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为敢反驳,只要他敢张嘴,陈玉春就能越说越气愤。他以前要拾掇家里,要带孩子,还得上老屋帮衬,还要下地干活,他说什么了吗?不也一样熬过来了。
如此这般,张志为彻底没话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到现在,家里竟也收拾的挺有模样。
陈玉平告诉大哥,火候差不多了,可以适当给点甜头。
陈玉春就打算今儿晚上给点甜头,先是张罗丰盛的晚饭,两荤一素。
张志为刚走到家门前,就闻见了浓郁的肉香,喉结滚动,他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这阵子,陈玉春很累,每天累得就差没直接瘫床上呼呼大睡,故而晚饭都是凑和着吃,今儿馒头明儿粥不是配虾酱就是配腐乳。
孩子他偶尔才会带回家,因为太累了,没精力管。
这当然是假的!
也就刚开张时,当天生意太好,是真的很累很累,后面没了买三送一,其实也还好,还挺舒服悠闲。
陈玉春为什么要装着特别累,他听三弟的,三弟说啥就是啥。
春哥儿。张志为有点不敢相信,他看到什么了?桌上有肉!香喷喷的五花香!
咽口水,使劲咽口水,莫名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陈玉春对着他笑: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今儿有喜事。
什么喜事?隔了大半个月,总算有顿像样的饭吃,张志为连说话都透着股欢喜。
陈玉春掏出钱袋子:看看这是什么。眉开眼笑满面春风:今儿分红,上个月的分红。
这么多?张志为看着钱袋里的银锭,有些傻眼,就跟做梦似的。
你以为我每天这么辛苦,这么累,是怎么回事,自然是店里生意好,挣得多咱们分的也多。
张志为嘿嘿嘿地笑:幸好咱们接了这事,还是平哥儿好,念着咱们心里有咱们。
平哥儿帮咱们带孩子,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得表示!
要怎么表示?
张志为愣了下:春哥儿你说,你想得周到,咱们得大方点。
这话说得才像样。陈玉春对着他笑:给草哥儿买两身好点的春裳鞋袜,你隔三差五的买条肉或拎条鱼杀只鸡或鸭都行,送到陈家去。现在手里略略宽松了些,也该给大壮和安哥儿置办两身好点的衣裳,回头我一道买齐。
听春哥儿的,都听你的。张志为难得的活泛:我不上老屋去帮衬,有点空闲,我上陈家去看看,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陈玉春笑吟吟的看着他:哎哟,我家汉子这是开窍了呀。
张志为憨憨地笑。
过了会,张志为随口问了句:春哥儿,若是三弟留我吃午饭,我吃还是不吃?
三弟开了口,你想吃就吃呗。
第54章
今儿有点月光,尽管不甚明亮,陈玉春便没有拎灯笼照路。
从张家到陈家,这条路他走了无数回,熟悉的很。
被朦胧月色笼罩的苦竹村,依旧伸手难见五指,整个村子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连虫鸣鸟叫都无。
公鸡尚未起鸣,可以说是半夜三更。
空气里沁着早春才有的寒凉,呼吸间,寒意直达心坎,冻得直打哆嗦。
陈玉春加快了脚步,甚至小跑了起来。
很快,他就到了陈家屋门前。
陈家屋门口挂着两个灯笼,有风轻拂灯笼微微晃动,光影昏暗却又透着厚重的温暖。
来了。陈老爹隐约听见点动静,开了屋门,果然是大儿子:就知道你不会拎灯笼。今儿有点月色,他清楚自家的孩子,就提前将灯笼给挂上。
一会儿,将物什吃食搬上牛车,也得挂灯笼照亮。
你跑过来的?进了灶屋,陈老爹拿了干净的巾帕给大儿子擦身上沾的露水:去火塘旁坐会,暖和暖和身子。又问:两孩子怎么办?
回头他爹送过来。
屋后鸡圈里公鸡响起第一声鸣叫,陈玉平正好推门而入。
阿爹,大哥。
要说也没多少活,卤肉卤猪蹄卤猪肠茶叶蛋等,昨儿都已经卤入了味,直接装桶提牛车上就行。
剩下的琐碎事,蒸馒头揉粉醒面等,倒也轻松就是颇为功夫。
馒头可以在家里蒸出来,馍馍却得到店里现做。
为此,二哥还特意在木绷里砌了个烤炉,用锅灶烤太慢了。
昨儿大哥夫有什么反应?陈玉平好奇的问了句。
陈玉春细细地说了起来。
父子三个边忙着手头的活边闲话家常。
火塘里偶尔响起噼啪声,窗户支了个小缝,有丝丝缕缕的风钻进来,火苗宛如少女轻盈的舞姿,努力的想要够着铁壶,眼下还不需要开水,铁壶半高挂着,除非往火塘里加柴禾,否则这火苗是怎么着也够不到铁壶。
温暖的火塘旁,角落里阿灰阿黑团挤在一个窝里,紧紧相挨,阿黑睡得呼香呼香,阿灰却没有,它盯着火塘里跳跃的火苗,黑黝黝的眼睛,看的津津有味,小爪子挪啊挪,有点儿跃跃欲试的不安分,同时也知道这玩意儿是不能碰,毕竟爪子才刚好。
他还问我,如果平哥儿喊他吃午饭,他是吃还是不吃。陈玉春说着自个给逗乐了,笑得眉眼舒展:以前他可从来不会这么说话,估计是这阵儿吃得实在太差,咱们没管他,张家那边更不会管他,尝到了苦头,总算有点开窍的样子。
陈老爹乐呵呵地笑:这样好,他要是能改好,你也别太强势,也对他好点,总归是人心肉长。
可千万不要听阿爹说的话。陈玉平赶紧出声:他这哪是开窍,分明还是原模样。昨儿晚上话说得漂亮,是因为你做了顿丰盛的晚饭,这是惊喜他心里高兴,久违的像样晚饭呐!第二则是你拿出来的钱,只怕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被闪亮亮的银子给震住了,第三讨好般的问你吃午饭的事,偏不能如他的意,还想留在陈家吃午饭?这个二月,我看情况,表现好留他一两次,表现不好免谈。大哥我告诉你,但凡是他主动开口,就不能如他的愿,你得吊着他,他的性情是在张家打小养出来的,根深蒂固与骨血相溶,十几年呐!想要彻底掰过来,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才能初有成效,现在,还是个表面货,不能掉以轻心。
仔细说起来,大哥夫这性子,也挺可怜,张家老俩口偏心不把他当儿子看,顶多就是个壮劳力,自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的性情全是为了生存而形成的,很矛盾,自私的同时又懦弱,有点小聪明却也是个窝囊废,他清楚自己遇到的不公平,可他不敢反抗,因为他从出生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有着天然的畏惧。
这样的人,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他就不能被心疼被包容,越是圣母越对他好,他只会下意识的将人推到他的面前,替他抗住所有的灾难和不公,然后他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
他需要的是被训化,训化过后,才可以给予温暖。
陈老爹拧了拧眉头,觉得三儿子说得有点严重。他想开口,张了嘴,话到了嗓子眼却吞回了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