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终正寝后又醒来的第三天,夏云姒终于弄清了情况。
这年她刚十岁,姐姐也还活着。这不,今儿个一早姐姐还让人来府里传了话,让她进宫一见。
她已经走过这样一世了,在那整整一世里,姐姐都是与她最亲近的人。姐姐走后的几十年中,她无一日不再想她。
可如今就这样突然又能见面了,她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切都变得有点陌生,包括她自己的年龄。
“小姐。”用过午膳,莺时打了帘进来,福身说,“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快走吧,别让皇后娘娘等。”看,多有趣。
在她的印象里,莺时是在二十七八岁时出宫嫁的人,夫君是她给她挑的。那是个有本事的男人,当时还籍籍无名,但不过几年就中了举,莺时和他一生恩爱,一直活到了七十多岁,寿终正寝时已四世同堂。
如今一眨眼,莺时又和她一样都回到十岁了,而且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些事情,就好像那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一起走出府门,二人就看到了候在外面的车驾与宫人。每每请夏云姒进宫,皇后都是派身边的掌事宦官杜忠亲自来。杜忠人如其名,当得起一个忠字,在皇后故去后就去守陵了,一守就是大半辈子。
是以如今再见,夏云姒对他也很客气:“杜公公。”她笑笑,“您久等。”
“四小姐客气。”杜忠边笑边将两个小姑娘扶上马车,自己也坐上车辕。向车夫递了个眼色,马鞭扬起,车就向前行去。
车中,夏云姒长久无声,安安静静地回思这一年都发生过什么。
这一年太重要了,新帝继位、长姐封后,夏氏一族飞黄腾达。
但现在是九月,九月最大的事情,大概就是姐姐得知自己有喜了。
那个孩子,便是大肃朝的下一位皇帝,贺宁沅。
她身为姨母,与这个孩子非常亲近,也真心疼爱这个孩子。可同时,也正是因为这次有孕,才让贵妃昭妃有了可乘之机,让姐姐最终命丧黄泉。
她不太确定姐姐今日召她进宫是不是为了告诉她有孕之事,但不论是不是,宁沅现下都已经在那里了。
她得做点什么,让姐姐尽力避开那些凶险。
上辈子她快意恩仇过得痛快,后来与徐明义也情投意合。可她也总在想,若姐姐能一直活着该多好。
那是她唯一的憾事。如今老天给了她又一个机会,她必要竭尽全力,将一切凶险都早早挡住。
“莺时。”夏云姒思忖着唤了一声,莺时正往窗外张望,闻言回头:“嗯?”
“你知道覃西王最近在干什么吗?”她问。
追根溯源,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是这位覃西王。她最终杀了他,将他的血祭给了姐姐,可姐姐到底是回不来了。
“覃西王?”莺时却很茫然,摇一摇头,“奴婢不曾打听过,他与夏家亦没有交集,小姐问他做什么?”
“没什么。”夏云姒轻声,顿了一顿,又说,“得空帮我注意着些,我有事。”
椒房宫中,太医的手指离开皇后腕上搭着的绢帕,刚一抬头,便见皇后的目光淡淡地盯着他,冷漠得让人哆嗦。
这样的目光在素来端和温柔的皇后眼中可不多见。
“……皇后娘娘。”太医欠了欠身,静等吩咐。
夏云妁将视线收了回来:“金太医如今有六十多了吧。”
“是。”太医笑了笑,皇后“嗯”了声:“皇上想着金太医行医多年经验丰富,本宫却也不想让金太医太过操劳。听闻太医院里还有位郑太医同样是专精妇科的,日后便让他照顾本宫的胎吧,不劳烦金太医了。”
金太医一愣,正欲争辩,皇后已不再看他:“退下吧。本宫自会下旨,不会让金太医在皇上面前为难。”
不由置喙的生硬口吻让金太医一个字也说不出,哑了一哑,只得躬身告退。
夏云妁淡看着他离开,抿了口手边刚端来了花茶,一声嗤笑。
当年,她可真是个温柔贤惠的人,对谁都好,包括这位金太医,也包括贵妃昭妃、还有行宫的顺妃。
自然,她那时更爱她的夫君,贺玄时。
贵妃昭妃与金太医这会儿已经沆瀣一气想要她的命了,在她日渐虚弱之后,贺玄时也渐渐对她爱意不再,最终在酒后与顺妃吐了真言。
顺妃何等聪明,将这些透给贵妃昭妃,她便在宁沅尚未满岁时就撒手人寰了。
这些事,她原本不想多计较。说到底是她自己傻,况且她都已经死了,哪还有力气计较?
为了给她报仇,阿姒从十二岁到二十七岁都在与这些人缠斗,直至将他们全都送走。
十五年,那是十五年啊。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个十五年?
夏云妁现下想想,都还是恨。
她恨自己当年太过温和,让阿姒为她白白耗费了那么多年的光阴,让宁沅自小就没有母亲。
如今既然回来了,她就要他们都平平安安的。
那些不该他们承担的痛苦,让她来挡。
着人去太医院下了旨,郑太医立刻赶到椒房宫回了话。
郑太医其实也已有五十多岁了,不算年轻,只是目下在太医院还不算多么出挑。但□□年后,他成了阿姒的太医,阿姒的两个孩子也都生得平安,可见医术还不错。
更要紧的是,夏云妁清清楚楚看过了夏云姒当年是如何收买的郑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