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谢云苔睡得极长,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苏衔不在身边,她想他该是上朝去了,转而却听到他的声音。
声音在咫尺之遥的窗外:“就这些?”
然后是沈小飞的声音:“这还不够?”沈小飞指指苏衔手里捧着的盒子,“打开好好看看,三四十种呢。”
接着又费解:“你又要折腾谁啊?”
“别管。”苏衔不多理他,转身回房。沈小飞无语,谢云苔只看到窗纸后人影一闪,消失不见。
“醒了?”苏衔端着木匣进屋,坐到床边,趴过来。
“干什么……”谢云苔怔怔地看着他,他道:“给你上药啊。”
言毕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扒拉过来,撩起中衣便看到了那几处擦伤。比他想象得眼中了一些,有两处地方大概是被石上尖锐的部分划破的,流了血。、
但不要紧,暗营的奇药最多,这样的小伤两日就能痊愈,一点疤都不会留下。
谢云苔自知后背被他看了个彻底,脸扎在枕上还是发着烫。但不知怎的,她不想躲,鬼使神差地任他帮她涂药,药膏的感触十分清凉,一丝丝地沁入心底,她觉得很是舒服。
上好药,他张口又道:“来看看,你想让禄国公世子怎么死?”
“啊?!”谢云苔错愕看他,他手指笃地轻敲,她这才真正注意到他手里的匣子。
她背上的药是从匣子里拿出来的,但匣子并不小,里面的药显然不止这一种。
苏衔坐在床边,一条腿搭在床上,闲闲地将木盒拿开,拿出一个纸包看了看名字:“这个是好东西,能让人腹痛九九八十一天,一日痛过一日,最后不堪忍耐活活疼死。”
言毕放在一边,拿出下一个,眯眼:“这个是让人高烧烧死。”
再拿出一个,啧了声嘴:“这个不太好。服下去之后融化五脏六腑,虽然死相很惨,但死后效力也会继续,直至尸体化作一滩血水——用给他的话易被察觉。”
于是又颇有耐心地继续往下看:“这个也不错……”
谢云苔听得目瞪口呆。
她恨那个世子吗?恨的。如果不是苏衔到得及时,现在她还活不活着都不一定。可是听他说着这些药的作用,她又心情复杂地觉得……好像也不至于。
毕竟没真的出事呀!又是折磨九九八十一天又是死无全尸的,夸张了一点吧……
踌躇了一会儿,谢云苔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公子。”
“嗯?”正欣赏奇药的苏衔偏过头,她小声询问:“可不可以不弄出人命?”
苏衔:“啊?”
“让他吃一点苦头就可以了!”谢云苔认真道。
苏衔不知沈小飞送来的这匣东西里有没有能办到的,便先没吭声,皱着眉,翻了翻。
很快,他眉头舒开,拈出一个纸包:“这个能让人瘫痪,一辈子站不起来。”
“……”谢云苔面色铁青,“也……也不必吧……”
他不禁再度皱起眉头——小狗腿心眼忒好了。
再翻一翻,终于又找出一种药粉:“那这个?”
纸包上的字朝着他那边,谢云苔看不到,忐忑地询问:“这是什么?”
“能让他不举。”苏衔眼睛一转,斟酌着为她解释得直白了些,“就是虽未阉掉,但是胜似阉掉。”
谢云苔双颊又是一热。
这是她几个月里第二次听到“阉掉”这个词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衔:敢欺负我家小狗腿的,一概阉掉。
或物理阉掉,或化学阉掉。
——丞相苏衔,大恒朝打击性犯罪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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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念一动,谢云苔问:“那他……他不举了,是不是就不能非礼别的姑娘啦?”
苏衔点头:“对啊,硬不起来。”
她又追问:“酒后也不可以?”
——看看他家小狗腿心眼儿多好!还在操心别的姑娘!
苏衔无语地发现自己真的看她越来越顺眼,深沉点头:“不可以。”
“那这个好。”谢云苔点头,“但是要怎么给他用?”
“嘿。”苏衔信手把另外几种药都丢回盒子里,盖好盒盖放在一边,独把这一种执在手里,口吻悠悠,“想亲自报仇吗?回头爷带你去啊。”
亲自报仇?
谢云苔努力想了想,没能想到“亲自报仇”的办法。苏衔索性不多解释,两日后直接带着她出了门。
出门时天已全黑,夜幕上星光璀璨。途经集市,周围热闹非常。穿过集市再行一段便是平康坊,入得坊门,“别样风景”就映入眼帘。
各个青楼中的姑娘花枝招展,每个楼门前都有几人立在门前招揽客人。这条街上的几处青楼都名气不小,能来光顾的俱是富家子弟,谢云苔稍稍揭开帘子张望了一下就又将车帘放下,觉得自己不该来这种地方。
而且苏衔也不该来这种地方。
依照朝中规矩,朝臣不得嫖|妓。诚然这条律例在执行上颇有转圜余地,譬如达官显贵们豢养私妓一般就不会有人多管闲事,但明面上大家都还是要守一守规矩的。
于是在马车停下时,谢云苔忍不住轻问:“公子不怕被御史弹劾?”
