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寻义和赵叔坐在一楼大厅的椅子上聊天,邵礼带人过来,简短的介绍了一下,宋景洋便热络搀起邵寻义,一边往心内科走一边琢磨,这老头还挺倔强的,大病初愈,气虚到这种程度,说什么都不肯坐轮椅,这死要面子能挺的劲儿,真是和慕谦如出一辙,不愧是他的“岳父”。
报告单没什么问题,李医生开完药,把一些应注意的具体事项,打印了出来,交给了邵礼,并且嘱咐邵寻义,现阶段身体需要恢复元气,还不到锻炼的时候,应尽量避免劳累,超负荷运动。
医院出来,宋景洋陪邵礼送走了邵寻义,望着开远的车子,他道:“没想到,你爸妈这么恩爱,从诊室出来,电话可一路没断。”
邵礼笑着点头,道:“从小就这样,我都习惯了。”
像是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宋景洋的笑,突然变得有些牵强,他扯了扯嘴角,道:“那你很幸福……”顿了一顿,他又道:“我们都很幸福,但有的人却不一样。”
慕谦已经到了六院,二十分钟之前宋景洋发来信息,告诉慕谦到了联系他,暂时先不要去找许静茹,有一位特别重要的人,正和他在一起等着见他。
神神秘秘的也不说是谁,慕谦关上车门,边往里走边给宋景洋打电话。
第71章
医院门口闲聊了几句,拖到快下班,宋景洋觑着时间,道:“一会赏脸吃个饭?”
“好啊,你几点下班,我请你。”邵礼爽快的应声。
就在这时,宋景洋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道:“我上去换件衣服时间就差不多了,你是跟我一起上去,还是在这等我?”
邵礼将手插进口袋,“我在这等你吧。”
“好。”宋景洋按下接听键,冲邵礼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边朝医院里走,边对着电话没正形地开嗓:“谦哥哥,你终于到了。”
那一头,慕谦被恶心出浑身鸡皮疙瘩,高冷着骂道:“你tm电话掉鸡窝了?”
宋景洋大步流星,走到电梯口,按下电梯,朝外望见大楼门口,相隔不远的两个身影,微微挑起嘴角,道:“抬头,你旷日持久的思念,即将在下一秒彻底终结。”
没头没尾的。
慕谦还没问清楚,电话就莫名其妙的挂断了,不明所以的抬起头,门诊大楼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的撞进了他的视线。
坐诊的医生陆续下班,医院人来人往变得稀稀拉拉,邵礼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指端夹着香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于烟雾缭绕中,神态恣意的回眸,瞥见一人高大的轮廓。
烟雾散尽,邵礼的视线逐渐明晰,看清楚慕谦直直望过来的眼神。
他的身体嗡的一下,一股不可名状的觳觫感,逆流直钻进心窝。
电光火石的刹那,根本来不及思虑爱恨过往,潜意识便灵肉合一的送来了结果。
邵礼屏着呼吸,直到烟蒂烧到指尖,才好似,得以从汹汹流涌的情绪中挣脱。
片刻的清醒过后,他狼狈不甘,那些原以为忘了的,不成想,只是被潜意识秘密封好,锁进潘多拉的魔盒,更加隐秘的根植于内心深处。
现在钥匙打开了魔盒,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漫溢的情绪四处流淌。
他站在台阶上,与慕谦对望,突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这一切的一切,慕谦过犹不及,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经年累月于溃坝泻堤的情感里挣扎浮沉,早已思念成疾。
两年零五个月,他从未有一刻,真正忘记过邵礼。压抑的情感如同荒原上疯狂蔓延至天际的野草,在相见的这一刻,被邵礼手中明灭的烟火点燃,然后轰的一声,迅速燎原。
近千个日日夜夜,无数次的自我惩罚告诫,难过到五脏六腑被揉碎一般的疼,他选择了祝福,他拼了命的克制自己的情感,却在此时此刻,彻彻底底的后悔了。
厮人近在咫尺,而我却爱莫能及。
那种绝望,和对即将抱憾余生的预见,只有痛失过后才能参懂。
他们俩个堪堪对望,从起初的怔忡到一点一点回神,慕谦松开电话的手,被硌出了两条血痕,汹涌的情绪隐藏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恢复到从容体面。
他风度翩翩的走过来,道:“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第72章
邵礼掐灭手中的烟,刚想说话,抬着急救担架的医护人员,从两人中间匆匆经过,“麻烦,让一下。”
他赶紧闪身,但还是慢了,腰侧被担架撞了一下,挺疼的,他皱着眉头往旁边躲,待医护人员人走了,才转过身来,嘬着牙花子,道:“如你所见,不太好。”
慕谦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俯首虚挽着手臂,道:“撞哪了,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邵礼缓了缓,撩起衣服觑了一眼,道:“没事,就疼了一下。”
被撞的位置没破皮,只是隐隐的发青,两人站的比较近,邵礼撩起来的衣摆边缘,腹肌的轮廓若隐若现,慕谦垂眸顿了一下,第一反应竟然是应该避嫌,他抿紧嘴角,动作很快的将头转向旁边。
正好看见宋景洋从大厅里走出来,他圆瞪的大眼睛来回晃了晃,冲慕谦,道:“怎么了?”
