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喜欢他呢?明明是和前世一般矜贵让人望而却步,可顾知薇三番五次和他见面,这人会耍赖让自己写了心经,会送了大黄雪团儿进来,会雕刻她画像,会送她商铺银子,会深夜里跋涉千里,不顾风雨只为庄子上见她一面。
甚至,她一说见面,这人就来见她。
不被察觉的甜意涌上心头,等一局罢了,傅仲正收起棋盘,见顾知薇仍旧傻愣愣站在华亭台阶处。
瞥了眼看她,语气倒是淡淡,遮掩了久等的焦灼和渴望,可眼底的炙热出卖了他,
“怎么还不上来?”
“我...”
顾知薇刚要挪动脚底,便觉酸软从下腹蔓延,随即转化成刺骨的疼,片刻之间连站立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只恨不能栽倒在地上。
原本粉嫩的唇瓣唰的一下全白,额角也滚出汗滴,手臂收回半抱住腰腹,
“疼...”
傅仲正脸色一变,两三步下楼抱住顾知薇。男人健壮臂膀捞住娇小佳人,松柏香气沁入肺腑,顾知薇见次,知自己没有后顾之忧,放心的昏了过去。
意识模糊之间,好似又回到了前世。
她看到傅仲正进了顾府的大门,恭王爷和敬王带着厚礼,正在和爹爹说着什么。
凑的近了,顾知薇越发觉得难受,她怎么听不见,爹爹和傅仲正在说什么呢?
刚要进去给爹爹请安,顾知薇便见顾父从缀锦楼出来,往后院清华阁行去。
清华阁是娘住的地方,爹爹,找娘做什么?
身子一飘,便跟了过去,顾知薇越发觉得这场景熟悉起来。等她飘到清华堂暖阁花厅,如意松摆在梨花桌台,当中供奉着如来佛祖像,母亲似是已经被封为荣华郡主,朱黄奉书还在台案上摆着。
顾知薇见这里的爹爹,也就是顾学士来回踱步,面色焦急,时不时往窗外看去,间或埋怨两句:
“都是你教养的好闺女!恭王和镇北王傅仲正,这二人,可在前院等着呢。”
顾知薇心底疑惑,她觉得这一幕又熟悉又荒谬,傅仲正和恭王是在前院等着,可爹,怎么会和娘亲这个语气说话,还有爹爹,这是什么情况?
等等,不是敬王和敬王世子在前院等着吗?这里,怎么又变成了恭王和镇北王。
梦里的娘看起来倒是毫不在意,慢悠悠的撇了下茶沫子,放下杯子朝顾学士道:
“亏你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学士!卖女求荣你也不怕玷.污了祖宗!”
顾学士如何肯被她骂,气的脸色胀红,胡须在唇角抖呀抖的:
“你个深闺妇人你懂什么?恭王殿下深得陛下信任,陛下无子,焉知百年之后,恭王不能登上高位?”
荣华郡主懒得搭理他,她自幼得皇后娘娘喜欢,又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妹妹,无论是恭王还是敬王登基,都少不得要厚赏她。
太后更是喜欢自己,觉得自己信佛和太后颇为投缘,今日封了自己为郡主,那傅仲正便上门求亲,谁知他打得什么算盘。
再说,谁登基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才不着急呢。
更何况,她的至善和薇姐儿是皇后娘娘教养大的,就冲这个,天底下就没有敢算计顾府的。
顾知薇只觉得一切荒谬极了,这好像是前世她不知道的事情,怎么如此荒谬至极。
不敢置信的闭上眼睛,再睁开,只见自己飘到清华阁之上,视野越发清晰。
甚至,顾知薇还看见了自己,前世的自己,活生生的自己,活的,会动,会和嫂子说话。
刚要扑过去,可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那人,顾知薇索性放弃,坐看事情发展。
只见梦中的顾知薇走到廊下,便听见顾父顾母的争执声,顾大嫂顿时缓了脚步,拉了下顾知薇袖口道,
“咱们再等等,再进去?”
顾知薇不理这个,安抚的拍拍顾大嫂胳膊,拉着她往前行去,边走边道,
“总没有让未出阁的闺女去见男客的道理,娘说的对,爹你就是卖女求荣。”
顾大嫂被这话唬了一跳,忙不迭去捂顾知薇的嘴,不让她胡说。在顾大嫂看来,即便是长辈做的不对,最多阴奉阳违便是了,当面斥责长辈做错了,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顾知薇推开顾大嫂胳膊,婆子打了帘子,她进屋见顾学士胡须抖动,怒瞪自己,据理力争道,
“京城里女儿名声早就不好,世人说什么艳若牡丹、只可为妾,不能为妻的话,我就不相信爹爹没听到过!”
