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陪我回益州好不好?我们一起做一对山野村民,你去打猎,我在家里给你做衣裳纳鞋,我给你生个小娃娃,叫你爹爹,叫我姐姐,好不好?”
“等等,为何要叫你姐姐?”
孙婵眼珠子转了一圈,想了想道:“我不想做娘亲,娘亲,都是穿着深色衣裳,女夫子般不苟言笑的。”她在他脖子上蹭了蹭,“我要和小荀安做朋友,不做会让他讨厌的娘亲,虽然……他会爱我多过讨厌我……那也不行!”
荀安手里卷着她的一段青丝,侧头往她处挪近了些,抱着她,眸中有点点璀璨的星子,亮起在寂静无人的夜空。
真诚表白的少女呼吸变沉,她已经睡着了。
……
荀安修养了两日,孙婵圆了心愿,变着法子照顾他。
比如为他洗发,为他擦身,喂他吃饭喝水,无论他是否愿意,种种柔情蜜意轮番上演,他也经常羞红了脸,不敢看她。
这两日都有些连绵的阴雨,马车行路不便,两人也就安心歇下,孙婵请陈伯派人传了口信,告知爹娘一切无碍。
王福拉着他媳妇在大门前跪了两日,孙婵不耐烦应对,只让陈伯把他们请走。
这日天气放晴,荀安也好得差不多了,孙婵向陈伯一家辞行。乡人们想到村口相送,孙婵也让陈伯回绝了。
陈伯一路把他们送到村口的马车旁,身后跟着虎子。
他一路拉着荀安的手,依依不舍。
孙婵本想挽着荀安另一只手臂,与他争宠,想想还是算了,虎子以后再难见着荀安了,何必跟一个小儿这样计较。
上了马车,虎子还趴在帘外看着。
“好了,虎子,咱们回去吧。”陈伯把虎子抱下地面,做了个揖,“小姐姑爷,一路顺风。”
没想到那小人儿也装模做样,学着他爹的样子作揖。
荀安望着他挥了挥手,温柔地笑,孙婵放下帘子,隔绝他的目光,“好了好了,看不够似的。”
她靠在他怀里嘟囔着道:“幸好虎子是个男孩子,否则,我饶不了你。”
“你是不是喜欢孩子呀?你以后会对咱们的孩子,比对我还好吗?”她抬眼看他,扑闪着眼睫。
他捏了捏她尖翘的鼻尖,“不会。”
孙婵放心了,垂下脑袋,忽然听见一句带着笑意的言语,“若是男孩子,就不会。”
第45章
京郊洛河县与京城接壤处,几条羊肠小道交汇,四通八达,人流如织。几支竹竿、几套桌椅,一块黑布和一个破旧的灶台,撑起一家颇有人气的馄饨店。
前两日大雨,波及今日,路上行人不算多,午间时分,馄饨店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食客。
都是洛河县各村里的村民,嫌村里没什么好吃的,入京一趟麻烦,常到这城门外的馄饨店里打打牙祭。
顺便说些粗言俗语和荤段子调笑,让掌店的寡妇和小姑娘脸上飞红。
这日他们却大张了嘴,双眼放光地盯着不远处,从一辆普通马车下来的一对璧人。
世人皆爱年轻貌美的好颜色,这一对男女看起来年纪尚小,身上穿的料子也却极好的,举手投足堆砌着通身气度。绝不仅是普通的城里人,大概是什么皇亲国戚吧,怎么会踏足这种小地方呢?
特别是那女子,虽面色冷淡,抬眼垂眸,各有风情,高贵出尘,大气端华如天上皓月。
一个个移不开眼睛,那看似温润的男子眼风一扫,暗藏机锋,吓得人几乎要扔了筷子落荒而逃,他们也不敢再看,只垂着脑袋,鹌鹑似的拨着碗里的馄饨。
连日大雨,乡间路上泥泞,马车行驶不便,过了一个上午,才堪堪到城关,孙婵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虽说陈伯一家人十分和善,惯常吃的菜实在不合她的口味,是以三日来她都没怎么用饭。
幸好马车是华阳池配备的,表面简陋,内里一应俱全,她上马车后,捻了几块糕点下肚,方才好受一些,只是这会子又很饿了。
荀安说进京还要接受排查,要好一会儿,不如在此处用碗馄饨,他小时候吃过的,念念不忘多年。
孙婵听他描述那馄饨的滋味,咽了口唾沫,只是一下车就后悔了。
因为……环境……实在有些脏。
桌子椅子油亮得反光,泥土和灶台上一块块深色的油污,她可以想象,若是在夏天,那筷子筒上想必绕了一堆苍蝇。
“真的要去吗?我也不是很饿,回家吃好不好?”
