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玛修不太明白太宰的意思。
说笑。他明明穿了身黑色风衣,暴露在空气中的苍白肌肤表层却没绑更多的绷带,因为我相信master可以召唤出织田作啊。
他的语气比小云雀还要轻快,简短的字符在舌尖上跃动:织田作的话,一定能成为英灵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能以小说家的身份成为英灵,实在不行的话,他作为杀手也一定能够在历史上留下痕迹吧?
只要一天master没有召唤他出来,我就会守护着迦勒底,守护着master,即使那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
[用撕碎敌人的期望来回馈master的愿望,以凌驾于灵长类之上的智慧来维持迦勒底的运行,我斩断枷锁、倾轧苦难,化不可能为可能,以破碎绝望来获得希望]
[希望你能回馈给我同等的期待。]
明明是守护前辈守护迦勒底之类温暖人心的发言,玛修听后却只觉得身处寒冰之中,无所适从的凉意贯串四肢百骸。
*
不知怎么的,玛修久久不能忘记跟太宰治发生的一小段对话,当获得与达芬奇亲在控制室独处的机会时,问出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人类很容易成为英灵吗?
当然不是。达芬奇亲永远睿智而思路清晰,甚至从玛修迟疑的眼神中看破她提出疑问的根源,啊,我知道了,你遇见太宰了对吧?
哎?
他那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吧?达芬奇亲右手两根手指头环过马克杯的把手,她捧着好喝的咖啡仰躺在座椅上,较以往不同,她脸上不曾带笑,玛修想,这绝对是达芬奇亲最严肃的表情。
越到远离神秘的近代,成为英灵的难度就越大,如果不是留下了足以在历史上传唱的惊人事迹,就是要跟太宰一样,成为在生前就足以颠覆世界的人。
他的朋友,说是非常优秀的杀手,却只是在短时间小范围内享有盛名罢了,以至于离开杀手圈子后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珠,迅速销声匿迹,至于作家,平行世界中有观测到名为织田作之助的小说家,可也是无赖派中最没有名气的那个。她掰着手指头计算,早逝、留下的作品很少,名声远不如太宰与坂口安吾,放在泛人类史上,是无法留名的人物。
也就是说玛修不由自主道。
也就是说,作为人类他就像是渺小的尘埃,与其他人毫无区别。她说,要说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应该是有了太宰这个为了救他愿意停下时间向前脚步,不顾一切的友人吧。
如果跟亚历山大有类似的固有结界,作为他的附属将织田作召唤出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达芬奇亲道,问题是那个太宰绝对不可能有类似的技能,他的宝具或者说他作为生物,存在着极端的排他性。她问玛修,你有听说过吗,他的宝具?
是,听说过。玛修正襟危站?好像是叫人间失格。
你既然知道就好解释了。达芬奇道,总之,那玩意儿的性质其实是把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物、存在一同排除了,连同生死、喜怒、人的幸福与悲剧一起,根源上只剩下自己的宝具,怎么可能召唤出其他人?
[也太残酷了。]
不知怎么的,相较于曾经听过的,为了改变国家历史而争夺圣杯的平行世界的亚瑟王,又或者是祈求世界和平的正义使者,太宰的故事更让她感到了刻骨的悲伤,或许是因为他的愿望实在是太渺小,而他又为了永不可能到来的未来付出了远超出代价的努力吧?
这你就想错了,玛修。达芬奇亲放下杯子。
哎?哎!
你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太明显了。她说,将不可能化为可能,是不存在伟大或渺小的。
亡者复活、时间倒转、修正历史不管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个人,是想复活一人还是唤醒无数人,行为本身都挑战了世界规则,哪怕是冠位魔术师也有做不到的事,而那家伙早就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说是逆天改命也不为过。
无论如何,只要是尚存一丝怜悯之心的人类,在听见达芬奇的话时都会陷入沉默,她只能小声问:太宰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谁知道,不过那家伙可是以才智与违规着称的冠位候补,想不知道才是最难的吧。达芬奇亲将剩下话吞入腹中,那是迦勒底具有同样卓越见识的英灵通晓并心照不宣的事:
他们都防备着太宰治。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放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溃,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的愿望永远无法达成,明明渴望着死亡却成为了概念上永远存在的生物的折磨,他究竟什么时候会被打垮,究竟什么时候会放弃亿万分之一大小的微小希望?]
[当那天来临时,迦勒底、这个世界绝对会迎来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炎灾。]
*
南极上空迎来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观,夏季水蒸气上升至大气中,在空间边缘形成了冰云,与地面距离超过86公里的高空中,出现了一团深紫色的云团。不仅是从未见过奇异天体现象的玛修,就算是迦勒底的英灵、工作人员都被其他天体吸引了,于是观测台的苍穹顶化作透明,躺在温暖的房间中就能看那千百年中从未出现过的奇迹。
[听前辈说,在流星雨下许的愿望都能实现,蓝紫色星云不是流星雨,却比它还要罕见,一定、一定具有实现人愿望的力量。]
玛修将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闭上眼睛虔诚地祈愿。
[希望前辈能够召唤出织田作先生,希望太宰先生的愿望能够实现。]
[希望他能等来百亿分之一机率的奇迹。]
旷野的尽头是山峦,山上尽是枯瘦的树枝,飒飒的风声自近处灌入耳道,间或夹杂着狼的呼啸,蝴蝶香奈惠皱眉头,她越发相信山中藏恶鬼的判断,哪怕是经验纯熟的樵夫,也不会居住在有狼的山中,尤其还是冬天。
她微抬刀鞘,让它处于最适合出刀的位置,正迈出一步准备向山上闯,却听太宰说:等一下。
一根食指指向被黑夜笼罩的山峦:你准备直来直去地闯入吗?
看见蝴蝶香奈惠点头,太宰略显做作地叹了口气:跟我来吧,他利索地转方向,随便找一条道上山,很容易被发现,哪怕本人没有受伤,中了绳索圈套也会打草惊蛇,本来就不知道寺庙里的鬼活了多少年,失去先机不是更糟糕吗?
近乎于侦探的微观观察力让风的流速、空气湿度、落叶的摆布、人的脚印残留全变成可捕捉到的数据,并转化入他的脑海中,入山之前,传教士与他们走的是同一条大道,跟着他的讯息就能找到入口。
这里。他拨走一段枯枝,只容单人通过的山路展现在面前,万世极乐教的教徒伪造得很好,怕就算是靠山生活的樵夫也看不出这是条人为制造的捷径。
好厉害。蝴蝶香奈惠轻声说。
莫非能看出这条路的与众不同吗?太宰开玩笑似地问。
不,怎么说呢,是嗅觉告诉我它略有些不同。蝴蝶香奈惠吸鼻子,我的嗅觉不是第一流的,却由于长年跟鬼的肢体接触,包括血液,对某些味道很敏感。她走的时候注意避开踩住会发出声音的枯木,总体说来,鬼的血液气味与人还有其他兽类的血不同,我们曾经做过实验,只要是滴过鬼血的地方,再凶恶的野兽都不会靠近,简直像是靠气味就知道他们是不同种恐怖的生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