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彩菜和不二都是聪明人，面子上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二加了一块鱼肉给手冢，“国光，你自己吃点好不好？我们会好好吃饭的啦。”

“嗯嗯，好。”

下午三人又到了奥林匹克公园，逛了许久拍了很多照片之后，不二提议说去甜品店坐坐。

刚刚坐下点好东西，不二就拉住手冢，“国光，我想吃KISSFISH的抹茶蛋糕。”

“现在？你刚才不点了蓝莓芝士吗？”

不二难得任性，“好饿，你去买好不好？”

“现在过去，打车的话，也要40分钟才能过来啊。”

不二不说话，眼巴巴望着他。

彩菜意会，插嘴说，“去买吧，我们就在这坐坐聊天啊。”

手冢点点头，“也好。你们好好聊聊，我买了就回来。”

不二眨眨眼，“注意安全，不着急，我们等你。”

“好。”

目送手冢走出店里之后，不二回过头，刚才碰见彩菜看着他，一脸慈笑。

“没想到国光会这么爱一个人，我以前从没想过会看到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二紧张，放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握起。

“阿姨……”

“不要紧张。我觉得他现在这样很好，他觉得幸福就好。”

不二闻言松了一口气，“谢谢阿姨。”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啊？”不二不好意思地笑笑，“国光和我还没想过这个。德国也不能办理同性结婚，我们还……”

“去美国结婚？”

“啊，这个……美国是可以的。”不二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是什么情况？阿姨是很想他们早一点结婚吗？

“阿姨，你想我们早点结婚？”

手冢彩菜点点头，看着桌子若有所思，顿了好几秒抬起头严肃认真地对不二说，“我……我希望……嗯……”

“阿姨，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你不要怪阿姨啊，不二。”手冢彩菜拉起不二的手，拍拍他的手背。

不二有点懵，怪什么？

“阿姨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你们不能接受，但是阿姨真的……”

不二担忧地看着她，“阿姨，你先讲出来，讲出来我们再谈，好吗？”

不二手心有些发汗，要单独聊，要瞒着手冢，是要讲什么？

“阿姨知道你们的事是定局，阿姨也祝福你们。那个，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完婚，然后阿姨知道美国那边可以代孕，所以……”

代孕？

不二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他有些愣，手冢彩菜连忙道，“你先听阿姨说，先别慌。”

不二呆呆点头。

“我知道你们走这条路，孩子肯定是想过放弃，肯定也没有再想过了。可是你们以后老了，谁来照顾你们啊？没有孩子，以后你们都生病了，谁来陪陪你们。阿姨知道，这个让另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为国光生育一个小孩，对你而言可能很难接受。但是如果国光他原本是很喜欢小孩的呢？如果只是现在没有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才选择不提不要的呢？”

手冢彩菜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你介意，你们分别代孕一个孩子，一起抚养两个孩子也好啊。不二，我希望你能理解阿姨的初衷不是要为难你，不是要为难你们的感情。只是我作为一个母亲，我希望我的孩子一辈子安稳。如果以后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孩子就是我们家的延续，就是能继续照顾他的人啊。我知道你们互相可以照顾，可以互相扶持，但是你们都会一起老去，就像我和你叔叔一样。我们老了以后，如果没有国光，谁来照顾我们？”

不二埋下头，眼睛里噙满泪水。

“好孩子，阿姨就这样给你提一提，也不是非要这样不可。你别难受啊。我知道国光一定很在意你的看法，所以才想先和你谈谈。你不要忙着拒绝阿姨，先好好想想好不好？”

不二的眼泪吧嗒掉在裤子上，泪水洇成一个个圈。他点点头，却难受得不能自已。

为什么每一个可以理解的字每一句可以懂的话会让人如此痛苦？

第105章Part103悲剧，是善的冲突

手冢彩菜看着他哗哗默默落泪，手攥得老紧，眉头也深深皱起。

可是话都说出口了，要怎么回头？自己来德国，来找不二，是自己和丈夫反反复复商量了好久的结果。

从最开始知道到现在，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默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无时无刻在受着煎熬。不是所有父母都可以坦然接受，不是所有父母都愿意孩子走上这样一条路。

可是他们知道手冢从小就是一个小大人样，从小就一板一眼地正正经经。他们总是忙，总是没有好好陪伴手冢长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是一个很有主见也很才能的孩子了。闭上眼，除了他牙牙学语时候偶尔会笑笑，越长大，就越少见到他的笑容。

