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没有动的,是何郡王和萧君夙,两人身着铠甲骑马在大军之后,身旁有亲卫守护,掠过厮杀的大军遥遥看着对面,实则杀意满满。
最终,不知道是谁想动了,两人同时策马朝战场冲过去,身旁的亲卫拱卫将旁边的敌军清扫,让两人在万军之中长驱直入,最终直面对方,刀剑相向。
何郡王看着面前年轻却强大威慑的侯爷,眼中是淬了毒的恨意。
“萧君夙,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夏侯尧会感激你吗?故意逼反本王,想诛杀本王再添丰功伟绩,机关算尽,阴险毒辣,实际上你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可恨本王一念之差,早该杀了你才对。”
每一字每一句,咬牙切齿,可见恨意之深。
“铿铿铿。”
两人瞬间又过了几招,萧君夙却不怒反笑:“王爷现在想杀本侯也不晚,不过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哼,区区小儿,口出狂言,还不受死?”
两人全力相薄,招招都是杀招,不死不休。
两人的亲卫在周围交战,有意识的将中间的空位让出来,让两人决斗。
何郡王敢亲自上阵,武功自然是不用说,可到底还是比萧君夙差了些,最终萧君夙一剑斩落何郡王的首级。
“嗖嗖嗖。”有暗箭飞射而去,均被萧君夙挡了下来。
夺过一支长枪挑起地上的首级,高举:“反王伏诛,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反王伏诛,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杀杀杀!”
战火硝烟里,气势如虹,杀声震天。
微微的雪飘落人间,融入地面的鲜血,雪太小,根本掩盖不了什么,也清洗不了什么。
何郡王的士兵降了,没有何郡王,他们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所有士兵让开一条道,萧君夙在亲卫的拥护中策马回城,满身的戾气还没有收回,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远处城楼边上的一抹白,哪怕离得很远,哪怕只是一瞥,他也能知道那是谁。
快速策马入城,翻身下马上了城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城墙边的穆九。
她倚在城墙边,看着战场,那里遍地伤残,血腥味扑鼻,她却不如一般女子那般害怕惊慌,甚至连一丝厌恶都没有,只有平静,平静到满目荒凉。
没有恐惧,没有怜悯,只有看多了血腥和死亡之后的麻木荒凉。
在这片战火硝烟中,她这一身白一场的醒目缥缈,像是下一刻就要被吞没、消散。
“穆九。”萧君夙仿佛被人一把捏住心口,窒息慌乱,大步上前,想拥住她,抬手才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她那一身纯白,那么干净,洁白无瑕,这一刻,他竟然无法再上前,无法再用这满是鲜血的手去拥抱她。
穆九恍惚中转身,看到了萧君夙,刚刚在想事情,有些出神,此刻才看到萧君夙身上的铠甲染了血污,脸上也是点点血迹。
东越倒是没说错,萧君夙穿铠甲,比他帅气多了,墨色的铠甲比金黄的更加适合他。
然而明明该英武不凡、凶悍威武的将军,此刻看着她的目光里却又一丝犹豫和退却,不安里透着一丝狼狈。
打了胜仗,不是正该意气风发吗?下面胜利的叫喊声号角声还在响彻这片天地,而他怎么是这般模样?
因为她?
