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的老李见了,跟他笑笑,说:十三爷最近烦心事儿多,要打仗了,有些焦虑,小哥多担待。他要打,你就给他打一下,爷手里还是挺有分寸的。
卿小哥:
他要是真有分寸,也不会昏过去然后被我抱出来了。
南城入夜早,人散得也早。
卿尚德抱着一百几十斤睡得很熟的燕十三走在安静的街头,燕十三睡觉的时候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可爱得多。
他今天没有爬墙,因为手上还抱着个燕十三。
年久失修且一直没有人用过的大门吱哇地一响,燕十三马上清醒过来,一双眼角还有点红的桃花眼清泠泠地盯着卿尚德,眼尾的小白痣映着月色在闪闪发光。
他笑了笑,道:小哥哥,你想不想吃我烧的炒饭啊?
说句实话,卿尚德从来都没有见过燕十三下过厨。这时候忽然被他问起,居然还有点真想知道燕十三做出来的饭是什么味道。
毕竟燕十三孤身在外漂泊了许多年,总不可能一直都不会烧饭。
所以,他会做怎样的炒饭呢?
曾经年少的燕十三,应该不是一个能够照顾好自己的人。
卿小哥的心忽然间揪痛了一下,真的,错过了很多的时光啊。
年少未及相伴,逆境未曾共苦,哪怕是冥冥之中在南府的一眼,也未曾有任何的一寸交集。
灼热的气流上涌,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弥漫了整个厨房。
厨房里的东西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这是一个典型的土灶头,卿小哥坐在灶塘口掌火,熊熊的火光倒影在他的眼中,还有站在大锅边上扶着腰抄着大炒勺的燕十三。
锅的外沿是一片贴了石头的小平台,平台上放着一块瞧着还挺新的松木案板,案板上一堆切得整整齐齐的胡萝卜块,红橙橙的,居然有些玲珑得可爱。
燕十三要炒胡萝卜炒饭。
他的胡萝卜先下了锅,用油炸得透透的,软软的,一点儿也不硬。然后是下饭,饭大概还是中午的了。
油花一朵接着一朵的溅开,燕十三冷静地好像是拿着指挥棒在战场上,左边一铲,右边一铲,绝对不偏颇。
炒饭出锅,香气扑鼻。
他先给卿小哥盛了一大碗,再给自己盛了一小碗。
卿尚德忍不住道:你这样就好了?
燕十三暧昧地眨眨眼睛,道:我吃你都吃饱了。
卿小哥的脸止也止不住地红了起来,只好埋头吃饭。
出人意料的,燕十三炒得这个胡萝卜炒饭居然这样好吃!
我那些年在帝国月亮湾的时候很穷,穷到只能夜里起早赶他们的农场去买菜买一次要吃很久,所以就要胡萝卜啊土豆啊这些好放得久的菜。燕十三追忆似地停了一下,笑到,一般的话,我吃的是胡萝卜炒土豆泥,甜甜的,还挺好吃。
不过他又笑了笑,道,再好吃的东西,吃了太久,谁都不会喜欢了。
卿尚德的心又是一下绞痛。
这个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他感到心疼。
夜已经很深了。
燕十三披上风衣,轻手轻脚地摸到护卫队的楼房,他打开了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推开盖着电报机的灰布。
他熟练地抄起黑色的耳机夹在脖颈上,歪着脑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外面是柴油机发电产生的噪声。
耳边是无限的静噪音。
燕十三眯着眼睛,开始调整电钮,寻找那个隐藏的频率。
滴滴滴
他微微皱眉,停在了那个有声频率。
他随手从旁边抽出一支笔,甩了一下,哈了一口气,在旁边划了一道,没有出水,又丢在一边。
【吾弟,西府三日内必破,速撤。】
燕十三咬着烟头,留下了一个很深的牙印。
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消息。
这不是一个噩耗,这压根就是一个死亡通知书!
燕十三把烟往旁边一丢,连电台都没有关就起身冲向门外。南城有一个早在燕十三上马当县卫那一年就搞起来的土警报器,燕十三站在小楼的楼顶,看着这个从深山破庙里拆出来的古铜钟,深吸了一口气。
假传消息,动摇人心,这是什么罪?
报告教头,这是必须要拖出去处死,不可饶恕的重罪!
那么,如果是泄露机密呢?
视其情况而断。
不,你错了。任何泄露机密,只要是在战时,就是罪无可恕的重罪!必须杀鸡儆猴!切不可轻饶任何一人!
即使是为了救助百姓也不行吗?
身为武夫,你到底为何要做一个武夫?为了做大官?为了吃香的喝辣的?或许吧,可是你既然入了南府,从今以后,这样的想法都要给老子统统忘掉!我告诉你!南府绝对不允许出心慈手软的懦夫!废物!
可是,教头,我们保家护国,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亲友,保护千千万万的庶民百姓吗?
这个问题,燕十三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他只记得徐教头当时意味深长地回头瞧了他一眼,接着就点起了烟。
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人世间的事,哪里有这么多标准的答案?
【我所能做的,也就是从我的本心罢了。】
燕十三拉过撞钟杆,眼看着就要动手撞响这口响亮的大钟,忽然有一双手悄无声息地从后面伸出来抱住了他。
大人,请让我跟你一起。
燕十三吃惊地回头,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里???
半夜醒来老婆跑了,难道还不许我出来抓个奸吗,大人?
你你,你怎么会
卿小哥俯身吻了吻燕十三的侧脸,笑道:大人,你怎么对你一手教出来的学生这么没有自信,嗯?
燕十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卿小哥得寸进尺地在他的脸上干脆咬了一口,相当自觉道:不会的,我会把我师傅给喂饱的。
燕十三:
卿卿的骚话真的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不过,我喜欢,嘿嘿。
咚咚咚
洪亮的钟声响彻了整座南城。
门房小楼的门口坐着一个笑眯眯的老头儿,他抽着旱烟,嘴里吧唧吧唧地作响。他偶尔抬头望一眼天空,暗道:年轻真好啊,天都要亮了,还没完事儿。
夜幕里,两个年轻人在小楼上拥吻,好像这样就可以一直缠绵到天荒地老,永远永远都不会有离愁和别绪。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gu903();卿尚德的葬礼上整个南城护卫队的人都来了,每一个人都带了一张不敢置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