手冢很少带朋友回家，很少很少就是接近没有。家里来过的人，除了迹部就是不二。迹部那个孩子，虽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但是也有基本的礼节，和手冢总是三言两语地掐架，打网球总是没日没夜的。他们很喜欢不二，这个孩子总是笑眯眯的，很懂礼貌很可爱，不像手冢一样沉默寡言。手冢和他在一起，会时不时露出笑容，会表现出不知道所措。

以为会有朋友慢慢点亮手冢的人生，以为……

却没有想到……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坦然接受同性恋的，尤其是那是自己的孩子。

不想干涉手冢，不想剥夺他珍视的东西……

以致于当初送他去德国就是怀有私心的，以致于他们期待着有一天这段感情会无疾而终……

但是手冢和不二还是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到他们选择逃避选择隐忍到空巷尾无路可走。想要手冢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当然是父母的一份私心，不过也是为人父母的一份爱意。

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异地而处，没有人可以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当你面临时。

悲剧，是善的冲突。

——黑格尔

手冢彩菜站起来，走到不二身边蹲下身子，握住不二的手，眼眶红着，声音有些颤抖，“不二啊，阿姨知道……阿姨知道让你为难了……可是……可……”

不二埋着头轻轻晃着脑袋，滚烫的热泪落在彩菜的手背上，“阿姨，阿……姨，我知道是我们让你为难了……对不起……”

“好孩子，你不要给阿姨道歉啊。”这一句话，就像割在心尖上。

为人父母，谁家孩子不是孩子，谁家父母见得孩子落泪伤心。

不二的思绪纷杂。

这一路，自己收到了太多的祝福和爱了。他从来没有奢求过所有人的谅解和支持。爸爸妈妈姐姐弟弟的爱，以及叔叔阿姨的默许，是自己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欣喜。爸妈从来没有问起过孩子的事，但是不代表父母不想。自己和手冢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提起过，也不代表自己和手冢就真的无所谓。只是有了手冢，其他的一切都变得黯淡。

阿姨专程到德国来找自己，专程来讲这件事，也是她和叔叔反反复复掂量后的结果吧。没有强行让手冢和自己分开，已经是谢天谢地，阿姨这个要求，虽然那么那么…但坦白说，也无可厚非。

所以能怎么办？要这些深深爱着手冢的人一次次为自己为自己和手冢的爱情退让吗？他太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了，他太需要时间把这个一直逃避一直忽略在脑后的阻碍想清楚了。

“阿姨”，不二抬起头，勉强对着彩菜笑笑，“你给我点时间想想好吗？我……我自己好好想想，再和国光谈谈。”

彩菜闻言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不二比兔子还红的眼睛也是很无奈。

“好孩子，不着急不着急。阿姨是心急了一点，这件事你有空想想，实在……实在不愿意的话，就当阿姨没提过好吗？我……”

“没关系的阿姨”，不二拿起纸巾擦掉眼泪，“你能愿意让国光和我在一起，我已经很感谢您了。”

彩菜笑笑，却不知道接什么话。太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可是……唉。

等不二慢慢恢复平静，刚才点的甜品也送过来了。不二看看时间，再过一会儿手冢就要回来了，自己可不能用这样的状态面对他。

他把另一份蛋糕递到彩菜面前，“阿姨尝尝这个，味道很好。”

彩菜接过小叉子，一点一点吃，味道果真很棒。

虽然两个人都无心吃东西，但还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手冢彩菜毕竟年龄放在那里，见过的风风浪浪也比不二多，调整状态也更快。她主动挑起话题，问起了不二学医和现在实习的很多事情，一来二去，两个人的话匣子也逐渐打开。

若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现在这一幕也算得上婆媳之间温馨的下午茶吧。

第106章Part103到底是有多幸运，才能遇到一个你？

“在聊什么？”手冢从甜品店联通商场的侧门走进来，彩菜和不二都没有看到他。

“啊？”不二被惊了一下，随即对着手冢笑，“买到了吗？”

手冢拎着手上的东西轻轻晃晃，“买了两份。一份一会儿带回家，放冰箱里好了。难得见你这么想吃一个东西，多买一点。”

不二躲避似得不看手冢的眼睛，接过东西拆了包装。

手冢很敏锐地看到他的眼眶边儿还有一点红晕，他立马又看了自己妈妈一眼，神色也是有些不对。

“上厕所吗？”手冢问不二。

“不去。”

“那你陪我。”手冢拉起不二的手。

彩菜笑着看手冢，“怎么越大越像小孩子？”

手冢有些敷衍地扯了扯嘴角笑，拉起不二的手稍微使点劲儿，不二也跟着起来。

刚一出甜品店，手冢的脚步愈加大。不二有些小跑，纳闷地说，“国光，你怎么啦？”