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让这么俊美的将军露出如此的表情,真是罪过。
目光落到他缓缓背到背后的手上,了然。
因为珍视,因为在乎,所以不敢,也不忍用自己染了血腥的手去拥抱自己在乎的人,这种感觉她意外的能感同身受。
不想承认,可有些答案就那么明白的摆在眼前,不得不直视。
铁汉柔情,他萧君夙纵然再多阴谋诡计、运筹帷幄,可他心里也有一处柔软,那里装着穆九。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举动,却让穆九再也无法不正视自己的心情,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自己心口什么裂开的声音,那是她的防备。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第一百章肤浅(一更)
穆九走上前,抬手,拿了手帕,微微弯腰将他的手拿出来,拿着手帕一点一点的将那血擦去,有些血迹已经干涸,不好擦,而素白的手绢都染成了红色,却依旧没有擦干净,也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血。
刺鼻的血腥味让穆九有些不太舒服,但被她压下。
停下了手,半掩的眸子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声音淡淡无波:“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萧君夙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生怕眨了眼她会消失一般,听到她问,动了动干涩的喉咙,才回答:“回营。”
“那走吧。”穆九将染血的手帕往萧君夙怀里一塞,转身走在了前面,竟是直接把萧君夙丢下了。
这样的穆九,很异常,萧君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才是真实的她?淡漠、凉薄、疏冷,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但他能感觉到她情绪似乎在转变,似乎在思考什么,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回营地,一路无言,穆九回去就直接去了自己住的地方,而萧君夙被请去议事,没能跟着去。
何郡王死了,只是结束了这次反叛的战争,不代表麻烦的事情就完了。
收编军队,收服几个州,重新编制,还有替换的官员,以及战后的安顿,当然,还有这一块土地上新一轮的权力纷争。
本来这些是萧君夙的事情,但有些人却迫不及待的想要帮他分担,萧君夙倒也乐得甩手,直接让夏侯麟和穆廷之去忙活,就连晚上的庆功酒宴都有人安排好,只需他出席就行了。
终于听完那些人的吵闹吹捧,萧君夙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满身疲惫,目光落在了挂在墙上的那张弓上。
那是那日穆九从他手下那里借去帮了夏侯堇的那一张,他得知之后就让拿回来了,他也曾上过悬崖去看过,那一箭又一箭,看似简单,可真要做到那个地步,就算他的弓箭营里也没多少人。
技术、气魄、冷静、决然,缺一不可,非要用什么来形容,将军?不,她更像是一个谋士,稳坐后方,决胜千里,冷静得不像个正常人,这才是真正的穆九,而平日里那个傲娇、装怂、插科打诨懒洋洋的穆九,不过是一层掩饰罢了。
“她一直都没有出来?”
问,四周无人,仿佛在问空气,可很快,一道死板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是。”
萧君夙刚刚走出帐子,看到了在穆九营帐门口三步一回头,犹豫的夏侯堇,大步走过去:“你在做什么?”
“是你啊。”夏侯堇抓了把头,担心道:“穆九中午和晚饭都没怎么吃,也没出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本来想找她的,小青鱼把我赶出来了。”
萧君夙沉吟了一下,走过去直接掀开帘子进去,小青鱼正在整理衣服,看到萧君夙,倒也没有做什么,反倒是萧君夙不自然了,这屋里水汽蒸腾,还有花露的香味,穆九居然在洗澡。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刚刚准备往后退,穆九却走了出来,只穿了雪白了寝衣,纤细窈窕的身材展露无疑,湿濡的头发散在身后,手里拿着酒壶,皱着眉,慵懒又烦闷的样子。
屋里有火盆,暖烘烘的,倒也不觉得冷,可穿成这样是否也太单薄了?
萧君夙接过小青鱼手中的外裳拿过去给穆九披上:“把衣服穿好,别冻着了。”
“侯爷怎么来了?”穆九看了他一眼,倒是听话的把衣服穿上,走到桌边坐下,到了杯酒正准备喝,萧君夙伸手截住她的酒杯,夺过,一饮而尽。
穆九收回手:“你自己不会倒啊?抢我的干什么?”
萧君夙将酒杯放下:“看你今天情绪不好,听说饭都不吃,怎么了?”
穆九烦躁的挠了一把头发:“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没什么的。”
萧君夙表情微变:“身体不舒服?我让华晏过来给你看看。”
说着就要起身去抓人,穆九伸手拉住他,白他一眼:“侯爷,你不会连女人的月事都不知道吧?”
萧君夙僵着身子,没回答,半响没动,许久之后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转移话题。
“你以前来过战场吗?”
穆九也没想深究萧君夙到底知不知道月事这件事情:“我在陵川待过,见过战场很意外吗?说起来当年侯爷也来过陵川,说不定那时我们还在哪个地方擦肩而过呢。”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一瞬间说道了萧君夙的心里。
他想到了卫冰那一句‘必杀之人’。
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他主子的必杀之人,一定是他萧君夙。
他跟穆九有仇?让她对他有必杀之心?可她似乎从未展现过对他的仇恨,是掩饰得太好?还是另有隐情,或者说那个卫冰根本就是骗他的?
