烜旋即纠正道,他还活在这世上。
乍闻此言,巫梵一愣,蓦然起身: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只有巫梵知道,此时他心里像是含了一颗青梅般酸涩。
真是个傻子。司烜望着手腕与足踝上缠着的纱布,若有所思。
如此,一夜无话,又至天明。
明焱一整日都未归来,不知飞去了何处。司烜终日昏昏沉沉,并未留意,直到天□□晚之时,才见雏凤破窗而入。
大事不妙了!明焱一头冲进来,惊呼道,陈川要成亲了!
不对,也不算是陈川,是巫梵。
司烜猛然回想起昨日巫燧所言,一时之间,怒极反笑:果真是他的手段。
明焱尚未慌乱,倒是明焱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你不着急?
事已至此,急只会自乱阵脚。司烜并非不在意,但更晓得,此时被激怒,除却让巫燧称心如意,别无它用。
司烜眉宇渐蹙,默然不言许久,心绪不宁地低声问:是谁?
什么?明焱一时未及反应,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这我也打听过,听说是什么部族的少主人。
听得此言,司烜再未问话,一时之间,气氛近乎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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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梵也不知晓,事情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原以为昨夜那番争执,不过是大祭司信口一说,谁知今日竟真就操办起来。与他联姻的不是旁人,正是上回自亓风部带回的少年须弥。
部族之间,男子联姻谓之结契,历来有例可援。巫燧大祭司贵不可言,自不能亲自上阵,于是,此事便落在了巫梵身上。
至于巫梵与须弥愿不愿意,无人在意。
对于此事,巫燧怀着许多复杂难言的心思,不仅仅是为报复司烜,更想试探陈川可曾觉醒。于他而言,若是陈川觉醒以后,继续佯装巫梵追随左右,无异于将刀刃悬于头顶。
巫梵长跪在神殿中央,蹙眉说道:属下与那亓风部少主
巫燧不容他将话说完,冷声问:怎么,你想抗命?
巫梵尚未拒绝,脑海中复又想起声音。巫梵一怔,勉强压下眩晕:属下不敢,只是忧心亓风部少主那面
只是什么?巫燧见他屈服于痛楚之下,顿时心安,声音中都染上笑意,亓风部少主已点头应允。
巫梵惊诧,暗道此事不可思议:他恨属下入骨,又怎会应允?
巫燧回答:你们结契联姻,可保亓风部全族免遭屠戮,他自是要应允。
二人说话之间,已有仆从领须弥进来。须弥见得巫燧,也不想跪,却教人强按着单膝落地。
这少年生得舒朗清俊,性子也倔,本不该应允此事。巫梵蹙眉打量他,面含不悦,只以为他有阴谋诡计。
须弥回望过来,满面不屑:原来是你。
巫燧居高临下地望着二人,觉得颇为有趣:我麾下巫梵祭司对你的决心抱有疑虑,本座再问你一次,是否愿意?
愿意。说罢,须弥嗤笑出声,深感讽刺。
巫梵蹙眉,神情更冷,又闻巫燧发话:巫梵,你可听到了?
后脑痛楚再度袭来,巫梵无法违抗他的命令。许久以后,巫梵才感觉舒缓些许,冷面应道:属下领命。
尔后,一切都顺理成章操办起来。银戎城崇尚红白二色,如有婚嫁,必以红白绸布扎满树梢头。
祭祀舞、祝酒歌轮番上演,欢声笑语徜徉在雪地中,银戎城已经许久不曾举行过庆典,更何况,这次还是由大祭司亲自主持。
只可惜,新人们并不欢喜,不约而同地冷着脸,间或目光相对,也是相望无言。
为什么同意?巫梵饮下一口冷酒,心烦意乱。
为了我的族人,否则巫燧会将他们就地处决。须弥冷哼一声,只说道,我是身不由己,你却不一样。
我不能违抗大祭司的命令。巫梵也不知原由,仿佛理应如此。
真是忠心耿耿。篝火落在须弥眼中,化作凛冽的光芒,但你的忠诚之下,尸骨如山,鲜血横流。
对此,巫梵并无感触,信手抛开酒坛,转身去往石楼那里才有他心心念念想着的人。
这一回,巫梵熟门熟路地闯入窗扉,兴许是酒劲教冷风吹上了头,最后一丝顾忌也荡然无存。他的心里,只是想着快些见到司烜。
司烜看见他时,略有些不可置信,又旋即绽开笑颜:我原本以为,今夜你不会来了。
谁给你的错觉?巫梵拽过他的手腕,解开纱布换药。
今天不是你的好日子吗?司烜直言不讳。
巫梵动作一顿,好似被抓住错处一般,略有些心虚:你都知道了?
司烜点点头,全算作应答,转而问:为什么还要来?
不为什么。这一回,倒是巫梵别扭起来。
司烜不再逗他,问出最在意之事:那个人是谁?
亓风部少主。巫梵语气淡然,全不曾将此人放在心上,还是个十八九岁的毛孩子。
司烜含笑凝望向他,仿佛想透过皮囊看清真心假意:你喜欢他吗?
听得此话,巫梵忙不迭解释道:我只是遵照大祭司之命结契联姻。
说完以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这般急于解释是怕司烜误会。巫梵暗自想着,他是在乎司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