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她抢了把枪扔给钟冉,示意她加入抵抗,钟冉急忙接过,准头没对就朝后一通扫荡。
土.枪杀别人厉害,杀自己人也厉害,钟冉胡射乱射好歹伤了两人,但虎口没由来一震,她疼得后槽牙间直磕撞。
钟冉下意识脱枪看手,才发现自己对枪的把控不足,火.药向后漏出,攻击武器使成了自残武器。
“靠!”钟冉憋了一肚子火,枪被扬得老高,掷标枪般一甩,正砸中最近那人的头。
那人光顾捂头停止了开火,刘小蕊见机奋力一抓,当即给他来了个开膛破肚。
后头人见状,子弹越发密集,钟冉顾不得其他,只能推着三人继续跑,留余光搜寻有无货车停靠。
砰砰砰——!
钟冉的肩头再次划出血痕,她下颌眼角都溅了血,尚来不及抬手擦,右手的推力陡然扑空。
钟冉惊得脖颈僵直,又被跌倒的张玉昭绊得脚下趔趄,差点抱着她就地打滚。
张玉昭止不住呻.吟,但她硬撑着不肯哭,钟冉一摸,从她手臂大腿都摸出了血洞。
心脏提到喉咙口,堵得她呼吸发慌,又立即冷静下来。
幸好幸好,不是致命伤。
她抬头对另外两人大吼:“走!你们走!不许回头!”
两人惜命不敢耽搁,互相牵扯着往远跑。张玉昭咳出了鼻涕泡:“姐姐…你跑吧,我跑不动了。”
钟冉拳头紧攥:“我不跑,我这人说话算话,该带走的我一个也不落下。”
张玉昭问:“我能哭吗?”钟冉没回答,她便自顾流了眼泪,“真的疼啊…”
子弹呼啸着削过钟冉脸颊,她睫毛凝了血,又拿掌根拼命揉干,接着深吸一口气:“你一定会活着。”
说完这句,张玉昭感觉钟冉的体温似乎在迅速褪去,抓她手腕的五指比身下冰雪还凉。
大风吹红了钟冉的眼,丝状血管交叉缠绕,在张玉昭的视线里,那一股股红线逐渐膨胀成黑色,眼白湮没其中。
张玉昭连疼都忘了,嗫嚅着说:“姐姐…”
“…你一定会回家…”
钟冉放平张玉昭,腰杆慢慢挺直,将全身暴露在弹雨中。她的体温降至零点,血珠冻成冰渣,簌簌顺脸颊掉落。
追赶的人被她的反常行为惊住,开枪略有迟疑,随后有人大喊:“鬼!鬼!她也是鬼!”
众人见钟冉脸上的血管膨隆蠕动,像被大片黑网罩住,眼睛暗得能摄人心魄,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他们准头全对上了钟冉,此起彼伏的上膛声后,数十发子弹密密匝匝地朝钟冉盖来!
钟冉抬右手,握拳的五指猛然张开!
子弹似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停于半空进退不得,拿枪的俱是一惊,手起手落间又飞来大片子弹。
所有子弹都近不了钟冉半尺,她鼻尖发痒,有血从鼻孔渗出,直直流进了唇缝。
黑雾萦绕周身,她高抬左手,鼻血随之越流越多,一股成了两股,青白的嘴唇被黑紫覆盖,血顺下巴往衣领浸透…
钟冉十指合拢。
子弹被黑雾推得上下振动,频率堪比蚊蝇振翅,众人反应不及,黑雾便裹了子弹撕裂冷风,咻咻朝他们折回!
发愣的腿脚挪不动,逃跑的速度比不过,一时竟无人能躲。眼皮张合的半秒内,张玉昭听惨叫声接连不断,挟腥味的冷风将意识吹醒许多。
她几乎惊掉下巴,一双眼瞪得溜圆,等人群尽数躺倒,她才想起去看看钟冉。
钟冉两手倏忽下垂,人有些站不稳,时刻酝酿着倒地姿态。黑雾铺天盖地的向她袭回,她强撑口气,费力地去掏口袋,在神智吞没之前圈紧了蛟骨链。
钟冉垂头,和张玉昭眼神对个正着,张玉昭想露笑脸,可嘴角刚动,钟冉就两眼一闭砸了下来。
张玉昭瞬间给砸懵了神,愣愣盯着钟冉几秒,然后捞起她瘫软的身子:“姐姐?姐姐?”
张玉昭又听见远处枪响,啪啪啪打得鸡飞狗跳。她茫然无措地揽着钟冉,眼泪唰唰往下直掉,张嘴就哭嚷出声。
警察赶来时,张玉昭哭得几乎背气,又硬撑嗓子把气喘回,哭腔拉得极长:“…完了!我把姐姐害死啦!”
接到消息时,卫舜的轮子险险擦过崖边。他心跳还没归位,手拍拍胸口,这一拍便摸到震动的手机。
土登描述完,卫舜差点气没喘顺,土登结结巴巴地说:“刚…把那群人抓了,人质也给救了,但是你女朋友这情况,有点…不太对。”
他打起预防针,“卫舜你别慌啊,你女朋友没什么外伤,但就是醒不过来,已经往医院送了,我现在正赶去,你也往医院开吧…”
这种情况遇过几次,卫舜也算经验充足,听完虽没多慌,但心还是揪得发疼。
钟冉这人…枉他搁心尖上护着念着,她却一门心思把命往人枪口送,简直太不把自己当数了!
