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老师的心思你是猜不透的,但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避讳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花瓶常常是空置的,小庄见过两三次有插花的模样,都是木槿花,而那天太宰也会变得格外好说话。

稿件在桌面上。太宰治抱着蒸馏酒瓶自斟自酌,吧台上份报纸摊开,首页记录了帝国钢铁专务贪污,垌田族被抓的惨案,据悉唯逃过的是垌田的独子,据垌田专务所说独子前日遭人绑架,以他的失踪为口子,家族的贪污内幕才被撕开。

暗地里债台高筑的新兴家族是很脆弱的。

小庄道声失礼了便开始审核稿件。

以他对太宰的了解来看,多半不是什么好结局,老师只写过些结局平淡悠远的短篇,却都不能说是喜剧,至于彻头彻尾的悲剧就更多了。

[但这篇章,该怎么说]

故事到阿重成为女记者之前都与太宰之前想的没有变化,当然咯,小庄没有听过他的腹稿,看着还挺新奇的,可在进入报社之后,她的经历却不大相同了。

/报社内的境遇并不是很好,多数的男人对我很是不屑,工作上百般刁难,这些情况我之前都是想过的,也不觉得有多苦,拍板让我来的竹内主编还好些,他极爱读爱子小姐的诗作,认为她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女诗人,我探过主编的口风,他虽认为女子大体上才智不如男子,却偶有几位在学上很有天赋,否则紫式部也不会写出《源氏物语》了。

他将我安排到了学版面,工作不过是给些作品写推介,还有就是采访当红作家,这虽不是我心慕的社会版工作,也好过在报社里当古董花瓶。

我知有不少人嘲我为花瓶美人,调来不过是装点门面,我在心暗自发誓,定要做出点成绩,给他们瞧瞧。

此外,租房之地需另换,眼下我在社会上也算有些名头,难保父兄等人不会寻来,切记要藏匿好居所地址,同时将曾经应花销从工资扣除反哺家庭,得留下账单以作证据。

关注时事的章还需多写,我并未与报社签约只向本家供稿,如此换个笔名再往其他家投递便是。/

这段的描述不像是太宰笔下的其他女性,他这个人吧在写女性的时候比较矫情,更爱写天真醇美的华族小姐,此外阿重留下记录的行动,若给社会上的其他人见到,定会留下功利的评价,就好像是她在算计人似的。

以大正时期的男性心态来看,据大多数人还是希望有天真可爱柔顺的妻子。

可小庄很清楚,如果女性想要在这年代出头的话,仅有热忱是远远不够的。他接着往下看。

/经由我推介的书得到了畅销,由此可见,花瓶美人的称呼也不是没有好处,外界人确实对日本第位女记者万分好奇,我知晓好奇只是暂时的,还需要拿出更多筹码,恰逢爱子小姐的新从法国回来,据说她在法国创作了本全新的诗集,社会各界人士都对她的新作非常好奇,于是我疏通关系,恳请爱子小姐在发表新作之前给我个专访的机会。/

爱子小姐的原型是与谢野晶子小姐,是日本坛首屈指,甚至能够力压男性的女作家,之后的剧情阿重与爱子小姐取得了联系,爱子小姐不热衷于女性运动,却对阿重抱有同病相临之感,同时她也认为日本女性的地位之低是畸形的,不正常的,在她从法国回来之后此想法更盛,便同意了阿重的专访要求,报导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小庄看得全身心投入,为阿重的命运捏了把汗。

民间女权活动也从萌芽期进入了蓬勃生长期,阿重主动请缨去报道这件事,竹内主编见她成绩斐然,终于点头同意让她进入社会版,与此同时阿重并没有放弃自己解放公娼制度的梦想,偷偷用另个笔名联系上了在日本宣传要解放工厂的基督教会领头人。

日本本国人是绝对不会同意取缔公娼制度的,最先发现娼/妓问题的是西洋来的传教士,随着基督教在土地上蓬勃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问题不对,而基督教会下的小撮人组织成了救世军专门为了解放花街女性而奔走,只可惜他们势单力薄并且没有有效的宣传手段,阿重就是在这时候用第二个笔名泽越联系上他们的。

按照正常剧情,接下来应该是阿重越过了重重困难,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可不知怎么的,太宰老师却戛然而止。

/阿重看着川流不息的列车,与下方的铁道陷入深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我的梦想会被推动到哪步,或许有天,我会像安娜卡列尼娜样因绝望而混沌躺在轨道上,静静等待死亡降临,只是我希望,在我死之前回顾生时,会认为我的生还是有意义的。

我想,我就是为了有意义才奋斗的。/

怎样?太宰见他看完了,询问读后感。

嗯嗯小庄思考了很久才回答道,怎么说呢。他还是选择五十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总的说来,健康积极得不像是太宰老师写的作品,而像是俄罗斯作家写出来的章了。

太宰轻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又问:那么你认为,女性们看到这篇章,会受到情感上的鼓舞吗?

那肯定的。小庄针见血道,老师的这篇作品,说是给她们指引了前进的方向也不为过,说到底只有腔热血而没有谋略是不可能做成事的,正像现在活动的女权组织,声音虽大却没有人理会,做的工作也没有基督会的人多。他说,她们缺少的正是实干家的精神。

而太宰这篇章可是说是理想与现实的折,虽说是开放性结局,可看着轰隆隆不断向前,如人类前进步调样川流不息的列车,还是会认为阿重会成功吧。

[后续问题肯定也很多,比如说质疑太宰老师请了代笔啊,政府指责他针对公娼制度还给出怂恿方案啊,男性质疑女子形象塑造啊啊啊,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

可小庄还是将稿件放进硬挺皮革缝制的公包里说:是篇好小说哦,太宰老师。他补充道,突破性的好。

谢谢。

对了,太宰老师。小庄才想起来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封信件,我记得这是您认识的人,就把他的信带来了。

理论上说,读者来信都是要三五日整合在起才送,也是凑巧,小庄眼从众多信件识别出富冈义勇的名字,就把信带了回来。

谢谢。太宰道谢后用裁纸刀将信封裁开,在看到第句话时,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锖兔死了。/

这四个字在他坚实的心壁上留下道浅浅的划痕。...

☆、12、第11章

狭雾山与东京府距离不远,快马加鞭的话几天就能赶到,在同小庄编辑说明后,太宰上了开往乡镇的车,摇摇晃晃向狭雾山去。

车子停在距离山最近的城镇上,他站在镇口眺望远方,山峦被雾霭笼罩,层层天光无法突破山雾凝结而成的屏障,明明是在上午,远处的山峦却跟水墨画似的,烟雨朦胧。

镇上的民众很早就起来做工,这座城镇民风淳朴,少有新派人士经过,许多不曾去过东京的大爷大妈都是头次看见洋服,太宰的模样实在招人稀罕,就上前主动问:您是要去哪里?

我准备去狭雾山。

那座上可不好上。村民瑟缩了下,瘴气多,野物也多,除非找到熟人带你上山,头次去的话定会出问题。

您去山上有什么缘由吗?如果可代替的话,还是换个地方吧。他劝说道。

不,不用。太宰微笑,几年前我曾在山上住过阵子。

而且,此行的目的不可代替。他沉静地说,我是来吊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