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段云泱记起了些什么?
你方才唤我
汹涌的情感刹那间喑哑了他的嗓音,段云泱却没察觉出丝毫不妥,将苏巽抱得更紧些,伏在他修长脖颈间深深吸了几口气,直到鼻腔充满清幽的气息,才恋恋不舍地将人放倒在床榻上。
我老早便想着这样唤你,倘若总是以全名相称,未免显得生分。
苏巽这几日都歇息在房内养病,此时仅仅身着一件素色单衣,其下如雪的肌理若隐若现。
段云泱瞧着瞧着,只觉得体内阵阵热流涌上,双手不自觉地不安分起来,向着衣衫下玲珑的腰身侵袭。
念在我身体未愈的份上,还劳烦小侯爷收起这些心思,苏巽淡淡拂开那双咸猪手,侧身牵过被褥盖好,你还是留心着些,若当真将风寒过给了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你大可试试看,我身强力壮,却是不怕这些的。
段云泱笑得促狭,腆着脸再度俯下身来,舌尖灵巧地卷过苏巽雪白的耳垂,又在那轮廓优美的颊侧轻啄一口,这才满足地撑臂起身。
苏巽侧颊被他嘴唇触碰的地方很快泛起绯红,神色却八风不动,眼神有若实质般停驻在他后背上,喃喃道:
若有机会,倒也无甚不可。
就凭你这孱弱之身,还是好生将养着罢,我又如何忍心教你受累。
段云泱仿佛对此不以为意,将提前备好的汤药端到苏巽面前,舀出一匙在嘴边呵了呵气:
这汤药按照若拙新近改良的方子熬制,对祛除风寒应有奇效,只不过稍后你会感觉有些发困,安心睡上一觉,醒来便能好上许多。
递到唇畔的汤汁微温,苏巽也不迟疑,张口饮下。
或许因为额外添置了药材,这碗汤药显得格外苦涩浓稠。即便段云泱没有亲口品尝,也能分明感受到扑鼻而来的腥涩味道,神情不由难掩嫌弃。
而喝药者却连眉头也未蹙一下,末了将唇瓣上的药汁拭去,神情自若,仿佛寻常饮水一般。
这又如何教段云泱看得过眼,将药碗放在一边,顺手便取了几粒饴糖喂入他口中:你莫非不觉得味苦?元若拙这混小子下药没个轻重,待会须得好好教训他一番。
这又干元公子何事,苏巽含着糖粒,声音便带了丝含混的软糯,伤病时有药医治已是万幸,更何况这苦楚于健康有益无害,又有何嫌厌的必要?过于矫情,确是不该了。
此话虽教段云泱无可辩驳,却止不住心底蚂蚁啮咬般的微痛。
他甚至不愿深究,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苏巽的这般想法,此刻满心满眼所充斥的,唯有将那人温暖拥覆,隔绝外界刺骨风霜。
他于是也这么做了,伸手将苏巽微凉的十指拢在掌心,描画着那精致的骨骼轮廓,轻叹道:
可我却宁愿你再矫情些,再依赖我些过往的伤疤难于一一抚平,但我唯愿未来的每一天,于你而言,都是阳光灿烂、甘美如蜜的日子。
无病无灾,平安喜乐,任何动荡风险,由我一力承担。
苏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眼眶渐渐泛起些微的红,蓦地坐起身来搂住他颈项,柔软的唇瓣便不由分说地紧紧贴上!
这一吻无关风月,纯粹为情之所至,真心流露。
唇齿间传来柔软芬芳的气息,混合着药草的苦涩与饴糖的清甜,段云泱在那片馥郁的天地前闭上眼,任由苏巽如扇的眼睫在面颊上唤起簌簌的痒,任由二人的呼吸纠缠,鼻息共养。
四下静谧,便在此刻。
元若拙所言不假,汤药催眠的效力来得极快,不过是小半盏茶的功夫,苏巽便觉得脑中昏昏,困意袭来,身子顿时有些不稳。
段云泱索性将他上半身圈在自己怀中,将被褥细致地掖到他小腹以上,确保没有着风受凉的可能,这才安下心来,抚摸着他的鬓发,浅笑道:
阿巽,若是此间事了,你便随我去齐国,如何?
嗯?
苏巽半是倦软半是慵懒地轻哼出声,宛转的气音使得段云泱登时心猿意马,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咳,我是指,齐国毕竟地处西域,多有中原内地难以得见的风貌。例如双麻火烧、馕包肉、羊汤等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街巷间也常见技艺卓绝的游旅艺人,善奏火不思、五弦、忽雷等器乐者不在少数。你若对此感兴趣,届时我便领你去异国商旅聚集之处,那里的新鲜玩意比比皆是
听着段云泱侃侃而谈,苏巽面上噙着清淡的笑意,眼前渐渐朦胧,恍惚间似乎又望见那活泼劲健的少年莞尔一笑,唇红齿白,向着自己伸出手来:
你且等我,阿巽,来日我必来寻你,咱们一同看遍走遍这西域大好河山!
往事不可谏,他正要伸手相握,面前却陡然化作一片虚空。
当初也是这么说
你说什么?
段云泱凑近苏巽唇边细听,也仅仅捕捉到含混不清的几个音节。
这句意义不明的呓语似乎唤起了尘封的记忆,他心中惴惴,冥思苦想没个结果,索性追问道:莫非曾有人向你讲述过这些么?却又是谁?
意识愈发朦胧,苏巽此时甚至分辨不出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得满是熨帖与安心之感,情不自禁地朝那暖融融的怀抱凑了凑,闷闷地道:
或许他自己,也觉得无关痛痒
无关痛痒一词猝然引起了段云泱的联想,心跳不自觉地变得急促,他深吸口气,声音略微显出不安: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苏巽极轻地点了点头,良久再无声息。
段云泱垂眸细视,见他眉目舒展,呼吸均匀,已然沉沉睡去。
他平日里时常忧思郁结,眉宇轻蹙,此时坦然安眠,面庞便透出一股无忧无虑的少年气,愈发衬得肌骨晶莹,清丽如画。
段云泱哪里舍得放开怀抱,将苏巽的姿势调整得更为舒适,手指随之在那吹弹可破的脸颊上恋恋流连。末了见他衣衫散乱,正预备给他穿好,心头却微微一动,蓦地回忆起方才的对话来。
若依照苏巽所言,早在与自己相遇前,便有一人铭心刻骨,或是曾许诺美好的愿望,却最终未能实现,以至于午夜梦回,睹物思人,在记忆中日渐深刻。
还真是教人心有不甘呢。
胸中翻涌着名为嫉妒的情绪,心房酸涩地皱起,愤怒与无奈激烈交锋,一时间他分辨不清,究竟是深恨苏巽少年心气,亦或是自己姗姗来迟。
心绪不宁,手指无意识地下落,不知不觉竟将苏巽左肩衣衫扯落,露出大半光裸的肩头。
他吓了一跳,急忙将衣襟拉好,视线却冷不防被苏巽背后一抹暗红攫住
那似乎是许多道难以愈合的疮疤,刻痕细小却又深入,在冰雪无暇的肌肤上隆起突兀的红,攒聚组合,形成扭曲的莲花形状。
而此前据线报探查,梁国皇室尊贵的图腾,正是此花无疑。
gu903();段云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底不可遏止地泛起剜骨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