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身上已布满了累累鞭痕,即使过了这许多年,虽然疤痕会随着时间淡化,可心里的伤,这些年却愈发清晰,慢慢的,我从憎恶香,到喜欢,其实这样也挺好,当我沉浸在香道时,便会感觉到轻松和愉悦。”
苏柳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段内情,她安慰道:“之前没见到您之前,对您充满了好奇,如今见到了,却被震撼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您这样的心胸与勇气。”
“不说这些了,我就要离开京城了,明日便走。”
秦宗师话头一转,语气轻松了些,她看向苏柳道:“这世道,本就对女子有着太多不公,你和我不一样,你在香道上天资不凡,那香主之位可以一争,这样的话,你受到的约束会少很多。”
“您如今已经是三品宗师,离那香主只有一步之遥,就这般放弃了吗?”苏柳问。
秦宗师看她说这种傻话,不由得抿唇一笑,“香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二十岁如果没成为香子,就没有竞争权了。
香阁现在这个香主,是十九岁那年选上的香子,一晃二三十年了,如今也到了选香子的时候了。”
“可我并不想入香阁。”苏柳低垂眼帘。
“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用紫菱石掩去你身上的香丹味,可这紫菱石即使再稀少罕见,始终都会被人给认出来的。
这是我早年在外偶然间寻到的掩香方子,今日便赠予你吧。”秦宗师拿出了一张很有年代感的香方递给了苏柳。
苏柳没想到对方竟识出了她身上的紫菱石,惊了一瞬,便从善如流地接过那张香方。
“柳儿,为父知道你妹妹这件事做错了,她不该调不出奇香就推到你身上,可她年龄毕竟还小是你妹妹。”大老爷语重心长地道。
“父亲,妹妹何止这件事做错了?她做的错事还不够多吗,父亲只说,妹妹还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只比她大一岁。”苏柳已经习惯了妹妹做错事,父亲就会出来维护。
大老爷被猛地一堵,长叹了一口气后,仿佛不经意地道:“那秦宗师的事情解决了吗?”
苏柳心底闪过一丝冷笑,这恐怕才是她父亲真正想问的吧,“父亲放心,秦宗师不会怪罪咱们府上,更不会对父亲产生影响。”
大老爷心中的想法,被长女赤/裸裸地说了出来,顿时面上闪过丝尴尬,咳嗽了几声,掩饰道:“为父其实是担心咱府上若与秦宗师交恶,恐怕你们日后进入香阁会受到刁难。”
苏柳不想听大老爷欲盖弥彰的言辞,便借口身体不适退了出来。
到了晚间,
“小姐,你这绣的是草吗?”立夏看着绣棚上的一团绿色的长状的植物,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依旧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看不出来吗,这是竹子。”苏柳把绣花针插在了一旁,失望道。
立夏眼皮一跳,眼前这个矮小,粗胖的是清隽修长的竹子?仔细看的话,好像还真是有点像竹子,不过那竹子两旁垂着,长度有竹子半身高的,活似竹子成精后长出的两只耳朵的,那是竹叶?
立夏挠了挠头,昧着良心恭维道:“小姐,能看出来,这竹子长的真精神。”
苏柳闻言,又拿起了绣棚,对着烛光,越看越满意,这只竹子只是长得比较茁壮而已,对,就是这样。
次日一早,苏柳便接到了将军府的帖子,衡阳找她什么事,一副很急的样子,她临走时把刚做好的荷包,神差鬼使地揣进了袖子里。
“苏姐姐,你终于来了。”衡阳看到苏柳的刹那,眼睛顿时亮了。
苏柳看着好好的衡阳,不解地道:“怎么了?”
衡阳看了眼苏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想问你再要几颗思梦丸,这思梦丸真的好神奇啊,当晚我就梦到了父亲和母亲,其实上次见到你时就一直想要,后来我给忘了。”
苏柳还以为多大点事哪,原来是要思梦丸啊,刚好她荷包中有一瓶,便掏出来递给了衡阳,“这思梦丸,也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只是能让你睡得更熟一点,当你睡熟时,自然而然就会做梦,而梦境一直是人心中最渴望的事情幻化而来的。”
衡阳看到那一瓶,顿时喜不自禁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床上的枕头下面,她喜滋滋地决定以后每晚燃一枚。
苏柳鼻翼忽然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衡阳的拔步床床头帷帘上垂着的一枚香包,她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怔怔地望着这只花蝴蝶样式的香包。
“苏姐姐,这蝶恋花香包是有什么问题吗?”衡阳放好香丸后,扭头便见苏姐姐神情复杂地望着这枚普通的香包。
“香包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里面的香料,这里面被人放了麝香。”
“麝香?”衡阳面色唰地白了,她即使再不懂香,也是知道女子长期佩戴麝香的话,会终身不孕,是谁,到底是谁这么狠毒,“桑娘,桑娘。”
衡阳不喜欢很多下人在屋内,平常是只有桑娘贴身侍候的,刚刚苏柳来的时候,桑娘便在外间烹茶去了。
正在烹茶的桑娘忽然听到郡主的声音,急忙放下的手中扇着火炉的扇子跑了进来,“郡主,怎么了?”
