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钧点头。
众人听着又是一阵心疼。
傅长钧说:“你要去义父家中小住,还是同你父母告知一声较好。这样吧,我替你书信一封,将事情都讲清楚,然后找人给你送过去……哦,宋将军若是知道你快要成亲,也该要准备赶回来才是。送信过去或许会错过。没关系,一模一样的信我写两封,一封寄过去。一封等他回来,我转交给他。这样就当是寄到了吧。”
宋三老爷心说:竟有人能将“我一定要告状”这句话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既然东西都搬好了,那就走吧。”
傅长钧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到宋三老爷旁边,重重捏了下他的肩膀。
他面上在笑,眼里却没什么感情。凑在对方耳边,陈述地说了句话:
“三姑娘虽然是宋家人,但也是半个贺家人。贺家有个祖传的毛病,护短。今日他们不便来,所以我替他们来了。你该庆幸,毕竟义父当年可是个暴脾气。”
他留下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错身而过,骑上来时的高头大马。
宋三老爷满背的冷汗,除却羞耻,恐惧也密密麻麻地爬了上来。他明白那种跨阶级权力倾轧的恐怖,绝对比傅长钧说得要更严重。
宋三老爷看向跟在后面的顾风简,急着抓住了他的手,恳求着道:“三娘,到底都是一家人。今日这般,做绝了吧?你不给三叔面子,也该给你父亲一个面子啊。”
顾风简望着他,反问道:“面子这种东西,我愿意给,你就有。我不愿意给,你能怎样?”
宋三老爷:“话不是这样说。血浓于水啊……”
“今日这些。”顾风简指了指礼盒,又指了指那堆破旧的家具,问道,“是我逼你们的吗?是我做得绝,还是你们宋府做得绝?我从未主动动手害过你们什么,但是我也不畏事。你们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回敬。”
宋三老爷鼻翼翕动,默然良久,终究是放开了自己的手。
顾风简拂了把被他抓过的地方,冷漠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是往后多些传闻而已。三娘当初听了受了。希望你们,也早些习惯。”
三老爷脑海中闪过“报应”两个字。
等人群散去,街上重归安宁,宋三老爷还陷在恍惚之中。他在宋府的门槛上坐了许久,混乱地思考着所有他能想到的事情。
他想到了自己的前程,想到人言可畏,想到自己的儿子,最后又定格在傅长钧临走时的警告上。
他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怎么一朝之间,事情便到了这种地步。
宋三老爷扶着腰站起来,感觉浑身乏力,刚走到房间,宋三婶立即惊慌地迎上来,问道:“这下怎么办?我在里面全听见了!二娘在老夫人屋里哭呢,东西砸了一地。会不会出事?”
宋三老爷捂住她的嘴,低声说:“还能怎么办?若想要名声,那就早点搬!宋二娘……我们管不了!”
与此同时,另外一面。
刚刚下了朝的顾国公,隔了几日,才从同僚的嘴里,得知自己儿子与别人打架的事。
那官员走在他身边,关心询问道:“听说五郎前段时间与范二公子打起来了,当真没事吧?”
顾国公瞅他一眼:“你是说我家四郎吧?”
“不是,是你家五郎啊。”那官员说,“你家四郎我就不说了,他打架又不算稀奇。”
“我家五郎打架也不算稀奇。”顾国公不以为意,语气坚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你不知道啊?”官员诧异道,“那你晓得他今日去贺府了吗?”
顾国公扭过头:“他去贺府做什么?他与宋三又未成亲,以何名义?”
那官员大惊,退了一步,重新打量他:“顾国公,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顾国公停下脚步,“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什么谣言?大家都知道啊。”官员摊手,“你家五公子与范二公子打架,被傅将军给碰上了。今日要去贺府拜访,是贺将军与人炫耀时说的。证据确凿,许多人都知道啊!”
顾国公眉毛挤成一块:“什么?!”
官员重重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顾国公:失踪人口,我终于出来了!
第20章吃饭
顾国公坐在殿前长长的石阶上,黯然眺望着远方,悠悠叹了口气。
同他搭话的那位官员跟着悲从中来,恨不得回到刚才抽自己一巴掌,把话给咽回去。
他弄碎了顾国公的心,现在留也不愿,走又不是,内心满是伤怀。
官员本着一点微薄的共事情谊,小心靠近,问道:“你家五郎,是还记得当年的事,对你有所介怀吗?”
“哪能不记得?我都忘不了啊。”顾国公眼底闪过恸色,“夫人想到此事,夜里都还不敢入睡。五郎就更不必说了。只是他少年老成,心里有什么,从不叫我们知道。”
同僚大为同情,提着衣摆在他旁边坐下,安慰道:“当初的事不能全然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五郎如此懂事,该是会谅解你的。”
顾国公摇头:“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我没做好父亲。本是权力争斗里的龌龊龃龉,却叫他一孩子牵连其中。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懂事,还是已经对我凉了心。”
“你不必如此自责,要怪,该怪那福东来太过无耻!”官员唾骂道,“他真的是万死难赎其罪!”
福东来是一位术士。
先帝年轻时尚算英明,到了年老开始犯起糊涂。因为恐惧死别,执迷追求长生之道。大肆网罗天下术士,要他们去为自己寻找蓬莱仙境。其中最为受宠的便是福东来。
他给福东来封侯拜相,赏赐万千金银。甚至差点将他招为驸马。
所以,再聪明的人也有不清醒的时候,而当他们不清醒起来,比寻常人还要可怕得多。纵是秦皇汉武那样的英豪人物也不得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