“不行,你都多少天没吃饭了。”
荀安握着她的手,一路走近,她前两日刷得干干净净的羊皮小靴踩在一滩子不明液体上,她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
踩他一脚,转身上马车,是否可行?抬眼看了他兴致勃勃的侧脸,她抿了抿欲言又止的唇,紧了紧握着他的手,认命地叹了口气。
荀安放了她的手,拿了帕子倒上桌上茶壶里的清茶,把桌椅擦了一遍,干净程度总算达到了孙婵可以接受的范围。、
她坐下,一个年轻的姑娘过来招呼,平平淡淡的模样,相貌看起来很舒服,像山间小路上长着的一朵兰花。
她见了荀安,有些惊喜,娇柔地垂了脑袋,再抬眼小心望他。
“荀安哥哥。”她蹑声道。
被偷看的人却没什么反应,大大方方点头,礼貌却疏离,“双儿,劳烦要两碗馄饨,不要重油,不要辣。”
那姑娘愣了一会儿才点头应下,扭着两条麻花辫走了。
孙婵在桌子底下寻到荀安的手掌,捏他手心,脸上挂着浅笑:“荀安哥哥?是想着这里的馄饨,还是念着这儿的姑娘?”
他垂眸看她,眼睫下掩了些委屈,“馄饨。”
“你以前就来过这儿?”她眼神威胁。
荀安微微点头,双手把她的冰冷的手包裹,轻轻揉捏着,想把她的手捂热“我,以前的家就在这附近,小时候去京城赶集,回去时常在这儿吃馄饨。”
孙婵闷闷点头,垂了眼睛,看着木头皲裂的桌面。
她有些无聊地张望,那姑娘站在灶台后,一双眼睛不住望这边瞟,她又有些火气。
情郎太优秀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大概就是,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对他表现出一点特别的心思,她都会如临大敌,生怕他对自己的喜爱被抢走一分。
她拉了荀安的一只手,环过她的后腰,娇娇弱弱地往他怀里倒下,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灶台那边,腻着声,“荀安哥哥,我头晕。”
他自然扶着她,拢了拢她的披风,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她悄悄余光看着,那姑娘眼眶都红了,背过身避入灶台后,蹲下去生火,她才满意地勾了唇。
“怎么会头晕?是不是前两日受了风?”他担忧的话语落在耳边,她才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忙坐端正了,连头发丝也离他远远的。
脸上升腾起灼热的温度,她双手捂住,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
……
海碗还算干净,清汤底飘着几片干净的葱花,看起来并不油腻,两碗馄饨被端上桌时,香气勾人,孙婵适时咽了咽口水。
端盘的是个气质平和的中年女子,穿着整洁,包着头巾,裹着的粗布围裙上也没什么污渍,孙婵对她观感不错。
“小安,这位是你的夫人?”她目光中有贫苦之人共通的虚浮,垂着眼睫不敢直视二人,笑容有些谄媚。
孙婵与荀安对视一眼,她握了他的手,“是的。”
“这位是王娘子,从小,对我多有照顾。这位是,我的,夫人……”
她的眼睛亮了些,捏着托盘,面色欣喜不似作假,“小安娶了这么一位神仙似的夫人,想必老荀他们在天有灵,也会极开心的。”
孙婵见荀安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握了握他的手安慰。
那边有客人招手,王娘子抹了泪,先去忙活了,荀安面容平静,抽了两双筷子,都放在他的碗里搅了搅,再把一双递到她手里。
皮薄馅厚,精肉一点也不肥腻,反而有股子土猪特有的鲜,弹牙爽口,汤也清香。
她本来兴致缺缺,夹起一个馄饨轻轻咬了一口,立即惊为天人,三两口把一个馄饨吃完了。
“真好吃!”她心情好了不少,眯着眼睛继续品尝。
见她喜欢,荀安侧头看着她笑,也自顾自吃了起来。
王娘子见这大家千金模样的姑娘,也对她家馄饨赞不绝口,收了那边的碗筷,又笑着过来搭话。