“这个香包是从哪里来的?”衡阳坐在床上,指甲掐的发白。
由于屋子不太明亮,桑娘便没注意到衡阳的苍白的脸色。
她看着那只蝶恋花香包,脱口而出,“这只是很久以前苏二姑娘送给郡主的,郡主以前可都是随着佩戴着的,后来您与苏二小姐有了嫌隙,这香包便不戴了,不知被哪个小丫鬟又翻了出来,挂在您床头了。”
衡阳被桑娘这么一提醒,忽然想起来了,苏棋当初确实是送给她一个香包,说是里面装的是沉水香,长期佩戴可以让身上留香,她闻着感觉味道很是清雅,便佩戴着了。
“苏姐姐,怎么办,苏棋说这是沉水香啊,我戴了好长时间了。”衡阳此时又怕又惊。
“桑娘,你去让人请个大夫来。”苏柳道。
若说此时桑娘还没察觉出异常,那她就不叫桑娘了,桑娘急忙去青大夫,临走时瞥了眼蝶恋花香包,这香包定是有问题。
没一会儿,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大夫提着箱子走了进来。
他把了一会脉,收回手,抚了一下胡须,皱着眉头,凝重道:“郡主原来底子很好,但不知为何体内似乎是被什么香料给伤了。
幸好发现的及时,若是在晚个一年半载的话,恐怕即使用天山雪莲这等珍贵的药物,也于事无补了。”
“若没发现会怎样?”衡阳的声音颤抖着。
“终生无嗣。”老大夫道,这内宅的阴私他见了太多,可这将军府又无女眷,哪来的人敢暗害当朝郡主,真是造孽啊。
“澎”的一声。
衡阳手边的茶盏忽地被撞倒了,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桑娘担忧地望着显然被吓到的郡主,夫人早逝,将军又常年不在府里,若是郡主有个好歹,她怎么对得起逝去的夫人。
若是郡主真有个好歹,她也不活了,桑娘眼圈顿时红了起来,这苏二小姐与郡主没仇没恨的,为什么要用这么阴毒的法子设计她家郡主。
“大夫,劳烦您闻一下,这个香包可是有异样。”苏柳把蝶恋花香包递了过去。
老大夫接了过去,放在鼻下细嗅,忽然眉头一皱,打开了香包,手探了进去,拇指和食指捻着香料,先是闻了一下,后来取少量的放在舌尖上,瞬息便吐了出来,“这沉水香里被人掺了麝香。”
衡阳再也忍不住了,哗的一声哭了。
桑娘送走了大夫回来后,双膝跪在苏柳面前。
“苏大小姐,今日若不是您,我家郡主被人害了奴婢都不知道,若郡主有个好歹,奴婢便是去死,也无颜面去见夫人。
您是我们将军府的恩人,更是桑娘的恩人,请受桑娘一拜。”桑娘坚持地跪在地上,向苏柳拜了下去。
“桑娘,你快起来,做出这件事的是我妹妹,我也难辞其咎。”苏柳连忙去扶桑娘。
她之前感觉上辈子衡阳无所出,便觉得这其中事有蹊跷,没想到真被她猜中了,可是苏棋为何要害衡阳。
这香包明显是她还没归京的时候送的,那时候这两人还没有嫌隙,那苏棋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用这般阴毒的法子,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能生育,这相等于是把那人毁了,这待是多么大的深仇怨恨啊。
“奴婢能看出来,您和苏二小姐不一样,这明明是苏二小姐造下的罪孽,不管您的事,您千万不要自责。”桑娘站了起来道。
“我要去问问她,我哪里对不起她了,她竟然这般害我。”
桑娘急忙抱住了失去理智往外走的郡主。
“衡阳,你冷静下来,你现在即使去找她,手中没有证据,她是不会承认的。”苏柳上前把衡阳扶到椅子上。
衡阳不傻,自然听懂了苏柳话中的意思,是啊,难道让她拿着这个香包去让苏棋认罪,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即使香包是苏棋送的,可里面的香料是可以被换的,她即使说出来,众人也不会相信。
“苏姐姐,那我该怎么办,难道让我吞下这口恶气吗?”衡阳拿着帕子,擦着眼泪,不忿地道。
“等。”
“等?”衡阳停止了哭,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苏柳道。
“对,就是等。”苏柳拍拍衡阳的手,满脸深意地望着衡阳。
过了一会儿,衡阳才抽着鼻子闷闷地道:“好,我听姐姐的。”既然苏姐姐让她等,定是有她的道理,衡阳向来是极为相信苏姐姐的话的。
“你这两天,不要再出门了,把身体调理好,才是正事。”苏柳叮嘱道,随后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枚香丸,她看着衡阳不解的神色,解释道:“这是小魂香,你随身放在荷包中,若是日后再遇上那香,你会感觉到头晕呕吐。”
衡阳手抖的厉害,苏柳见状,便把小魂香放进了衡阳身上的荷包里。
苏柳呆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苏姑娘。”
苏柳扭头,见桑娘追了过来,便停顿了一下。
“苏姑娘,其实今天郡主请您过来,不是为了思梦丹,而是世子托我家郡主给您下帖子,世子又是我就家郡主的表哥,郡主不好推辞。
您刚刚过来时,我家郡主不好意思提,如今又出了那档子事,更是把这事忘得干净,现如今世子府的人怕是正在府外等着。
若是您不愿,将军府有个后门,就是怕委屈苏姑娘了。”桑娘追了上来连忙说道。
上次花灯节宁世子带人找了她一宿,随后又送药,单是这份恩情,也让她无以为报,“可知世子找我是何事?”