“爹知道...爹知道,委屈我的囡囡了。”
提起顾知薇的名声,顾学士恨不能杀了自己,若不是他酒后张狂,在席间炫耀女儿美色,甚至被人蛊惑,画了女儿画像出去,他顾家女儿的艳名怎么会流窜于市井之间。
“爹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我见外男!”
顾知薇喉间酸涩,扑到一侧提起往事,便眼眶泛红的荣华郡主怀里,哭喊,“娘,女儿是彻底没了好名声了。”
荣华郡主倒是个坚强的,可提起这事儿仍是一肚子火,见顾学士手足无措的模样,唾他一口,怒骂道,
“左右西院里是你的心肝肉,我们母女两个,便是从没人疼没人爱的。薇姐儿的婚事自有娘娘说话,你往后不必插嘴就是。”
“至于前院里的恭王爷和镇北王,让荣哥儿去前院陪着送走就是。我们蒋家的姑娘,从来不是为了什么他爹的前途,便要去见外人的。”
一句话,便把顾老爹化为外人,他无奈的搓搓手,朝荣华郡主道,“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些了,你怎么又...”
“你倒是做个当爹的人,会办的事儿!”
容华郡主见顾老爹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又是一股儿火上来,啐他:
“你是真准备让姑娘去前院陪客不是?”
顾老爹哪敢应答,忙不迭撩起长袍就往外走,不多时又回到前院,傅仲正仍旧没有离开,慢悠悠的喝着茶叶。
顾知薇不受控制的跟了过去,见顾父和他道歉,语气谦卑完全不似往日父亲那般秦军儒雅模样。
顾知薇心底一疼,刚要说话,便见傅仲正似是看见自己,从袖口掏出一副画像,递给顾苏鄂,
“这是学士大人流出的画像,如今被仲正收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mua~
第51章
画像?
不止是顾知薇疑惑,她眸色略带两三分好奇,看向傅仲正手里的画像。
这是个什么画像,怎么父亲好似格外看中它。还让自己见傅仲正,明明是和自己有关,怎么今世,不曾有过这事儿?
刚说想不明白,眨眼便见傅仲正抽开画匣子,娟袋子解开递给顾父,“学士若是不信,亲自查看了便知道。”
顾父疑惑解了,心底里别提多诧异,这人,就这么把这画像给了自己。
顾知薇见便是顾父这样沉稳的人物,接了画像也有两三分疑惑,又听自己方才说什么名声毁坏,仔细思索前尘旧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遗忘了。
轻飘飘身形飘到顾父后面,顾知薇眼巴巴看着顾父打开画像。心底更是觉得诧异,这个也没什么出奇的东西,不过是一幅西施浣纱图。
画里西施手持竹篮,姿态曼妙站于池边,旁有绿树成荫,花草虫鱼不一二绝,茵茵曼曼倒也是绝色佳人一般。
从左到右,上书一唐诗,顾知薇顺着看过去,见写的是:
西施越溪女,出自苎萝山。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浣纱弄碧水,自与清波闲。
皓齿信难开,沉吟碧云间。
勾践徵绝艳,扬蛾入吴关。
提携馆娃宫,杳渺讵可攀。
一破夫差国,千秋竟不还。
这分明是李太白的诗句,偏随着顾苏鄂把画册打开,傅仲正起身来到顾苏鄂身侧,一字一句把诗句念了出来。
男音浑厚略带二分缠绵之意,声线声声入耳,顾知薇只觉得自己越发骨酥肉软起来。明明和他还有那么远,怎么,好端端这人念了两句诗句,她便觉得羞涩之意涌上心头。
目光飘忽不敢看向傅仲正,顾知薇索性看向画像中西施面貌,这一看倒让她倒吸了口冷气。这西施,怎么五官模样和自己这般像似,什么时候,爹爹画了这画像传了出去!