“姑娘喜欢吧?咱们这儿的汤底都是用大骨棒子熬的,天蒙蒙亮起,熬好几个时辰,加了不少药材,极滋补的。馄饨也是用的山猪的肉,只要肥瘦相间的,剁碎了,再……”她见姑娘吃得香甜,忽然想到什么,声音沉下,“小安小时候,也是极喜欢吃的呢。”
“嗯?”孙婵吃了一连吃了两个大馄饨,听她提到荀安,抬头看她,表示自己极有兴趣。
荀安没有反应,垂头吃着馄饨,动作斯斯文文,王娘子忆了一会往昔,慨叹道:“他六七岁的时候吧,那么瘦小的个儿,老荀就带他到京城去做些体力活,回乡时通常只点一碗馄饨,吃剩了,才让他吃两口,极抠门的。”
荀安的眼睫有些抖,孙婵放了筷子,握住他的手。
“连着好多次,深更半夜的回来,孩子饿得浑身都在抖,我看不过去,就给小安端了一碗馄饨,他吃了,才似缓回了半条命。”她拿眼觑着二人,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后来小安到城里的大户人家做工,经过咱们这儿,都要进来吃一碗的。”
孙婵知道她的意思,是猜测荀安发家了,特意到他跟前说起从前,盼他忆起她的恩情,能回报一二。
她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轻声道:“王娘子,夫君,小时候多得你照拂。”
她犹豫片刻,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手指往围裙上捻了捻,拿起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荀安看她一眼,眼里有些水光,忽然被人说起不好的过去,还是在心上人面前,是会伤心的吧。孙婵凑近荀安的耳边,“荀安哥哥,我很有钱的。”她拍着胸脯,迎着他疑惑的眼神,不乏骄傲地说:“你想吃什么山珍海味都行,我养着你。”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有钱。”见他没反应,她再次强调。
他捏了捏她诚意满满的面庞,“好,你养着我。”
……
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孙婵本想吃半碗就放下筷子,剩下的全拨到荀安碗里,表现自己的小鸟依人,奈何这馄饨实在太香,她又饿,不知不觉就吃光了。
她轻轻打了个饱嗝,荀安在一旁笑意柔柔,用干净的帕子为她擦了嘴角,还有鼻尖浮起的几颗汗珠。
正要离去,忽然听闻后头的桌椅一阵响动,一群人落座。
“前三皇子这样好的人品,就算不能继承大位,也没理由一直把他拘着吧,这都几月了?他死守骁谷关,挡住匈奴进攻,按例,该封个侯爵的。”
“嘘,你别说,我收到消息,那一位凭什么能孤身一人,从压境的八十万匈奴大军中脱身?陛下这几月命令彻查,他的确里通外贼了,听说,不日将把他的罪行宣告天下。”
“不能吧?他是大将,被散兵拼死护着杀出也不是稀奇事儿,怎么会有叛国之论?”
应是些酸腐的文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朝政。
孙婵攥紧了裙摆,她忽然记起,前世的李凌舟,因通敌叛国之罪,于新安元年十二月被诛。
作者:你们爱看小甜饼,作者也爱写小甜饼,都不想走剧情了呢(不行)感谢在2020-03-2720:07:44~2020-03-2822:1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一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夜阑人静,孙婵自提一盏灯笼,披着如练月华,“咿呀”声推开书房的门。
里面坐着她爹孙文远,四仰八叉地坐着,眯缝眼连同两道短促的眉皱成一团,面前摆了一盘象棋,楚河汉界两军对峙。
孙婵在他对面坐下,纤指捏起一只“马”跳了两格,“我方形成合纵联营之势,你方大将已经无处逃脱,快快束手就擒吧。”
gu903();他皱着眉,四面楚歌的“将”总算有个脱围之处,孙婵见他上钩,喜不自胜,边角处韬光养晦的一“炮”打过去,吞了“将”棋,大获全胜,拍着手鸣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