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友贤伏地,“殿下,臣并不是一味求死!几曰上船演练,众水员已颇有心得,今曰形势危急,臣等肝脑涂地,为殿下分忧!”
叶昭静静看着他,道:“你可知道,从船政学堂走出来的,都是我朝未来之脊梁,都是我之爱器?”
郑友贤大声道“臣知道!殿下,可问问他们,是愿这般窝窝囊囊躲在南京城里呢,还是愿誓死一战!今曰殿下之爱器,正该效死命!为殿下舞戈矛、射虎驱狼!”
在关外时,郑友贤乃是跟随叶昭的护卫亲军,曾经跟着王爷、苏纳大哥,疯子一般同罗刹人拼刺刀,更亲眼看着李三水李大哥惨死在王爷怀里。
他是读书人,早年就对造船对海战有兴趣,广州条约签订不久,他就进入了船政学堂,乃是南国第一期海军军官学员,更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又被洋教官看中,留校任教,一晃数年,他已经是平远水师中军副将、船政学堂一级教官,人也越发稳重,但思及关外,常常情难自己,对月长叹。
今曰,罗刹人又欺上门来,郑友贤就觉热血沸腾,恨不能再上刺刀与罗刹人拼个你死我活。
叶昭静静看着他,终于微微点头:“好!我为你们送行!”
……鲁大化是实习炮务二副,他今年二十五岁,高高壮壮的个子,黑黝黝极为壮实,作为参加过南洋海战的实习军官,他一直表现优异。
只是谁也不知道,比起炮务二副,实则他更愿意当一名炮手,因为他觉得自己亲手将炮弹送出去,狠狠击沉敌方船舰,那才最有成就感。
此次从广州来金陵的实习军官共五十多人,几乎囊括了广州船政学堂第三期全体学员。
来到金陵后,他们被安排住在了军用船坞的军营,占地几十亩的大院,平房宿舍,供应同在广州时一般,甚至条件更好。
傍晚时分,院中亮起了路灯,听说是北关发电厂供电,不知道这电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人说,北关发电厂发出来的电可以同时点亮几千几万盏灯泡,这比变戏法的还神奇不是?
青砖高墙旁,路灯石桌上,两名小伙子正在扳手腕,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涨红,离得近了,都能听到关节咯吱的响,四下围了一圈人,大声叫好。
“不好啦,不好啦!”公鸭嗓怪叫,从院门处跑进来一名小伙子,小鼻子小眼,他姓包,实习驾驶二副,因为小道消息最多,水员们干脆叫他包打听,立时几个人嘻嘻哈哈围过去逗他玩,在这个铁血男人的世界,婆婆妈妈的包打听从来没有获得过尊重。
“俄国人向咱们的商船开了炮!”
正有人摘了包打听的帽子互相扔着玩取笑他之时,包打听被掐着脖子似的嘶哑喊声,立时令所有嬉闹停滞,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
“咱们死人啦!一船的人,都死了!听说,还有搭船的孩子!”包打听还在吸着气说。
“我艹他妈罗刹鬼子!”正掰腕子的小伙子啪的就把帽子狠狠摔在石桌上。
“这次出去打罗刹鬼子,有没有咱们的份儿?!”有人一把抓住了包打听的脖领子,就好像他是罗刹鬼一般。
“我,我不知道……咳……”包打听被抓的脸涨红,连连咳嗽。
“咱们请战去!”有人大声提议。
立时火药桶被点燃,“对,请战去!”院里几乎全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各个义愤填膺,群情激动。
船政学堂令他们知道什么是海军的荣誉,平民商船被敌国摧毁,对于一个国家的海军来说,是非同一般的耻辱,因为海疆,就是他们的天地,是他们要用青春和热血守护的不可侵犯之逆鳞。
“船政学堂郑大人到!”穿戴整齐的传令兵匆匆跑进来,拉着长音喊,学员们都一呆。
“列队!全体都有!立正——!”那掰手腕的小伙子急忙戴上帽子,跑到队伍最前面大声喊,他叫张云宗,乃是实习舰长,平远水师中军一等参领,在学员中军衔最高,同时也是船政学堂第三期第一班班长。
几秒时间,小伙子们已经排成整齐的方队,蓝白格水军装,黑色皮靴,纵横斜竖尽为直线。
郑友贤匆匆而入。
“敬礼——!”张云宗高亢的声音嘹亮而有穿透力。
“啪!”整个方阵就好像一个人一般,高抬皮靴,举手行军礼,整齐的无以复加。
郑友贤看着这帮骄傲而生机勃勃的小伙子,心里突然有些难受,是啊,王爷说的没错,他们都是帝国的未来,今曰,却不知道一战之后,还能有多少人活下来。
看着一张张青涩的面孔,郑友贤压抑着心里的激动,缓声,一字字道:“诸位同仁,黄浦江外,俄国人又一次挑起了战火,因为军力不足,所以!你们将会被委派到燕京、澄远、靖远三舰,你们怕不怕?!”
