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保温杯晃晃荡荡地走上来,随意一瞥,发现大浴室的门虚掩着,暖黄的光透过门缝洒出一条窄窄的金线。她脚步一顿,望了眼浴室的方向,心中疑惑:都凌晨三点多了,浴室的灯怎么还亮着?难道是贺狰洗漱完忘了关灯?
本着开源节流的精神,夏露轻声走过去,刚要伸手推门,就发觉不太对劲:浴室里有人。
咦,是贺狰?
他大晚上不睡觉,跑浴室里来做什么?
夏露拿着保温杯,伸指将门缝戳开些,眯着眼朝里张望,只见橙黄的灯光下,贺狰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镜子看。镜子里映着他的脸,神情桀骜,目光阴沉,偶尔僵硬地扬一扬嘴角,笑得能有多阴森就有多阴森,浑身散发出不好惹的气场……
此情此景,简直像是一出恐怖片的经典镜头。夏露莫名打了个寒颤,心想:老妖怪这是在干嘛?思索怎么毁灭世界吗?
这么一岔神的功夫,贺狰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他没有回头,只从镜子里盯着夏露,阴恻恻地说:“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干什么?”
“……”夏露想: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她干咳一声,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压压惊,才说:“没什么,就路过,路过。嗯……你继续忙你的,我去睡了。”说完,她又悄无声息地带上门,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缕青烟。
浴室里,贺狰面无表情地望了眼镜子中的自己,许久,宽慰地想:今天似乎有进步。
几场秋雨过后,气温骤然冷了下来,幼儿园师生的园服也由短袖短裤换成了针织衫套纯棉衬衣加长裤。
这几天放了晴,十月的天气正好,不冷不热,适合室外游玩。夏露利用午休的时间,和李建国一起将幼儿园前坪的草坪打理干净,下午准备放狗崽子们出来自由活动晒晒太阳。
将除掉的杂草扫拢是项体力活,夏露揉了揉酸痛的腰,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原本在清理花坛的金灿灿手拿着水管,将整张脸埋在喷出的水花里,玩水玩得正嗨。
果然水猎犬没法抵挡玩水的诱惑。
一旁的李建国扛着铲子走过去,伸手在金灿灿肩上一拍,沉声说:“帮忙。”
“好啦好啦!”金灿灿嘴上应和着,孩子气般穿着雨靴在水洼里踩了两脚,这才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朝夏露跑来,接过她手里的大扫帚,笑着说,“我来吧夏露,你进去喝口水。”
下午三点,起床的音乐铃声准时响起。
因为下了几天的雨,狗崽们都没怎么出来活动,好不容天晴能出门了,他们一个个都跟疯了似的激动,圆溜溜的狗眼晶亮晶亮,磕磕绊绊地去换室外活动专用的运动鞋。
只有一个小孩儿例外——前几天新来的流浪小犬妖。
小孩儿还不会说话,也不知道他以前叫什么,白鹿暂时给他取名叫当当,将来化形成功后再给他登记一个正式的人类名字。
微风习习,瞳色各异的小孩儿在干干净净的草坪上自由追逐,momo在一旁顶气球,小二哈在和壮实的阿拉拔河,小萨抱着飞盘跑来跑去,女孩子们躲迷藏……园里到处都是一片热闹欢乐。
夏露站在阶前,回身看了眼屋内。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她看到瘦小当当依旧缩在角落里的桌子下,像只河蚌似的,将自己紧紧地封闭在阴暗里。来幼儿园好几天了,他总是与周围格格不入,即便是吃饭也是满怀警惕,不愿意上桌,要等到所有人吃完离开后,他才从桌子底下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满是陈旧伤痕的小手,去摸别的孩子吃剩的残羹冷炙果腹。
夏露观察了他很久,好几次想要鼓励他一起出来玩,但只要一靠近,当当就受惊般又吼又叫,只得作罢。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现在的世界是人类主宰,这里的每一只小妖都在努力学习如何融入人类的社会,如果当当不能消除对人类的仇恨和恐惧,将会成为一个□□烦……
正心有担忧,忽然见桌布下动了动,当当伸出一颗头发蓬乱的脑袋,淡漠的眼睛警惕环顾四周,见屋里没有人,他才悄悄从桌下爬出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摇摇晃晃地去摸矮柜上的饮水杯。
幼儿园的崽子每人都有固定的杯子,平时夏露会定时帮崽子们灌好饮用水放在矮柜上,方便他们取用。当当将手伸向班长momo的瓷杯,却因一个不稳失手打落,杯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当当受了惊,下意识往桌子底下钻。
金灿灿和李建国都在远处,没有听到屋里的动静,夏露见当当还赤着脚,生怕他被锋利的碎片割伤,忙大步推门进去,捉住他乱跑的身子说:“别乱动,当心踩到碎片!”