邵礼抬起头,语气比之前松了一些,“刚不小心被担架撞了一下。”
宋景洋走到跟前,“撞哪了,让我看看……”
慕谦攥拳咳嗽了一声,宋景洋激灵收回手臂,往后稍了稍,端出医生见患者的神态,道:“要是青了,就是软组织损伤,有时间热毛巾敷一下,好得快。”
邵礼点了点头,“嗯,知道,你那边完事了?”
“完事了。”宋景洋状似不经意的转向慕谦,“哎?挺巧的哈,你一会没事吧?”
说完他不待慕谦回答,就两巴掌一拍,冲邵礼,道:“要不,我们三个一起吧,人多热闹。”
慕谦看了眼时间,微微颔首,道:“我就不了,约了人。”
他语气平静的让宋景洋有些抓狂。
邵礼愣了一瞬,估计慕谦已经耽搁了一会了,于是冲他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从头到尾,慕谦没有任何的逾矩,他们如同阔别已久的老友,短暂相聚,然后互相道别,重新出发。
期间相待如宾。
好像从未有人料到过,他们之间还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邵礼和宋景洋走远了,慕谦背过身的刹那,眉目间的光彩瞬息暗淡散去。
他乘电梯到了五楼,通往诊室的途中,收到了宋景洋发来的信息:【你怎么想的?】
慕谦盯着屏幕,指尖蜷曲,又一条信息,传进来:【当局者迷,局外者清,听我一句劝,你不要以为判自己死刑就是对谁都好,其实真不一定!】
不一会,【餐厅地址:紫竹院路29号,香格里拉景阁二楼,西村日餐厅,地址发你了,怎么做你自己选吧。】
慕谦立在临床心理科的门口,被如有实质的汹涌情绪,兜头围裹。
如同浅水洼里的鱼,窒息缺氧倍受着烈日炙烤的煎熬。
他心里乱极了,没办法理性的去思考,接下来所有的行为,都开始受控于此时的情绪。
沉默了良久,攥紧的拳头松开,紧接着叩响面前的门,进去不到半分钟,便出来。
大步流星到电梯口,他的心比任何时候跳的都快,不管对错与否,想见他,一刻都不能再等。
第73章
慕谦到了餐厅,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走到包厢门口,深呼吸了口气,眼前的门被拉开,刚点完餐的服务生正好从里面出来。
他伸臂挡住要被关上的门,对服务生微微颔首,待人退走了,他转回头,恰巧瞥见邵礼浅酌轻笑的神态举止,心脏扑通!扑通!……,他禁不住垂眸缓了缓,半天回不过劲儿来,直到最后被越是压制越是滋生渐长的情感,簇拥着彻底豁了出去。
不知深浅也好,拎不清轻重也罢,此时此刻,他就是一厢情愿的想要靠近他。
慕谦敲门进入,在宋景洋惊诧目光包裹下,大步走到桌前,邵礼放下杯子侧眸,微微怔愣。
慕谦与他相对着,憋了半晌,道:“临时被放了鸽子,时间空出来暂时没事做,就想过来凑个热闹。”
邵礼漆黑的眉眼动了动,淡然勾起嘴角,道:“请便。”
慕谦屈腿坐下,宋景洋也从“看戏”中缓过神来,他边按铃叫服务生,边假装抱怨似的替慕谦找补了几句。
慕谦又点了几道菜,期间和邵礼也有交谈,气氛还算融洽,只是菜刚上来没多久,宋景洋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他说临时有手术,至于真假,尚且存疑。
不过场子已经热开了,就算有人中途离去,也不会影响太多,剩下的两人,恰到好处的掌握住火候,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人生见解,诗词远方,相谈甚欢。
他们酌着清酒,相对开颜,以前做什么都急,急着相爱,急着在一起,甚至没能好好相互了解,就又急着分开,以至于直到现在,才恍然发现诸多事宜,竟是如此的合拍。
又一次互碰杯壁,饮完放下,慕谦道:“对了,你今天去六院,是专门为请宋景洋吃饭?”
“不是,我们是恰巧遇到的。”
慕谦上下打量了邵礼一番,“那是去看医生?”