“应该是您调的安息香治好了秦夫人的缘故,宁世子也患有失眠症,恐怕是听闻了消息,所以想请您过府调香的。”桑娘猜测道。
“花灯节那日,宁世子对我有恩,既然世子患有失眠症,那我便不能推辞,桑娘你回去吧,衡阳身边离不开人。”苏柳言道。
桑娘行了一礼,便回去了,走在途中,细细琢磨苏姑娘话中的意思,只见苏姑娘开口闭口言及花灯节宁世子的恩情,可见苏姑娘对世子无意。
倒是可惜了世子的心思,桑娘心中升起一抹遗憾,也只有苏姑娘才配得上世子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
苏柳带着立夏刚出将军府门,便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一旁。
“还请苏姑娘见谅,我家世子本想亲自过来的,可实在是病情忽然恶化,起不来身了。”侍卫满脸焦急道。
“没事,那赶快走吧。”苏柳听闻对方病情这般严重,心下忽然升起一股担忧。
坐在马车上的苏柳忽地皱了下眉头,问向身旁的立夏,“刚刚侍卫说世子病重的时候,我表现的是不是太紧张了。”
立夏一副你终于发现的神情,“小姐,你可是有心上人的,怎么能三心二意,那宁世子再好,我看也比不上小侯爷。”
立夏自从知道上次那人是小侯爷后,联想着之前小侯爷维护小姐的样子,便立马倒戈支持起小侯爷了,如今见自家小姐一副滥情,要脚踏两只船的前奏,这怎么能行?
“我也觉得,我刚刚太过了。”苏柳抚着心口喃喃自语道。
不知为何,心脏这个地方跳的要比往日更快些,宁世子对于她来说只是有些许恩情,自己为何会这般反应,难道是她从前被遗忘的那段记忆中的情愫在作祟。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与宁世子曾经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日一万五,有点够呛,争取晚上再来一个五千章。感谢“你家葡萄辣不辣”小天使投的雷,有你陪伴真好。
第51章
不知不觉中,世子府已经到了。
苏柳下了马车,走进了府内,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世子府,只见府内上到楼阁庭院,下的假山花树,到处透着一股清贵的雅致。
“苏姑娘,世子在亭子那等您。”侍卫走到距离亭子还有几米远的距离,便站住了,一副让苏柳上前的架势。
“立夏姑娘,世子此时不方便见外人。”
苏柳见侍卫拦住了自己丫鬟,不由得眉头微皱。
“你来了。”宁世子躺在榻上,一身月牙色锦袍,满脸病容,眼睛下的乌青很是显眼刺目。
苏柳的心忽地一痛,她总感觉眼前这人不应该是这么一副虚弱的样子,可不是这种样子该是哪种样子?一个身影忽然在脑海中闪过,苏柳再去抓的时候,已经了无踪迹。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咳咳.......”宁世子急忙用锦帕捂住了嘴,苍白的脸色因为咳嗽而晕红一片。
“无碍的,我这就为你调香吧。”苏柳低垂眼睑道。
宁世子摆了一下手,守在一旁的下人把手中的调香所用的器具恭敬地放在了苏柳面前,随后便退出了亭子。
“你从前是最喜我穿月白色长衫的,说这个颜色干净的像冬日的阳光。”榻上的宁世子沙哑低沉地道。
苏柳手中盛香料的勺子忽然颤抖了一下,香料洒出来了些许,这是苏柳从来不会犯的最低级的失误。
“你可还记得,那年在金陵,当时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带着冷意,你穿一身粉色的衣裙,撑着把油纸伞站在雨打过的杏花树下。
我刚好穿一身红袍,骑着马从你身旁过,当时我就在想,这伞下的姑娘长什么样啊,刚好此时,你转过身来冲着我浅浅一笑,那一幕惊艳了我整个少年时期。”
苏柳听着这人的描述,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你是哪家的小郎君,长得这般俊俏。”一个粉衣姑娘看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由得心上生起一股恼意,便冲着马上的风流少年调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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