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微微一抖。
手中的两大袋食材哗啦一下齐齐掉落在地上,袋子里的西红柿散落一地,全部都滚落了出来,从脚边一直滚落到了车轱辘底下。
徐思娣浑身僵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钻出来。
这样的画面,她甚为熟悉。
只以为又是地狱里的恶魔找上门来了。
徐思娣用力的攥紧了双拳,拔腿就想要逃,然而双脚软绵无力,竟然如何都抬不了脚,就在她浑身打颤之际,只听到司机的声音再次传了来——
“徐小姐,咱们夫人有请!”
徐思娣听了霎时一愣,大抵是反转太快,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错愕。
徐思娣愣愣的看着司机,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这才慢慢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隐隐还夹杂着些许颤音,恍惚问道:“你们···你们夫人是谁?”
“您上车就知道了。”
司机恭恭敬敬的打开了车门,请徐思娣上车。
车门一拉开,里头却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然而女人的第六感极准,几乎不假思索,徐思娣就已经大致猜测到了。
立在原地立了许久。
其实,在同意跟秦昊在一起的时候,很多事情,很多局面她就已经隐隐预料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大到中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隔着一条银河,她是不该招惹上他的,可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她依旧还是选择死死抓住了这根浮木。
她以为谈恋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会涉及到方方面面,像是家庭,像是未来。
她以为秦昊不过玩玩而已。
她以为他们之间会出现许多许多问题,兴许不过一两个月,两三个月,最多不过半年,就早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
可是,没想到这一路走下来,远比自己想象中要顺利,要平坦。
竟然就这样,一路走到了被家长约见的地步。
这样的场面,对徐思娣来说,多少是有些玄幻的,只觉得极为不真实,就跟电视剧里上演的那些狗血戏码似的,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
徐思娣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不多时,只将散落在一地的食材全部都捡了起来,就连滚落到车轱辘底下的那几个西红柿也一个个认真的捡了起来,不多时,只提着这两大袋食材,在司机定定的目光中,缓缓爬上了那辆豪华的车。
车子里的奢华跟徐思娣全身上下的寒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实尽管已经坐过好几次这样的豪车了,可是每一次上来,徐思娣依然觉得格格不入,被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她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车子沿着校外的街道缓缓而行。
越走,徐思娣越觉得窗外的景致越发熟悉,直到车子最终慢慢的停放到了一个新建的小区街道前,徐思娣心中微微一紧,竟然是秦昊的住所,也就是默默跟沈老师住的那个小区,就在学校附近,蒋一鸣也暂时住在这里,秦昊后来也在这里安置了一个住所,徐思娣在给默默补习及探望沈老师之余,也曾去过两回,秦昊不在学校的日子,基本就在这个住所里。
所以,秦昊···也在么?
是要当庭对峙么?
徐思娣微微抿了抿嘴,只缓缓下车,却见司机给她引路,竟然直接给她领到了一家茶馆。
茶馆里的靠窗位置,背对着坐着一位气质优雅、雍容华贵的女人。
对方身着一袭浅米色的绣花刺绣旗袍,外罩着一款同色真丝披肩,旗袍款式简洁,做工却尤为复杂,只见在旗袍的领口处及边角处绣着精湛华丽的翔云如意图纹,处处透着高雅贵气,又见她头发用一根玉簪高高绾起,将长长的头发一丝不苟全部盘了起来,耳上佩戴着精致华丽的珍珠耳坠,手腕上、手指上佩戴着碧绿色的玉镯玉戒,整个人身上带些古色古香的华贵,就像是从三十年代旧上海时代走出来的人物似的,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此时此刻,只安安静静的坐在了窗边的座位上,桌面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女人端坐着正在漫不经心的煮着茶,热气袅袅,烟雾环绕,店里人不多,却一个个全部都在偷偷地偷瞄着她,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女人,唯有在电视里及旧典书册的黑白照片里才能够看得到,在现实生活中几乎绝无仅有,故而一个个全部都忍不住争相相望。
司机走到女人身边,恭恭敬敬的冲她道:“夫人,徐小姐来了。”
女人淡淡的嗯了一声,动作却并未停下,只依旧继续着自己手中的动作,拿起镊子将紫砂壶杯一一用开水冲烫。
徐思娣也曾学过煮茶泡茶,看似简单,可程序却极为复杂,想要煮出一杯好茶,需要注意火候,时长,水的计量等等,稍有不慎,煮出来的茶要么会太涩,要么会太老,而不管你煮过多少次茶,每一次煮出来茶的味道都不尽相同,唯有真正大师级别的,或许才能在每时每刻煮出来的茶在口感上接近一致。
而远处那个女人,她的动作,她的姿态,她煮茶时的那种娴熟与享受,仿佛与整个茶具融为了一体,甚至比当初教她的那位师傅显得还要专业。
司机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徐思娣却一时立在原地,不知为何,本有一腔孤勇,却在此时此刻竟然有些没有了上前的勇气。
一个是优雅贵气的贵妇,是真正的贵妇,并非有钱人包装出来的阔气,而是打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婉典雅,一举手,一抬足全部都散发着浓浓的底蕴,人们往往不会被虚张声势给吓倒,却会为真正的涵养气韵所折服。
而一个是刚从早市出来,手提着两袋蔬菜食材的乡下丫头,即便在大城市里生活了整整四年,可城市再繁华,也丝毫掩盖不了徐思娣乡下丫头的身份及骨子里带来的卑微与寒酸。
两个人,一个是涵养优雅的贵太太,一个充其量不过是个烧火丫鬟,这场碰撞,其实还没开始,徐思娣就隐隐已经败下阵来了。
大概是久不见人上前,贵夫人终于缓缓偏头往身后看了过来。
一张端庄大气的脸,一个年近五旬却早已经将年龄打败的女人,看着不过三十几许,还是四十出头,无从辨别?
初次见到秦昊生母时,徐思娣这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人在每个年龄阶段都有着每个年龄的魅力所在,一个女人足够优秀,哪怕在五十岁,在六十岁时,依然光彩夺目。
本以为是剑拔弩张,是针锋相对,是盛气凌人或是奚落讥讽,徐思娣在来的路上设想到了种种可能,却没想不是她所设想中的任何一种——
“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