“陪我爸复查。”邵礼夹起一片刺身,蘸了点芥末,“我爸半个多月前在六院做了两个心脏支架。”
慕谦怔忡了片刻,道:“复查结果怎么样?”
邵礼,道:“目前恢复的还算不错,不过病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还是得慢慢养。”
“别让他太累了……”
邵礼懵了一瞬,挑起眼眸,道:“我怎么感觉,你才是他亲儿子似的。”
慕谦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公司最近怎么样?”
邵礼,道:“之前做了战略转型,现阶段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围着生活现状绕了一圈,从前的种种,只言片语谁都不曾提起。
邵礼说完静等着回音,慕谦却梗住了,半晌过后,他突然开口,“唐耀……他对你好吗?”
慕谦的后半句被敲门声掩盖,服务生进来,赠送了试吃新品,等人退出去,邵礼转过头,“你问唐耀?他应该毕了业,就能领证了。”
手里的筷子点在餐碟的边缘,慕谦理所应当的将与唐耀领证的人,想成了邵礼。
杯中清酒见底,他盯着兀自沉默了半晌,而后点点头,随便夹了点什么,送进嘴里,道:“那还挺好的。”
第74章
“是啊。”邵礼感叹完,觉得多少有些冷场,于是调转话锋,道:“你呢,现在怎么样了?”
慕谦明白邵礼在问什么,他不想说谎,于是只回答了一半,“我?除了比以前忙了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邵礼点了点头,冗长的沉默过后,慕谦突然撂下筷子,道:“其实以前,我……”
他话说到一半,又顿住。
末了,像只泄气的皮球,叹出一口气。
稳了稳,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提以前的事。”
“无所谓,都过去了。”邵礼一笑置之,“早就两清的事,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还是要说对不起。”慕谦拿起酒杯,“我为过去的所作所为,郑重向你道歉。”
邵礼好像真的不怎么在意了,拿起杯子如同接受歉意一般,和他碰了一下。
吃完饭,慕谦抢着买了单。
从香格里拉出来,两人立在门口。
慕谦,道:“开宋景洋车来的?”邵礼点头,他道:“走吧,我叫了代驾,先送你。”
慕谦帮邵礼拉开了车门,待人坐进去,绕到另一侧。
他低头坐进来的时候,脖颈间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车门关上,相比刚才在包厢里的距离,他们此时不止拉近了一分两分。
一阵不知为何的沉默过后,邵礼侧了侧身子,目光垂向慕谦的领口,道:“你脖子上戴的是?”
慕谦微微低头,然后用手握了下,K金细链中间坠着的银色尾戒,道:“款式特别,挺喜欢的,就一直戴着。”
那枚尾戒,是两人一起出游时,在巴塞罗那的一个小摊上买的,没想到他一直戴在身上。
邵礼,道:“是挺特别的。”
慕谦,道:“你之前送我的胸针,也非常喜欢,只可惜后来弄丢了。”
邵礼笑了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慕谦也跟着笑了一下,而后有些认真,“可旧的,只有那一个。”
邵礼偏头与他对视了几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没做声,径自将头转向了窗外。
难得的一路畅通,到了家门口,邵礼推门下车,慕谦也从车里跟了出来。
“早点回去吧。”邵礼冲他扬了扬下巴。
慕谦手插在裤兜里,点了点头,道:“家里有解酒的吗?”
邵礼迟疑了一秒,慕谦钻回车里,拿出一个粉色的瓶子,抛向他,“一次两粒,饭前效果最好,不过现在也管用。”
邵礼接住看了一眼,道:“谢了。”说完,他转身朝家走。
慕谦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进了家门。
心间翻绞着的疼痛,令他彻底卸下了伪装。
往后两步,靠在车上,摸索出口袋里的烟,点燃吸上一口。
都是自找的。
抱着可笑的幻想见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插了一刀,直到现在都提不起力气。
“唐耀他对你好吗?”慕谦问出后,便知道自己将无法自处。
其实,他害怕听到任何答案,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痛苦都不会比现在少一分。
推杯换盏,克己守礼,他根本做不到如表现的那般淡然,事实上,那份感情于他,从不存在邵礼说的“两清”。
吸完一支烟,坐进车里,司机问他,要走吗?
慕谦捏着眉心,缓出口气,“再等一下。”
邵礼打开家门,将粉色的瓶子放在玄关柜上,一路边走边解开扣子,将外套搭在吧台外侧的椅子上,然后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
他喝了一口,端着杯子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径直奔向书房。
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上了锁,他从柜子上够下来钥匙。
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首饰盒,翻开盖子,翅膀上攀附着玫瑰的胸针静静地躺在里面,它的旁边是一枚与慕谦脖子上一模一样的,情侣款银色尾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