苏衔似笑非笑:“醉香楼有暗营的眼线。”
这个谢云苔听说过一点儿,便点头:“奴婢知道。”
“但其实不止醉香楼有暗营的眼线。”苏衔撇撇嘴,“平康坊中规模稍大十三楼十七院二十四阁都有。”
不是他们暗营对青楼情有独钟,而是在风月场里温柔乡中的时候,人最容易将防心卸下,探事情最为容易。所以这些地方有些被安插了眼线,有些索性是训练好了女探子放进去,他现在想办点小事轻松得很。
谁让禄国公世子本身就是平康坊的常客呢?
“来吧。”苏衔气定神闲地带着谢云苔下车。下车一瞧,谢云苔才发觉这原是一处小巷子,面前的院门似是一处院落的后门。苏衔拉着她直接闪入,无人注意。
再进入小楼的后门,即有楼中姑娘迎了上来。谢云苔眼看着面容娇俏的姑娘在看清苏衔的刹那变得神情肃穆,颔首抱拳:“师兄。”
苏衔睨她一眼,好似有点无奈:“你挺如鱼得水啊?”
虞微凉笑一声,引二人上楼,压音回话:“情报来得快,不用动刀动剑,又有男人睡,而且竟然还能倒赚钱,何乐而不为?”
“……”苏衔不懂她,谢云苔自更不懂。便不再多言,安静地跟着她上楼。
三人走的是暗处的楼梯,直接通往一处雅间。眼下正是楼中生意好的时候,两边隔壁具有销魂声响传来,谢云苔听得脸热,佯作镇定。
虞微凉指指左侧:“在这屋,现下是阿桃应承着。”
苏衔啧声调侃:“我这事也不用动刀动剑,同样有男人睡,禄国公府又不缺钱,你肯定有的赚,怎么没亲自去啊?”
虞微凉坦诚答道:“楼里几个姑娘都说他短。”
苏衔:“……”还是不要深聊了,会教坏小狗腿。
于是话不多说,他探手摸出那包药,告诉谢云苔:“沏茶。”
“哦!”谢云苔应声,依言去沏了茶来。这样的青楼中茶都是上好的,热水注入的瞬间便茶香四溢。
苏衔又把药粉递给她:“喏,自己加。”
“……”谢云苔伸手,指尖轻颤。她还没害过人哩,虽然这茶并不需她亲手送过去,心里还是一阵阵地发怵。
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小堆淡橙色的粉末,看上去有些多。谢云苔谨慎询问:“加多少?”
“随便啊。”苏衔无所谓,“入水即溶,无色无味。”
就看她想让他不举到什么份上了。
谢云苔想想,不再犹豫,纸包一倾,药粉尽数倒入茶中。
苏衔浅怔,露出几许愕色,笑说:“不发善心了啊?”
“又不会要命,已经是发善心了呀。”谢云苔道。
这事完全由他们做主,她不放纵自己的报复心取其性命就已够了。至于“不举”这回事,做彻底一点,让他以后再不会荼毒别人才好。
苏衔笑一声,信手将茶交给虞微凉,虞微凉二话不说端出去,叩开隔壁的房门,把茶送到了阿桃手里。
与此同时,苏衔推开了墙上的暗格,暗格那一边恰是隔壁的多宝架,上有摆件遮挡,不易发现隔墙之眼。确定了两人都还穿着衣服,场景并未多么不堪,他招呼谢云苔:“来看热闹啊。”
“……”谢云苔一言不发地凑过去,安安静静地看,看着阿桃婀娜多姿地倚在那禄国公世子身边,如同劝酒般,一口口将一盏香茶给他喂了下去。
心里发怵的感觉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畅快。这种畅快又令她有点愧疚,因为毕竟是暗中给人下药,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苏衔自没她这么多顾虑,见世子已将茶饮尽,就将暗格一关,风轻云淡:“行了,回府。”
言毕仍是走那处楼梯,直接自后门离了这青楼。
几日后,禄国公世子不举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这种拿不上台面的事最容易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谢云苔是在陪苏婧玩的时候听小厮说的这事,两名洒扫庭院的小厮在花园偏僻处交头接耳,她听了赶忙将人赶走,免得让苏婧听见。
待得回到书房,她仍是着绿衣进去送茶,几度犹豫之后,忍不住开口问:“世子那事怎么传得到处都是?”
“当然要传开啊。”苏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然有什么意思?”
谢云苔:“……”
果然,事情是他特意传开的,而且传得十分自然。京中的传言众口一词:平康坊的姑娘说禄国公世子那方面不行,吃了药都硬不起来!