难怪,方才镜像中的顾知薇哭着闹着不肯见外人,甚至,言辞之间对顾父也生了恼意。
玉白手掌敲了下额头,顾知薇越发恨自己脑子不给力。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偏生她,半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银牙半咬唇瓣,目光水灵灵在傅仲正和顾苏鄂之间来回游弋,顾知薇越发恼恨自己昏迷不是时候,好好的倒在亭子外也就算了。
昏迷后梦见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半点儿也想不出来。
“听闻顾学士嫡女模样出彩,便是宫里面娘娘也曾经夸耀她,容貌比起前朝贵妃也不差什么。”
前朝贵妃,顾父冷了眉眼下来。谁不知前朝贵妃吴氏是个浣纱女,偏模样生的貌美如花,又是个善于勾魂摄魄的性子。迷的前朝君王不顾三纲五常,费了后宫只她一人独宠。后世提起这等女子,素来都是唾骂多,赞誉少。
把顾知薇比上这等女子,顾父心底别提多不痛快。看向傅仲正也没有了什么好颜色,冷哼一声,
“吴妃祸国殃民之辈,镇北王用她比我女,未免,不太合适吧。”
傅仲正看似完全不在意,笑着拱手让顾苏鄂勿恼,道,“傅某如今为陛下所养,弱冠之年尚未娶妻。
若得顾知薇为妻,必专房独宠,再也没有旁的人给她气受。”
“她官家嫡女,将来夫君自然爱重。如今提起这些未免太过早了,镇北王若是无事,不如早些回去。”
“敬王虎视眈眈,镇北王也该多做保重才是!”
话语间倒是越发疏离,这人方才还威胁自己,若是顾知薇不见他,便把自己酒后失德,画了薇姐儿画像的事情禀告给陛下知道。如今倒是眼巴巴说要求娶顾知薇为妻,谁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只道自己真是那等没有谋算的人,任由他欺负不成。
更何况,陛下知道倒是其次,他酒后失去德行,无非是被陛下苛责几句。甚至是陛下责罚顾苏鄂也是不怕的。可他唯独担心的是,一但他被陛下责罚,背后若有有心人稍微查探一下,若是知道他薇姐儿流落出画像在市井之中。
别说是高门望族之后,便是普通人家,也定是不要名声毁坏的女子。他的薇姐儿,便算是被自己给毁掉了。
也因为这个,顾苏鄂才会明知说出让顾知薇见傅仲正这话,一定会被妻子荣华郡主苛责。可他却不得不说,这镇北王待他薇姐儿和善,少年爱慕美色,说不定,两人略说几句话便抵消了这事儿,画像还给顾学士也就安生。
可顾父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不过略说了句,顾知薇不见外客。这人倒像是不在意似的,直接把画像拿出来还给自己。
好像,并不在意是否真的能见到薇姐儿。若见到,便见。若见不到,那便算了。
傅仲正他这是什么意思?
和顾父的疑惑不同,站在一侧的顾知薇则是眼眶微红,感激目光看向傅仲正。
她也是恍然间才想起这画像来。算起来,自打爹爹和哥哥在菜市口没了性命,顾家败落她又重活一世。前世大多琐碎小事都不记得了,这画像之事没过多久便平息了,她自然没有往心底去。
方才听顾父和傅仲正二人一番争锋相对,顾知薇从脑海里思索半日,才是知道这画像的缘故的。说是画像里的人是她,倒不如说是顾父被敬王算计,假借着昔日西施浣纱的名号作诗饮酒,父亲心底虽有防备,可不知敬王会如此狡诈多端。
明明画的是西施浣纱,可宴席过后,朝堂之中无人不知,这画像画的是顾大学士嫡亲的女儿,顾知薇自己。
前世顾知薇得知这事儿,和父亲生了嫌隙,又听顾母所言,一心只以为父亲偏袒顾知花,是不疼爱自己。后来和娘娘多在宫里住着,不经常在府里,自然忘了这事儿。
重生后倒是看的明白,父亲在这个位置上,不被敬王算计也是稀罕事儿。
父亲顾苏鄂是陛下心腹,朝廷中素来是和敬王分庭抗礼的人物。敬王自然早就对父亲看成心腹大患一般的存在,恨不能处之而后决。
父亲性格儒雅风流,又是知名的的襦臣文士。清流之中,父亲一声召唤,不说天下文人学士觉人响应,那也是在朝堂中颇具影响力的。这样的父亲偏又没什么大错,家里一妻一妾虽不和睦,和官宦人家妻妾不和睦多了去了。
父亲为人又谨慎,平日里是没什么差错的。唯独略喝两杯清酒,和人饮酒作诗作画,陶冶情操罢了。即便是这么个爱好,也被敬王盯住不放,设计闹腾个事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