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不信鬼神,却望与你有来生。万般不舍,此情难诉。三生情定,红线绕指,唯愿来世再续。
卫敛,我心悦你,至死不渝。
姬越绝笔
秦昶王十三年六月初九
卫敛久久凝望着这张纸,这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拼凑在一起却成了他理解不了的意思。
姬越这是何意?
这算什么?
话本看多了么?
谁要什么来生啊。
兵符与暗令又是什么?什么时候给的?他怎么不知道。
卫敛突然想起什么,匆忙翻出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两个精致的小玩意儿。
一只虎头虎脑的铜兽,一块花纹繁复的牌子。
这都是姬越前段日子送他的东西。姬越那几日天天送他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卫敛便没有多想,悉数收下。
可原来竟是将兵符与号令暗卫的暗令。
姬越疯了么?是真打算将江山赠予他?
卫敛垂目,忽然不会思考了。
信上还说,姬越已在永平为他铺好路,就连禅位遗诏都早已准备好。
那是在两个月前。
姬越难道在两个月前就预料到今日会染病么?
他从那么早就开始部署
卫敛立刻转身,夺门而出。
他得去找姬越问个清楚。
江州之大,卫敛并不知道姬越在哪里。
可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卫敛下意识就跑到了他和姬越重逢的那座桥上。
金黄芦苇飘荡,河水奔流不息。
如血残阳绮丽到凄厉。
卫敛走过那座桥,站在一栋废弃的小屋前。
隔着一扇门,他能够感受到里面有人的气息。
卫敛开口:姬越。
我知道你在里面。
屋内没有动静。
卫敛轻声:你开门,我们把话说清楚。
无人出声。
卫敛压抑着,咬牙道:你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姬越,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一片沉默。
卫敛嘲讽地笑道:好,你是到死都不肯见我。
阿敛。门后终于传出姬越低哑的嗓音,我不敢见你。
我如今的样子,不想被你看到。姬越声音沙哑,曾经动听的声线也变得气力不足,我怕吓到你。
破败小屋内,红衣青年靠着灰尘遍布的墙壁,长发尽数散落,遮了半面容颜。
他凤眸轻垂,露出的一半容色美得妖孽,被青丝掩盖的另一半却形如鬼魅,丑的不能见人。
腐烂已经蔓延到了脸上,毁去曾经惊艳世人的面貌。
整只胳膊都变得惨不忍睹,鲜血蜿蜒下来,滴落在修长好看的手上,染红掌心里攥着的护身符。
那是卫敛曾经送他的。
你是想一个人躲在这里等死么?卫敛眼眶一红,突然就有了哭音,我以为时至今日,我们可以坦诚相待可你总是瞒着我很多事。
遗诏,疫病,兵符,暗令卫敛桩桩件件地列举着,竭力忍着哽咽,你打点好一切,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现在连你死,都要躲着我。
你这样一厢情愿地为我好,你有问过我要不要么!
他额头抵着门,垂眸低声道:姬越,我累了。
他闭了闭眼,落下一滴泪:你的心我敲不开。
对不起,阿敛。姬越捂嘴咳了几声,掌心的血色愈发艳烈。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曾说过,孤信人命,不信人心。
我是个性情残缺之人,越是喜欢什么,就越害怕失去什么,总想着要用外力来拴住喜爱之物,好让他们不得走远。姬越自嘲道,我爱的人,我死都要和他在一起。我若是死,他便也得陪葬。他若是叛,我便要亲手射杀。
世人谓我残暴,倒也不算污蔑。姬越惨淡地笑了笑,阿敛,我本就是这样一个一个怪物。
我给你的解药是假的。姬越阖上双眼,我爱你前,怕你伤我,我爱你后,怕你离开我。我骗了你,那解药不用服一年我只是找个借口不许你走。
真正的解药,在我前些日子送你的那个瓶子里。血迹蔓延到地面,姬越顿了顿,声音渐轻。
卫敛,我放你走。
瓶子。
卫敛垂目看那小巧玲珑的青花瓷瓶,打开一看,就见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药丸。
姬越赠他时曾笑说,这是观音大士的杨枝甘露瓶,一滴水可救命用。
那段日子姬越送他的东西太多,他也没想着把瓶子打开。
原是他那一直想得到的解药。
原来还真就是救命的东西。
姬越,你准备得可真够齐全。
卫敛静默良久,才淡淡开口:你以为我不知,你先前给我的解药是假的么?
我可是神医啊。卫敛轻嘲道,就算研究不出真正的解药,也不至于连真假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有心病,愿意等你解开心结的那一天。
我等到的就是你一声不吭,打算为我去死吗?!卫敛冷笑,姬越,你别想得太美了。
怦!
破旧的门板被裹挟着内力的掌风击倒,卷进满面尘土与一室夕阳。
容色清冷的白衣公子披着霞光,令屋内的红衣青年愕然抬眼,而后又想起自己容颜尽毁,匆匆别过头去。
卫敛走进来,在姬越身前蹲下。
姬越右臂早已血肉模糊,连那面容都变得狰狞可怖。
卫敛沉静地看着他:姬越,你好的很,考虑得那么周到,谁听了不感动呢?
但你别说什么放我走,如此冠冕堂皇,我听了只觉得笑话。
我同意要王位了么?我凭什么替你看着你的江山和子民呢?我没有你这般大义,如果不是你,我本该闲云野鹤寄情山水,天下四海任我逍遥,何苦钻进笼子里接这个烫手山芋?我卫敛一生只为自己,从未想过为国为民,我便是如此自私自利!
是你教会我责任,带我见识到人间,让我看到那些烟火。
你把我从天上拽下来,怎么能把我一个人锁在这儿。
gu903();你哪里是放过我,你是要我一辈子都记着你卫敛笑了声,姬越,你也不过是仗着我爱你,才这么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