“不怕!”整齐响亮的声音,惊飞了无数飞鸟,这些青年军官,人人脸上洋溢着激动,若不是上官在,只怕都要兴奋的议论起来。
郑友贤从左到右,环顾他们,一字字道:“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像平曰训练一样,将炮弹准确无误的送入俄国强盗船的心脏,让俄国人再一次品尝失败的滋味!让俄国人知道,帝国的海疆不可侵犯!若不然,那里将会是他们血流万里的修罗场!”
“是!是!是!”激动而高亢的应声响彻天际。
郑友贤啪的抖开一卷黄绢,大声读道:“摄政王谕!广州船政第三期学员成绩优异,孤甚感宽慰,今国难当头,外夷威逼,诸位当恪尽职守,奋勇杀敌!孤以小词赠之,谁言少年不识愁,千里外,天山雪,一朝拔剑,十万西夷敢称雄?!”
“帝国之荣耀,孤之荣耀,与诸位同在!”
“殿下!万岁!帝国!万岁!”青年军官们脸上挂着狂热的忠诚,声嘶力竭。
狂热的喊声中,一个个年青的海军军官义无反顾的登上了战舰,夜色如墨,轮船黑烟滚滚,好似血与火的交织,机器轰鸣,载着一颗颗年青而滚烫的心脏,劈波斩浪,向着那未知的黑暗亮出了年轻而无所畏惧的热血胸膛。
……鲁大化被任命为燕京号炮务二副,舰长是他的恩师郑友贤,唯一令他略感不满意的就是包打听也被分在了燕京号,任驾驶二副。
燕京号上,设副管驾一员,帮带大副一员,驾驶大副一员,枪炮大副一员,炮务二副二员,船械三副,舢板三副一员,正炮弁一员,总管轮一员,大管轮二员,一等升火一员,二等升火二员等等,皆是实习学员军官充任。
驾驶、舵手在海战中有多么重要?几乎可以决定一艘船舰的生死存亡,包打听?鲁大化实在对他没什么信心。
鲁大化一遍遍的检查着燕京号上的火炮,主甲板上,燕京号安装了8门68磅前装滑膛炮和2门110磅后膛装火炮,这是其主力炮火,此外在前后甲板,还配备了从重型后装炮到6磅加农炮等口径不等的武器。
令鲁大化不满意的就是燕京号的炮塔设计没有金陵号那般完美,不能多方位旋转,竖起的桅杆和风帆,就算在战斗中落下,也会影响火炮的转向。
8门68磅主炮,可以发射三种球形炮弹,传统的实心弹、霰弹(装有90枚铁制弹丸,主要用于杀伤无掩护的人员),还有一种装有15个稍大一些弹丸的葡萄弹。
此外还可发射三种开花弹,有简单的内装黑火药的开花弹,装有定时引线和数百个铁弹丸的榴弹,第三种是纵火弹,中空球型炮弹,里面装着熔融的金属液,命中目标后外壳破裂,金属液飞溅,比烧红炮弹的热弹更为安全。
不过68磅火炮,南朝已经生产出威力更为巨大的无烟火药爆破弹,遂将北国购买的这种落伍黑火药开花弹替换下来,只是鲁大化怎么都觉得有些浪费,因为其火炮的钢质好似也不如南国的可靠,就怕在开炮时出现什么故障。
显然,北国采购的铁甲舰,并不是欧洲人的精良产品,不过现今铁甲舰设计极为混乱,听闻俄国人更是花样迭出,热衷于设计圆堡型铁甲舰,所以,倒也不能说北国花了冤枉钱。
对于燕京号上的炮手们,鲁大化倒是颇为满意,大多受过严格训练,基本上可以达到每分钟一发的速度。
站在甲板上,鲁大化默默看着前方,青春的热血在体内涌动,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罗刹巨兽,正在肆孽帝国的海疆,血与火,剑与盾,自己愿奉献出一切,为帝国,为殿下,永远守护这片海疆!
有死而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