又几日,皇帝的急病终于见好,朝中罕见地对苏衔有了赞誉——因为半个月前,安西终于下了一场雨。久旱逢甘霖,当地百姓无不喜悦,可还不及欢庆一场,蝗灾就真的闹了起来,来势汹汹,遮天蔽日,雨后刚冒出来的草芽都被吃了个干净。
几个月前与苏衔唇枪舌战的朝臣宗亲只得低头,转而称赞苏衔有先见之明。苏衔完全不谦虚,在早朝上懒懒摆手:“废话,老子没点先见之明,能指望你们这帮腐儒救百姓啊?”
众臣:“……”
三皇子忿忿别过头,皇长子一脸好笑。皇帝心情复杂,一边论功行赏,一边幽幽叹息。
他从前并不太担心身后事,但这次忽而大病,让他禁不住地思量起这些来。他儿子不少,可论本事是苏衔本事最大,偏生苏衔不肯认他,不然立储多好。
府中,虽然眼下天气还热,可上上下下都已经要开始量裁秋衣了,不然等到秋时再做会来不及。
苏衔似乎懒得在自己府里搁几个绣娘,每到做衣服时就从苏府那边叫人过来。于是昨日下午,绣娘专门赶过来认认真真给苏衔量了一遍,今日一早又到了苏婧房里,谢云苔陪着她,思量着给绣娘出主意:“我看可以照着现下的尺寸做几身,再做几身略大一些的。她现下长个子长得好快。”
府里没别的小孩子,量裁夏衣时大家就都没多想,直接依着当时的尺寸给苏婧做了。结果到了夏末,大多裙子都短了一截。
绣娘点头:“姑娘说得是,我记下了。”
说着又要给谢云苔量衣,谢云苔道:“还按上次的尺寸给我做就是了,绿色白色蓝色多做几身,我有用。”
她也还在长个子,但夏天到现在没怎么变,衣服都还合身。夏装换秋装无非就是要做得厚一些。
她只催促说:“前几天要的红衣可否快点给我做?”
她还记得苏衔在宴席上说要她学舞的事,舞衣要快点拿到才好学。
绣娘笑说:“舞衣明日就可送来。但姑娘还是先量一量尺寸吧,相爷特意吩咐了给姑娘多裁几身衣裳,送来许多好料子用,款式总也要岔开一些,许多尺寸要重量才好。”
谢云苔先前要的衣裳都太简单,几乎都是一色。现下料子复杂了,褙子做多长?对花对在哪儿?诃子与抹胸的尺寸差多少?直接估算怕是不准。
绣娘边在心里盘算都要量什么边在心里羡慕,相爷着人送来的好料子她见着了,许多怕都是宫里赏下来的东西,苏府那边见都不太见得着。
殊不知,谢云苔听她说完就眼前发晕。
秋日也算不冷不热,她还指着三重衣再轻松几个月呢,只消习舞时另外换一次便是。苏衔若突发奇想要看她穿别的、奉茶研墨外出又还要绿白蓝,那真的好累!
但这事当然不由她做主,她心里再苦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谢云苔只得哭丧着脸让绣娘好好给她量,绣娘看着她的脸色心里直嘀咕,心说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恃宠而骄啊?
回府的路上,苏衔心里盘算着邀功。他觉得动心这事虽然猝不及防,但也并不丢人,亦非不能接受,只消好好把人哄到手就行了。
小狗腿先前被他唬得绿白蓝穿了大半年,今天多做几身好看的衣服一定会高兴!
于是回到府中,他打听清楚谢云苔在哪里,便直接去找了她,邀功的心情蠢蠢欲动。
到了苏婧房前,他却通过半开的窗看到她坐在窗边一脸愁苦,唉声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为在疫情中牺牲的烈士和逝世同胞表示哀悼的日子
国家的要求是娱乐活动暂停一天
我在微博刷到通知的时候想网文应该也属于娱乐活动,应该断一天,结果昨天更新的时候忘了通知
突然坑大家好像也不合适,思来想去之后就还是先把这章更了,顺便挂一个通知:
【下一章推迟到零点以后,请大家明天再来看。明天早七晚九也都照常有更新】
愿烈士们与病故同胞们安息
期待疫情早日结束
致哀
第31章
“怎么了?”
苏衔的声音乍然在窗外想起,谢云苔惊了一跳。她慌忙站起身,他一哂,步入门中。
谢云苔忙正一正色,就要出去沏茶,行至门口却被他挡住,苏衔顺手把她一揽:“怎么不高兴?”
“没有。”谢云苔低着头,苏衔想想,探问:“绣娘今天来了吗?”
他一提,她心里更苦了,闷闷地点头:“来过了。”
苏衔忽而一滞,恍悟了什么。想笑又忍住,揽着她出门:“走,陪爷睡个午觉。上朝累死了。”
他边说边拥着她出门,苏婧趴在床上歪头张望着,觉得姑姑刚才的情绪怪怪的,爹也怪怪的,进屋都没有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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