手冢脸一黑，停下来看着他，“你说呢？你告诉我你怎么了啊！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不二愣住了神，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

原本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结果这么快就破功。

可这哪里是掩饰得好与坏的问题？手冢早就熟悉他的一颦一笑，本来高高兴兴的状态里掺杂着细微却不可忽略的忧伤，他的不二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人。

不二埋着头，一根根手指慢慢松开握住手冢的手。

手冢错愕，“对不起。”

手冢一把把不二拥入怀里，轻轻蹭蹭不二的头，“媳妇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凶的。我……我只是……”

“没关系的。”不二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

“我妈她……她为难你了吗？她是不是不同意我们……”

“没有的。”不二抬起头笑着看手冢，“国光，我真的没事。我过几天再告诉你好不好？我不瞒着你，只是我现在有点乱，等我理一理头绪，我就告诉你好吗？”

手冢心疼地刮着不二的面颊点点头。

不二根本不知道他红着眼眶的眼睛咪咪笑着的样子多让人心疼。

当夜幕来袭，慕尼黑的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街道上还有着三五成群的孩子在嬉戏玩闹，在温暖静谧的灯光下闪烁着童真纯稚的笑容。

手冢将彩菜送到酒店楼下，静静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孩子。

“国光？”彩菜问道。

手冢回神，对着彩菜笑了笑，“我只是在想，我从小就没什么特别交心的朋友，小时候好像很少这样和别人一起玩。”

彩菜闻言有些心疼，也不知手冢为何突然这样感慨。

手冢接着说，“妈，我很感谢你和爸对我的支持，尤其是网球和我和不二的事。我想你一定也发现了，不二完全让我成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我再也不是那个沉闷寡言孤单的人了，我很爱他。”

“国光，我……”

“没事妈。我不知道你和不二说了什么，但是我真的很感谢你能同意我们在一起。不二是我想守护一生的人，我不希望任何人伤害他。我，我也不想自己伤害你们。等不二愿意告诉我一切的时候，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任何事情，我都想和他一起面对。”

说罢，不等彩菜反应，手冢就裹着长长厚厚的毛呢大衣撑着伞顶着落雪往回走了。

等手冢回到家时，客厅已经没有灯光了。卧室里留了一盏小灯，不二盖着被子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手冢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不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二闭着眼睛轻声说道，“你早就知道我在装睡，是不是？”

“嗯。”

“那为什么不讲话？”不二睁开眼睛和手冢对视。

手冢挪了挪，双手伏在床边，凑到不二跟前说，“你不想醒，我就不叫醒你。”

不二笑笑，伸出手轻轻将手冢长一点的耳发绕进指尖。

“很想知道吗？”

手冢摇摇头。

“那为什么心事重重的？”不二问。

手冢垂着眼说，“一想到自己不能好好保护你，就觉得自己好没用。”

不二立马心疼地抱住他，“国光你没有！你没有的！你真的为我做了太多事了……我……”

手冢对自己有多好，有多保护自己，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比你自己更加深有体会了。

从初见那年那个对谁都保持礼貌懂的分寸却有距离感的少年，到后来默默为自己而牵动的情愫；从一张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扑克脸到现在对着自己温暖温柔的一次次笑容；从每一次隔阂后先低头先认输的服软，到一次次抽出训练的时间来看自己陪自己；从租下这套公寓到一点点拿奖赚钱买下这套房子只登记了自己的名字；从就算在一起也会偶尔胡思乱想到后来知道他背着自己征得了爸妈的同意……手冢的爱和保护就像宽广无边的原野，将自己紧紧地困住，直到再也逃不出，直到自己万劫不复地沉沦……

到底是有多幸运，才能遇到一个你？

所以……所以我才想在自己要面对生育，面对小孩的事，也能自己为你做点什么，也想自己去保护你，不让你为难……

手冢轻轻搂住他，“不慌，不慌。我不逼你，等你想说了再说。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要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啊，这……”

“听我讲完。你要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选择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有什么事需要去承担，我都是那个一直站在你身边的人。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的。”不二呜咽。

“又哭？给老公笑一个。”手冢逗他。

“才不要。”

“那我给你笑一个？”手冢用手扯着自己的嘴角，夸张地拉出一个笑脸。

看着他生涩地做着鬼脸，不二终于忍不住笑了。

手冢熟练地托起不二瘦尖的下巴，轻轻将唇瓣印上去。

温暖熟悉的味道在唇齿间荡漾开来，荡开了心里的一池碧波微澜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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