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妖魔还是人类,都大伤元气。
最后一场战,便是在这里了。酒中客真的很爱喝酒,他这短短言语间,已经喝了七八口酒,而他那小酒坛子仿佛是个无底洞,怎么喝都喝不完。
他洒然一笑:白骨累累数不胜数,实在惨淡,不过倒也没有人后悔。只有一件事
酒中客正了正神色,一手抓着坛口,端端正正地朝两人抱拳一躬身:唯有一不情之请,请两位成全。
他眸光悠悠,卷起一点唏嘘和怀念:我与故人失散于此战,等候许久,至今仍不见故人归来。可惜我困囿此处无法离开
司暮隐约猜到了什么,放眼望向四周。
纵然是他,看见这满目白骨堆叠之景,也难免生出一种怅然之感。而不知为何,这怅然之中,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这样的场景,他曾见过又或者是,经历过。
司暮琢磨了片刻,没琢磨出这浅淡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暂且撇下这念头,将视线转回酒中客身上,猜测道:所以你想让我们将你那位故人的魂魄找回来?
酒中客颔首。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物件,黑魆魆沉甸甸的一只刀柄,痕迹沧桑。
那刀柄和刀身的断口处仍保持着折断时的模样,锐气逼人,似乎碰一碰就能将手划破。
酒中客看着他,视线一瞬间变得很遥远。
他低声喃喃着什么,声音太小了,谢清霁和司暮都没听清。
也就是这一瞬,他们俩才惊觉体内灵力在不知不觉地消散。
这秘境里灵气稀薄,甚至连外界都不如。
而他们体内的灵力,正在不断流逝,根本无法控制,迅速地消失殆尽。
不过片刻,两个在修仙道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就变得跟个普通人一般了。
谢清霁蹙了蹙眉,很快又松开,心知这是秘境的规则。
秘境里灵气稀薄,便要对灵力深厚的人进行压制,免得破坏秘境里的平衡。
他看着司暮接过了刀柄,正欲说什么,忽觉脚下一震。
旋即一片黄沙平地而起,呼啸着将原本和他近在咫尺的司暮卷起,飞快地朝远处退去。
谢清霁反应极快地伸手拉人,却拉了个空。
他急促地喊了声司暮,心底泛起一丝担忧,毫不犹豫地逆着扑头盖脸的风沙,朝司暮退去的方向跑去。
然而没了灵力,谢清霁就成了个普通人,在风沙面前举步维艰,眼角被风沙刮得生疼。
他的呼喊声被风沙声盖住了,传不过去,而司暮的回应也传不过来。甚至很快的,他连司暮模糊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
谢清霁抿了抿唇,有些后悔。
他在见到酒中客时就将自己的手从司暮手里抽了出来,此时他竟隐约生出来假如方才没松手就好了的念头。
可惜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了。
谢清霁渐觉脚步沉重,抬一下都艰难。
风沙吹了他满身,他有些狼狈地拂了拂袖子,抖落许多沙砾,但这无济于事,很快雪白的袖子就又变得灰扑扑的。
身后传来怆然歌声,是酒中客在敲着酒坛子放声高歌,谢清霁回头望去,刚想问个究竟,风沙好似得到了什么指示,如潮水般迅速退却。
不过眨眼间,这风沙就退了个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四周黄土白骨之景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
是一屋子浓妆淡抹的莺莺燕燕。
脂粉香扑鼻而来,谢清霁呆在原地,怔愣了一瞬,然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身后有一张及膝高的雕花案几,实木做的,坚硬得很,谢清霁匆促之下没有防备,小腿肚子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将小案几都撞移了位,摩擦着地面发出短促的闷响。
他踉跄了一步,堪堪站稳,错愕地看着面前一切。
穿着不同颜色衣衫的姑娘们,或坐或站散落在屋里各处,有的怀抱琵琶,有的抚着古琴,有的素手芊芊斟着酒,还有的正研墨作画,低头时露出优雅纤细的颈脖。
听见谢清霁这边的动静,众姑娘都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谢清霁紧绷着嗓音,谨慎地开口:你们是何人?
坐在中央怀抱琵琶的绯衣姑娘先回过神来,她温软一笑,随手将琵琶递给了旁边的姑娘,姿态娇柔地站起身,娉娉婷婷朝谢清霁走来:姐妹们的小曲儿就这般无趣,让郎君都听得睡着了?
她眸光流转,走得近了,抬手就要抚上谢清霁胸膛,娇嗔道:睡着便也罢了,醒来连我们姐妹都不认得了?
绯衣姑娘端的是眸如秋水,娇弱可怜。
换作任何一个普通男人,都要沉醉在这片温柔乡里,毫不迟疑地接受这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
然而谢清霁如临大敌。
眼见的那双染着蔻丹的手就要凑过来,他如避蛇蝎地往旁边疾躲几步,顾不得仪态,仓促喝止:你别过来!
他这态度,实在是和之前相差甚远。
绯衣姑娘被喝了一声,果真不动了,潋滟眸光里闪过一丝狐疑。
她弯着一双桃花眸,上下打量了谢清霁一番,倏而勾唇一笑,声音又软又媚,似乎起了很大兴致:姐妹们,郎君睡糊涂了,连我们都不认得了。
她偏头招呼旁边各自娇懒坐着看戏的姑娘们:来,快让郎君醒醒神
谢清霁震惊了。
他不知为什么简单一句话就能惹得这群姑娘们纷纷扑过来。
在他眼里,这哪里是娇弱美人儿,分明就是一具具红粉骷髅!
要命了。
没有灵力用不了术法,谢清霁也不可能对这群无辜的姑娘们下狠手,只能捉着袖子拼命躲闪不捉着袖子不行,这群姑娘们人多势众,将他包围起来,一个两个的总想扯他袖子!
谢清霁狼狈地躲闪,只觉苦不堪言,从没有像此时这般想念起司暮来以司暮的本事,肯定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可他方才松开了司暮的手,司暮不见了。
他把司暮弄丢了。
谢清霁很艰难才躲闪到窗边。
好在那窗没锁紧,是开着的,他匆匆一眼望过去,登时就跟见了救星似的:司暮!
长街上有人打马而过,因速度太快,风吹得马上人衣衫猎猎。
听得有人叫,马上人闻声抬头,眉目俊朗,正是司暮。
见到谢清霁,司暮一勒马,骏马发出一声嘶鸣,扬了扬蹄子,乖乖站稳,在原地踢着马蹄。
他似乎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松了缰绳,翻身下马,也没多问,仰头朝谢清霁扬声道:小师叔,跳下来吧!
谢清霁被逼得走投无路,缩在窗前方寸之地手足无措,一咬牙,隔着衣袖推开了一位几乎要凑过来的粉衫姑娘,毫不犹豫地双手一撑窗沿,翻身就往下跳!
谢清霁所在处是二楼,楼层不算很高,若是平时,这点儿高度在他眼里就跟个小台阶似的。
可他现在没有灵力,只是个普通人,这高度跃下来,一个不留神,很容易折伤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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