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怔怔地看着前方,好似穿越了空间,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在那里,自己正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小心翼翼地抱着,虚弱的感觉一阵阵地传来,但更浓的是一种安心的幸福感,被摇晃着,好像回到了儿时的摇篮,四周围的景色在缓缓的后退,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够看见男人冷硬的下巴。
似乎看的时间长了,男人突然停了下来,嘴角微微地勾着,露出微笑,然后手臂微微用力将他举高,吻上了他的唇。
怜惜,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阮明池身体轻轻一晃,那些触感如实地传递了过来,还有幸福的感觉,被男人的暖香裹着,和这泛着鲜血杀戮恶臭的战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阮明池愣了很久的神,各大仙门的掌门便困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再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位仙尊脸上那不自在的表情。
众人心里一顿,因为只知道刚刚仙尊与那天魔季浩交手的结果,是他们这方顶尖力量的大败而归,继而纷纷心里慌乱,只以为季浩要赶尽杀绝来了。
“呃……仙尊?”一位白发老者轻声喊道,“可是那魔星要来了?”
阮明池眨了眨眼睛,面色恢复平静,说:“并不是,只是想起一事,你们继续说吧。”
“可是您刚刚的安置,并未说完。”
“抱歉……既然季浩现身,我等攻城的脚步就需缓上一缓,人界战士死伤惨重,恐怕下次再战,便是生死存亡的大战,我等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阮明池努力地无视了脑海里始终不断浮现的画面,慢条斯理,徐徐道来,好似那刺痛的额头和画面都不存在一般。
修士的识海极大,甚至有秘法可以分割神识在傀儡身上,一心二用虽然并不常用,但对修仙者而言,尤其是阮明池这样修为的人而言并不算什么。
他只是没想到……在季浩返夺走了自己的识海后,他的记忆竟然与那分·身共享了。
那阮仙儿呢?是否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阮明池三两句说完,便起身离开,他为魁首,象征意义远大于一切,他定下方向,自然有其他人去落实,虽然往日里阮明池从未这般半途离席过,但也没人会开口阻止他。
修仙者虽讲究个礼仪道德,但依旧修为大于一切,阮明池修为凌驾于众人之上,只比天魔差上一些,若是斩情成功,甚至实力可敌天魔,这样的顶尖战斗力大家哄着还来不及,怎么会抱怨。
待得阮明池离开,其他仙门掌门便各抒己见,将阮明池的安排落实了下去。
待得这场议会结束,剩下三人是除阮明池外,在修仙界身份最高的三位老者,他们布下禁制,然后方才说道:“仙尊与天魔两次交手,都以失败结局,这一战恐怕难赢。”
“魔界一片焦土,灵气稀薄,倒是对我等修仙者而言都是毒药般的魔气遍布,即便赢下如何,这魔界谁想要尽管拿去。”
“但魔界盛产矿石,都是稀缺原料,我已安排人去挖掘,只需要这般坚持月余,就可取走不少材料,这次出战便是不亏。”
“只是不亏罢了,他怎般这么没用!”
抱怨出口,三人安静许久,都不敢再说,听着四周围动静,然后这才怒道:“若是没有仙尊,我们连那门都进不来,你怎么这么贪心。”
“我只是急啊!他修了无情道七百年,到现在都无法斩情,修为不涨,天魔就灭不掉。”
“倒也是,他不曾出门,何来情缘,我们已经为不思量送去无数天赋貌美的女修,不但他从不和任何人接近,甚至都未多看一眼,没人能近他身。”
“这可如何是好。”
这边阮明池却已经恨到了极致。
在识海里,他尽管可以无视分·身大部分的事情,但不代表被季浩压着内啥的时候,他还能视若无睹,更何况身体传来的感受与那分·身一模一样,那种痛苦,那种愉悦,就像他自己亲身感受一般。
他甚至能够听见季浩那伴随着愉悦轻笑声一起而来,吹拂在耳边的热气。
什么都做不了。
他陷于脑海里的画面,本该盘膝端正坐于蒲团上的身体,在这样的过程里缓缓地弯曲了脊背,修炼的法决像是化成了蚊蝇在脑海里乱飞,他头晕眼花,甚至有种自己正身处在那难熬过程里的错觉,深深陷在柔软的床榻之上,身不由己。
待得脑海里清净,阮明池已然浑身冒着热汗,从未乱过一丝的发丝却散落在他的额头上,眼尾猩红,眼神散乱。
终于过去了。
阮明池撑着身体上的不适,又将那脊背缓缓地挺直,脸上再次恢复到了无欲无求的冷情模样。
心思如电
不行。
这样绝对不行。
必须要将这识海共享的画面封印。
对!封印!