宋今明发誓,这是他生平最狼狈的一次,他逃的姿态比缩头乌龟还缩头乌龟,自己都想骂自己一句狗娘养的。
破皮卡也偏偏忒不给力,爬坡吼得比拖拉机还声大,结果是空喊口号,连蚂蚁都爬去了前头。
宋今明狠锤方向盘,喇叭长声滴滴后,皮卡干脆哑火罢工。
他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下车就给轮胎来个猛踢,没踢几下,手机催命似的叫唤起来。
他一看,上头显示的竟是老大名头,一时冷汗直掉,心撞得咚咚响:“…喂?”
“宋今明。”老大的声音起伏不大,“你厉害啊?生意又搞砸了吧?”
瞒也瞒不住了,宋今明破罐子破摔,就等老大发落他生死,生固然好,死…他当然得挂机逃跑。
老大沉默之际,宋今明已经在脑海演示起路线,没多久,老大又开口:“存命人找着了吗?”
宋今明早抛脑后了,当下只能硬头皮说:“有,有个怀疑的,但是没证实…窝点就被人端了。”
老大轻笑:“说来听听。”
宋今明老老实实地复述前因后果,无论是连建丰和女鬼的恩怨纠葛,还是平措对钟冉的身份隐瞒,他都一五一十地道来。
老大又沉默了:“……连建丰呢?”
“不,不知道…”宋今明答得很没底气,“我跑的时候他还没跑,人也不知在哪儿。说,说不准…”
老大平静时很平静,生气时也很平静,以至于没人能琢磨清他的脾性,宋今明更为忐忑。
老大语气没变,但咬字重了许多:“你去找连建丰,尽量把他找来,然后按我说的做,成功了就饶你一命,失败了…你记得买好棺材。”
宋今明赶紧问:“我为什么要找他?找他来做什么?”
老大没立刻答复,宋今明听那端长长呼气,半晌才说:“存命人是做什么的?你不知道?”
“知,知道一点。”
“那我告诉你,你怀疑的人没错,她身上有蛊,我能得知她的踪迹,最后是出现在你那里。”
宋今明捶胸顿足,恨不能把平措剥皮抽筋,但他没能耐隔山打牛,只能把牙咬得咯吱响。老大继续说:“至于连建丰,他是存命人沟通女鬼的关键。”
“您的意思是…抓了连建丰等人上钩?”
“不。”老大嗓音带笑,是低沉简短的冷笑,“他还有更好更稳妥的用处。”
连建丰没车,跑得也不远。山凹万籁寂静,连鸟都飞不出一只,除了偶尔有风刮,他听不到其他声音。
连建丰缩头缩脑地蹲着,觉得自己已逃过一劫,眼下该琢磨琢磨怎么藏匿段时间,然后继续他谋财害命的事业。
事业的轮廓还没琢磨清,铃声突然响起,在这地方简直像平地惊雷,他哆嗦着掏来手机。
宋今明的?他还有脸打电话?
现在树倒猢狲散,宋今明也不再是宋哥,连建丰的尊敬早抛了干净,语气也粗鲁起来:“干嘛啊?”
“连建丰?”那端确认到,“你跑出来了?”
“废话!死人能接你电话?”
宋今明满心都是老大的盘算,对他的无礼置若罔闻:“要我接你吗?”
连建丰觉得稀奇:“你接我干嘛?不是各跑各的吗?难道你想赖上我?”
“当然不是。”宋今明解释到,“警察一搞,这生意连带整条路线都得完蛋,老大可容不下临阵脱逃还活着溜走的,你觉得他会放过咱们吗?”
连建丰被他唬得手脚发凉,逃脱的喜悦荡然无存:“那,那你什么意思?”
宋今明压低声音:“咱现在栓同一根绳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跑?我有人脉,能搞到偷渡的路线,也算相互有个照应。”
这等天降的馅饼,连建丰被砸晕脑袋,没仔细品味其中深意,便双腿跳进了陷阱:“好,那你来接我。”
第113章113濒死
樟木镇医院简陋,钟冉人刚送上门诊,医生便一个劲儿摆头,示意土登他们转院。
土登没办法,前脚刚进樟木镇后脚又跑日喀则,海拔降了升升了降,轮胎气放了补补了又放,硬折腾到天亮才把人送进了病房。
卫舜匆匆往医院赶,没留神台阶差点摔跤。刚到病房门口,就见着瘸手瘸脚的张玉昭。
她缠满绷带,脸还刷了层碘酒,看着倒很伤患,偏偏跟又护仔母鸡似的围钟冉跟前,谁靠近都用眼瞪。
土登不信邪,非领医生给钟冉抽血,张玉昭连忙操了吊瓶架当枪耍,颇威风地挥舞一阵,比没瘸腿的还灵活。
土登骂骂咧咧地退回门口,打眼见卫舜,嘴里叫苦不迭:“这女的!这女的!不肯让医生抽血化验!也不让做颅内ct!”