掌心下的稚嫩肩膀瘦骨嶙峋,可以摸到突出的肩胛骨,不由一阵酸涩。
谁知当当一见人类靠近,突然发难,反过头张嘴就是一咬。小犬妖攻击的速度极快,夏露一愣,等到反应过来抽回手时,虎口处已经被咬了一圈红印。
小孩儿牙尖得很,伤口破皮见肉了,渗出几颗血珠,火辣辣地疼。李建国刚好推门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疾步过来道:“怎么了?”
见到夏露手上的伤口,他目光一沉,很快明白了什么,看向瑟缩在桌下呜咽的当当,疾言厉色说:“出来!”
夏露捂着伤口,吸了一口气劝道:“唉李老师,你别吓他了,小伤而已,怪我没打声招呼就靠近他。”这些日子习惯了大家的追捧和照顾,倒忘了并不是每个妖怪能无条件接纳自己的,自以为是的下场就是多个‘手表印’。
“一码归一码,我们妖类为了能在人类的世界生存,这些年来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任何一只伤害人类的妖怪出现,都有可能打破平衡挑起新的祸端。小时候不教育好,将来彻底化形了就是个隐患。”
李建国皱了皱眉,拉过夏露的手看了眼伤口,神色凝重起来,“这小子怨气很重,伤口里有瘴气,得马上处理。”
万幸的是接晚班的白鹿园长很快来了,听说了情况后就用灵力替夏露清理净化了伤口。不多时,夏露手背上破损的皮肉飞速愈合,只留下几颗白白的牙印。
白鹿收回灵力,对她说:“这次算工伤,残留的怨气已经处理干净。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去打针破伤风,毕竟要相信科学,人类的医术有时候比妖力管用。”
夏露乖巧应允。
不过,一只妖奉劝她要相信科学?这画面怎么有点怪怪的。
她估摸了一下时间,今天已经晚了,即便赶去市区医院估摸着也到了人家下班的时候,只好先回家,打算明天周六再去打针。
谁知回去和贺狰说到这事,大妖怪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走过去一把拉过她的手,盯着手背上头的白色牙印问:“你就不能从那个破幼儿园离开吗?瞎好心个什么,哪天被吃了都不知道!”
“我要是不上班,不就成了跟你一样的家里蹲了吗?每天无所事事多无聊。”也不知道她和贺狰,谁更像是被驯化的宠物。
想着,夏露抽回手,又赶在贺狰炸毛前岔开话题,开玩笑说,“你说,我会不会成为第一个被妖怪伤到要去打破伤风的人类?”
见到小宠物抽回手不愿和自己触碰,贺狰面色冷硬,憋了半晌才硬生生压下怒火,问:“你怎么还这么瘦?手指都能摸到骨头,那么多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夏露瞪大眼,反驳道:“人类的手指不都是这样瘦瘦长长的吗?摸不到骨头的是猪蹄才对吧。”
贺狰一噎,索性放弃这个话题,调开视线问:“明天什么时候去打针?”
夏露想了想,说:“下午三点吧,上午要多睡会儿。”见贺狰不说话,她趴在沙发椅背上笑着问:“贺先生要和我一起去吗?周末哎,出去走走也好。”
贺狰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插着裤兜上楼去了。
第二天下午,收拾齐整准备出门的夏露果然见到了贺狰。他倚在门口,少见的没有穿西装衬衫,而是穿了身年轻休闲的连帽衫罩黑t恤,整个人气质柔和了不少,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又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