趁着那边阮仙儿刚刚醒来又大量消耗体力,随之陷入昏迷的难得阶段,阮明池盘膝坐在蒲团上用了所有的手段将识海里的画面封印。
原本他还打算借此机会斩情,但此刻却不再想了,需得守护灵台清明,若是这般纠缠下去,恐怕会有入魔之危。
他嘴里念念有词,随着那些画面被封印,眼尾的红痕再次褪去,就连发丝都变得一丝不苟。
魔界暗红的光传过门帘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被照亮的大半张脸慈眉善目玉洁冰清,但是限于黑暗中的脸却依稀扭曲狰狞。
魔种已经种下,想要连根拔除,却难上加难。
接下来几天,阮明池果然没有再接收到来自分·身的画面,他自觉封印成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才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使了个净身决,弹走了这几日落在身上的属于魔界的尘埃,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如何?”阮明池问守在门边的不思量弟子。
那弟子垂手恭敬说道:“我等遵照院长指示,搜索所有兵力整顿,魔界魔将也被叫了回去,似乎也在筹备,长老估计,大战不日将至。”
阮明池点头:“叫大家去中帐议会。”
“是。”
自觉暂时解除了危机的阮明池心气平和,在议会中听各方意见,即便他不在这几天,也安排的井井有条。只是说道天魔季浩,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阮明池身上,此间界内,除了仙尊恐怕再没人能够拦下季浩,虽说仙尊修为不及季浩,可无他人可用的情况下,还是只能仙尊顶上。
阮明池并未推却,虽然他确实不想对上季浩,毕竟那些念头方才封印,看见了人随时可能松动,但以无人何用,他只能点头答应。
说完这些,各仙门掌门退去,不想却有“望月仙门”的掌门留下。
阮明池看向这位修炼已有五百多年,却保持筑基期模样,面貌约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掌门,问道:“宫主可是有话要说?”
望月宫主虽面相年轻,但眼神已然沧桑,往日议会向来少言寡语,大家做派,今日却难得有些羞涩,但最终还是在阮明池的注视中说道:“我望月宫的功法特殊,非处子不能修炼,若要修至大成,便可成为纯阴之体。如今大敌当前,天魔季浩无人可敌,我愿与仙尊双修,用纯阴之体祝你斩情。”
望月宫主说完这些,面无表情地看向阮明池。
阮明池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两人实在尴尬。
第76章上仙是替身11
斩情。
是无情道最难的一关。
需得先动了心,才能生情,方才能够斩情。
虽然望月宫主已经愿意牺牲至此,阮明池却怎么也不可能答应。
先不说他早已有了分·身正在过情关,就包括他本体也在煎熬痛苦,就说斩情之后,他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炼巩固,才能有着和季浩对抗的实力。
当下战争在即,他哪里有那时间提高修为。
自然是拒绝了。
望月宫主大义凛然,被拒绝后还试图再劝,被阮明池抬手打断,只能不说,满脸不甘地走了。
但转过身来,望月宫主带着门下出挑的女弟子来到阮明池帐前,像个老鸨似的就要敲开阮明池的帐门。
“……”
阮明池在帐外设了禁制,望月宫主硬闯不进来,双方僵持一会儿,望月宫主终于还是走了。
阮明池将神识扩散,追着那望月宫主远去,果然看见最后望月宫主与三位仙门掌门汇合,让弟子们退下,然后设下禁制,这般说了起来。
阮明池修为远高于他们,巧施手段便可以听见他们交谈,往日里阮明池从未生出兴趣,但今日却难得听了进去。
……
“就说这般不行,斩情若是这么容易解决,天下人都修无情道了。”
“仙尊不答应,早在老朽的判断中。”
“但若不结情缘,又如何斩情?哪怕因欲而生情,也是情之一种,仙尊不愿亲涉情缘,这可如何是好。再说望月宫主舍生取义,甚至不惜毁去元阴之身,让修为大跌,仙尊他怎么这般固执,大敌当前,这可如何是好!”
“他怕是怕了吧?两次折损在季浩手里,恐怕担心下次再遇上,便连命都没有了。”
“嘘……”
阮明池将神识收回来的时候,脑袋还隐隐作痛,他连着被封印和被夺走的神识,基本少了五分之一,而且时刻头疼。
虽然说只要还有灵识在,神识就可以缓缓修炼回来,但是这期间他始终都要受到神识受创的干扰,就连修炼都止步不前。
果然还是要斩情才行。
其实这几天,阮明池已经想明白了,不如将脑海里里的画面共享当成斩情的契机,若是自己真的能够看破,说不定无情道也就能够大成。
只是一去触碰那团记忆他就犹豫不定,那日同步直播的画面太震撼,阮明池甚至觉得自己的道心都受到了冲击。
但最后,终于阮明池还是解开了他亲手封印的记忆……毕竟直面本心,逆流而上,步步荆棘,与天争命,才是修仙者的道心。
阮明池那边的封印一解开,季浩就感觉到了。
他在阮明池的身体里设了禁制,以自己为媒介,将阮明池和阮仙儿连在一起,让他们的识海联系在一起,自然也就造成了他们的思想共享。
当然阮仙儿这边的是被季浩彻底过“滤掉”了情感和记忆的,只有单纯的神识,来填补他没有根基的身体。
至于阮明池那边,他当然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让他看见,所有他想要让他看见的。
封印打开,季浩察觉,下一秒就托着阮仙儿的下巴,吻上了他的唇。
阮仙儿是个林妹妹一般的人物,身体娇弱,还动不动的就咽气,季浩对他的感情来自于三世爱侣,但说实话这个阮仙儿的性格还真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不过爱情本身可以弥补一切,他可以用欣赏的眼光去与他长情陪伴。
季浩记忆恢复,本该讨厌身边这个傀儡般的存在,但他在小世界里付出的感情都是真的,而只要想到那些在小世界里与自己相爱的都是这个阮仙儿,便又生不出真正的火气来。
相爱的夫妻吵架了能怎么办?就只能在榻上使劲地磋磨他呗,看着他难受的流眼泪,又幸福的晕过去,季浩心里的气也就不怎么多了。
如今就剩下那个始作俑者,无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挖下这么深的一个坑让他爬,他决计不会让他好过!