突然间,相对无话,过了好一会儿穆九重新拿起酒杯倒酒。
许久,萧君夙突然问道:“若是我一直不解开你的内力,为了离开,你会杀了我吗?”
穆九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眼眸清凉,失笑:“侯爷,你逻辑有问题,我离开跟杀了你有什么关系?况且你是那么好杀的吗?”
她虽然想过很多次,但什么时候真的想杀他了?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萧君夙想听的,但他也没再追问。
近乡情怯,有些答案再想知道,有时还不如不知道。
萧君夙走了,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华晏熬了补血气的汤送过来,然后南风带人搜走了穆九所有的酒,暂时没收,这是萧君夙的命令,原因是女子月事不宜饮酒。
穆九:“......”他这是想挨揍了吗?以为仗着她没有内力就能为所欲为?哼。
“主子?”小青鱼拿着一个牛皮的热水袋过来给穆九放在肚子上。
“嗯?”
“奴婢觉得侯爷对主子挺好的。”
穆九斜了她一眼:“哪儿看出来的?”
之前小青鱼不还是恨不得提刀砍人的,现在居然说好话,稀奇。
“不知道,反正就觉得他对主子挺好的,还这么关心主子,最主要侯爷长得好看,跟主子特别般配。”
很好,小青鱼不愧是穆九的忠实婢女,连她好色这一个特点也继承了。
穆九翻个白眼送她两个字:“肤浅。”
第一百零一章退亲(二更)
在穆九身体不舒服在帐篷里躺着混日子的时候,萧君夙很忙,虽然他放手了,可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出面,军权收缴,军中安置,还有主持战死将士们的葬礼。
不过好在他只是处理军务,文政方面不用插手,不然累死他都忙不过来。
战后五天,慢慢缓和过来,各个州的布政使及文职官员都来了洧川,拜见四皇子还有穆丞相,一来是述职,而来是接受调配,当然,风尘拍马也是少不了的,指不定就一步登天了呢?
陵川布政使陆望也来了,同行的还有他的夫人。
陆夫人没去拜见,而是直接绕路来找穆九。
见过一面的人,还是南风未来岳母,穆九自然不能不给面子,好在她身体也好了,就是那补血气的汤喝得她上火,她怀疑华晏是想暗害她,补汤补得她都想流鼻血。
然而她准备好了礼数迎接陆夫人,却怎么都没想到她来的目的居然是退亲。
还说得冠冕堂皇:“之前是因为何郡王世子抢亲才仓促定亲,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何郡王伏法,这亲事不如作罢?当时也是我们勉强了南风将军,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自然不能再让南风将军为难。”
说得比唱得好听。
穆九盯着陆夫人,表情越沉越冷:“陆夫人是觉得南风配不上你家小姐,还是嫌弃他是一个刀口舔血过日子的男人?”
陆夫人连忙摇头:“不敢,我们哪儿会嫌弃,只是不想耽误了南风将军。”
听着就虚伪。
“呵!”穆九冷笑一声,耽误?说得倒是好听,不就是想过河拆桥罢了,当初求人帮忙不觉得耽误,现在反而怕耽误?
若是当日萧君夙真的收了陆媛做妾室,她倒是想看看,她敢不敢来让萧君夙把小妾还给他们。
“小青鱼,去吧侯爷和南风请来。”
“是。”
陆夫人看着快速出去的小青鱼,面色紧张:“穆姑娘这......”
穆九端着茶杯睨她一眼:“怎么?怕了?这侯府的事情唯有侯爷能做主,而南风,就算你要退,也得亲口跟他说。”
陆夫人面色有些难堪:“穆姑娘,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觉得南风和陆媛不太合适,趁现在说开,不是对谁都好吗?”
穆九懒得搭理她,求人的时候让人帮忙,灾难过了就一拍两散,还自以为是有道理,真是可笑又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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