卫舜刚迈脚,张玉昭横了铁架拦来:“你又是谁啊?”
卫舜用手扒拉开:“我是钟冉男朋友。”
张玉昭有些迟疑,卫舜问她:“你为什么不让医生给她检查啊?”
张玉昭面上为难,索性扯嗓子嚷囔:“那,那……反正她不能瞎检查!治病也得看病人自己的意愿!”
卫舜似乎明白什么,低头贴近她耳边:“我都知道的,你跟我说。”
张玉昭小心翼翼地斜眼探究他:“你,你真的知道啊?她昏迷前跟我说,她特殊的事不能暴露,让我警惕点。”
卫舜哭笑不得:“用这种方式?你这样搞,自己没显得警惕,倒能让别人对你警惕。行了,交给我吧,我有分寸。”
张玉昭不认识卫舜,但她直觉卫舜是可信任的,因为他看钟冉的眼神很温柔很怜惜,说话也轻声细语,不像土登咋咋呼呼。
卫舜去钟冉床边,张玉昭就搬凳子虎视眈眈地监视土登,土登委屈到抓狂,从门边探头找存在感:“还是叫医生来吧?这有毛病得查啊!”
灵活的瘸子又提铁架跟他杠上,土登三十多岁一沧桑大叔,硬是对蛮横的小姑娘没辙,双手高举退回了走廊。
卫舜没心思听他们你来我往,原想等钟冉醒来好好批评一顿,可亲眼见她昏迷,他好不容易硬下的心肠,没半秒就软成一滩。
卫舜边骂自己给钟冉拿捏得死死,边控制不住去掖被角,然后拂她粘颊边的乱发,指尖刚碰上,身体突然发僵。
张玉昭同土登唾沫横飞,卫舜却像被隔绝在千里之外。
吵嚷声遥远而模糊,突如其来的耳鸣很快将它驱逐,卫舜呼吸乱了套,忽上忽下地去摸钟冉身体,所触及处竟全是冰冷一片。
他脑子空白数秒,随后食指弯曲,颤抖着伸向钟冉鼻尖。
呼吸…几近消失…
卫舜理智快要炸掉,他手忙脚乱地搓钟冉手心,妄图将体温搓回,可也知自己是瞎忙活,没多久便苍白着脸失态大喊:“土登!土登!快去叫医生!”
抽血、ct、造影…各种检测手段齐活了,就差等出个结果。
土登不是没看见钟冉的样子,她两只眼睛土坑般凹进去,呼吸连张纸都吹不起来,本就细瘦的手枯萎成骨头架子,鸡爪似的松在身侧。
这跟濒死的人…有什么区别嘛?!
土登心里叫嚣着完蛋了完蛋了,钟冉要是出事,看卫舜这模样,不跟着开窗往下跳都是很对得起他了。
卫舜可品不出土登那点小九九,此刻他也没像先前那样死抓钟冉,只坐凳子上一言不发,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交错的手指互相掐得发白。
土登试图说:“没事的你别担心,我看钟冉那姑娘顽强得很,会缓过来的。”
卫舜不理他,他便调头找张玉昭跟他统一战线,奈何张玉昭更郁闷,眼泪流得比谁都欢畅,没吸收干净的碘酒被她抹来抹去,脸花成黄一道白一道。
狼狈的哭猫。
土登又气又好笑,先前多神气,现在就多落魄,早知如此,早点检查不挺好吗?
卫舜焦灼着,冷空气都显得烫喉咙。
他闲不住,打电话给警局熟人,让那伙人在审讯时吃尽苦头,可也解不了多少气。平措被他毙了,吴汉被钟冉吹个透凉,剩下那群喽啰死不死残不残。
至于逃掉的几个…
卫舜只能督着快捋出线索,他实在没那个心分去报仇了。
卫舜双手掩面,深深叹了口气,医生拿着厚厚一沓报告来喊:“病人家属!谁是家属?”
卫舜赶紧起身,板凳被抵得呲啦响。医生脸比结了霜还凝重:“这个情况…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卫舜早开始做准备,可这话一听,他脚底跟醉酒似的晃荡不稳,土登一把扶他。
医生继续说:“这情况我们真没见过,会诊也没结果。她各项指标都在临界值徘徊,尤其体温…体温只有20度,这个概念…换旁人早就休克死亡了。”
医生边说边翻报告,要不是她看钟冉还有人样,早当怪物往安全局送了。
一席话说完,医生总结到:“我们尽力了,要不你转院吧?转哪儿我们给办理交接手续,北京脑科发达,最好往那儿转,华西或者中山也可以。”
卫舜干着嗓子,声音哑得难受:“就北京吧,我打个电话。”
兴许瞎猫碰上死耗子,科学治好了玄学呢?
卫舜从不求他爸做事,这次他全豁了出去,任谁都不比钟冉重要,那虚无缥缈的面子更是半两不值。
他真切感觉到,社会没点人脉,还真是走不下去。
土登偷偷问医生:“你实话说,还有得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