所以明知道阮明池在修炼无情道,季浩却在对方解开封印的瞬间,便又把阮仙儿压了下去。
阮仙儿惊呼:“你怎么……”
不等话说完,很快就没了声。
阮明池那边都惊呆了。
季浩他是条狗吗?为什么时时刻刻的都想着做这种事?自己封印识海的这几天,那么莫非是每时每刻都在……都在亲近那个阮仙儿,那个他的分·身!
阮明池的眼尾浮现了淡淡的红痕,无视了那对他而言陌生至极的酸念,手中掐着法决,嘴里念着静心咒,就要硬抗了这一波。
既然选择了面对,自然也要接受这一刻,相信自己若是能够心若磐石的坚持到最后,距离斩情成功便不远了。
最初还是好的。
阮明池修炼无情道已经很多年,又很清楚这一切都发生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他虽然感同身受,但到底还有着自己的清晰的意识,因而在最初的慌乱之后,静心咒成功帮他稳住了心神。
承担“中转站”和“过略网”功能的季浩,在静心咒在耳边响起的一瞬间,差点进行不下去了。
就像突然被关进了冰箱里,身上的温度骤然降了二十来度,冷的连血液都隐约凝固。
啧!
这个阮明池对自己够狠,竟然用的是这样的大咒,他这边都觉得寒冷,想必那边的血管都快冻起来了吧。
修无情道的人,当真是个疯子,连自己都不放过。
“怎么了?”感觉到季浩的心不在焉,阮仙儿搂着季浩的脖颈,微微歪头看他。
季浩微笑,吻着阮仙儿的嘴唇说:“没什么。”只是今日你可能会受累了。
阮仙儿秀眉轻蹙:“可是今日没有兴致。”
季浩在心里警醒,知道决不能让阮明池发现自己的意识时刻被人偷窥的真相,于是收敛心绪,将那清心咒的咒语隔于耳膜外,对着阮仙儿微微一下,就亲了过去。
冰与火的滋味在阮明池的身体里蔓延,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犹如行刑。
他本以为有了准备,念了清心咒便可以无视脑海里的一切。
可是阮仙儿传递过来的感觉太过强烈,那是一种强烈的愉悦感和幸福感,被心爱的人拥抱的感觉,好像在这晦暗的魔界里最暖的光,最稀缺的灵气,似鱼回到水里,来自于本能的欢欣雀跃。
浓郁的爱落在阮明池的心上,简直暖的发热,烫的他的心口好像成了某种柔软的物质,轻轻的摇晃着,然后再哗啦啦的流淌下来,浇湿了阮明池那片干涸的泥土,泥泞一片,分不出彼此。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好似再次和自己的分·身换了位置,拥抱着他的爱,拥抱着阳光,与那一丝灵气缠绕在一起,沉入下去,感受这份快乐。
无情道是断了情。
但追逐幸福是人类的本能。
如果只是痛苦还好,或者只有**也罢,但分·身是快乐的,他的快乐催熟着阮明池心里的那颗魔种,即便还隐藏在泥土的深处,但根系却已经扎进了深处。
阮明池察觉不到危机的来临,他被这份愉悦感染,然后看见了季浩眼里的爱慕。
不是油腻的**,只有最真最纯粹的感情,他注视着他,温柔爱怜地抚摸他的脸庞,亲吻他的眉心和眼眸,他从那双黑眸里看见过了自己的身影。
散乱的眼神和沉迷的面容,然后笑着……
阮明池倏然惊醒,比往日跳动的更快的心口传来莫名其妙的感觉,无法形容,像是密密麻麻的针扎在心上,然后又被看不见大手一点点地攥紧。
刹那间的窒息。
阮明池神经质地摇了一下头,无法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本能的很不喜欢。
他掐着法决的手指愈发的用力,指甲刺入肉里,似乎用这种疼痛才能够驱逐那种不适,嘴里的清心诀念的更大声了,甚至引动了周围的灵气,化成一支支尖锐的冰凌,扎在他的经脉上。
好痛苦!
身体的疼痛。
可是心却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不知名为何物的感受,一半却是一种极致的愉悦。
待得风浪过去,阮明池的身体再一次被汗水浸透,他垂眸看了一眼,眉心蹙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