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人一累,又得不到一个说法,难免会心生怨气。卫敛不是姬越,他于秦国毫无建树,没有那么高的声望,也并不得人心。虽碍于身份无人说什么,面色却明显不满起来。

准确来说,早在卫敛代替周明礼成为此行最高钦差后,就有许多人看他不顺眼,认为是个空降的抢功者。

他们来此救民于危难,公子敛却好像是在胡闹。一句话累的是底下的人,净发些奇奇怪怪的命令,根本不着调。

这份不满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许久,任何一点小事就能加重。

但一进入清平县,他们这些怨气就顷刻间被另一种情绪占据。

是恐惧。

与悲怆。

与风平浪静,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也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主城相比,清平县的情况可谓是惨绝人寰。

一进县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火焰味儿。家家户户都有人在烧纸钱。一名母亲抱着孩子的尸体双目无神,见到县里来了一群生人也只是麻木地看了眼,就收回视线。

另一侧则恰好相反,是两个年幼的孩子伏着母亲的遗体痛哭,声嘶力竭地喊着:娘!

而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已经不能打动这里的任何人。因为每一天,这样的悲剧都会在许多家上演。

这一幕随处可见。

若是以往,清平县里的人们都很排外。可如今无人在意这一行人的进入,他们早已心如死灰。

棺木,灵柩,白幡。还有悲怆的哭声交织而成的哀乐。

周明礼心神俱震,不可置信又沉痛地看着这一切。

那狗官是造了什么孽!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

一名太医目露悲色,想要去查看地上的尸体,被卫敛阻止:别碰。

那名太医不解地抬头。

卫敛淡声道:尸体也会传染人。

太医吓得立马缩回手。

回过味来又觉得不对,公子敛懂医术吗?他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可队伍早已走远了。

周禺山显然早已清楚县里的状况,悲愤道:咱们清平县都成这样了,那狗官还在粉饰太平,根本是不拿我们的命当命!

周明礼沉着脸接话道:你放心,陛下定会斩了那狗官狗头。

周禺山忍不住破涕为笑:谢谢钦差大人,草民刚才听人喊您周大人,咱们还是本家呢!哎,草民不是在跟您攀亲,草民是想冒昧问一下您是哪个周?

一名侍卫笑道:这可是咱们周明礼,周大人。

廷尉大人是出了名的好官,与他们下属从来都是打成一片,深受爱戴。不然他们也不会对空降的公子敛心生排挤,都是在给周明礼打抱不平。

原是周明周禺山突然一惊,跪下磕头道,竟然是您!草民眼拙,竟不知是周大人。咱们这山旮旯的地方也听说过您,您是那不畏强权、公正断案,真正的青天大老爷啊!

清平县这么偏远的地方都听过周明的名头,可见其如何声名远播。

周明礼扶了一把:起来。

周禺山激动得语无伦次:周,周大人!草民敬仰您已久!先前还和小妹说,若咱们的知县是周大人,事态何至于发展到如此地步?可像周大人这样的好官,必然是平步青云,哪能窝在我们这小地方当芝麻官?

清平县能有这么惨,知县功不可没。一开始不重视,直到瞒不住了才上报,不想着解决疫情,只顾着推诿责任,从头到尾没干一件人事儿。

对比之下,清秋县那位县令可真是殚精竭虑,奔波劳走,可还是被刘仁贵以虚报疫情为由关入大牢。正所谓不解决问题,而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江州知州显然在这点上做得很好。

卫敛听到消息后就差人去把人放了,又兵分七路,将赈灾物资分别送往七个县,他们只是走了清平县这一路。

清秋县虽未有瘟疫,米粮却不能缺少。自给自足了一个月,也快撑到了极限。

当今最要紧的是疫情,没工夫管那些小鱼小虾。等到事情尘埃落定,秋后算账,自然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周禺山好半天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将人带进自己家门:小山,我回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惊喜唤道:哥哥。

但见到周禺山身后跟着的陌生人时,少女又害怕得往后缩了缩。

小山,别怕,是朝廷派人来救我们了!周禺山安慰她,这位就是我以前跟你说的周明礼周大人!

周小山一呆,怯怯唤了句:周大人好。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少年,对周小山直言不讳道:你的手臂伸出来看看。

周小山吓得连忙把手缩进袖子里。

女孩子的手臂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呢?何况她现在染了病那么丑。

徐文卿见人抗拒,眉头一皱。醉心医术的他眼里只有病人不分男女,不是很懂周小山的抵触。

徐太医立刻出声:臭小子,别搁这儿添乱。让老夫来。小姑娘,把手伸出来看看。他语气亲切,老脸几乎皱成一朵菊花。

周小山疯狂摇头。

徐文卿说:爹,这病上了年纪的容易染上,还是我来吧。

卫敛不由侧目。

之前他看那些资料时,太医院的人也在了解疫情相关。少年的心很细,能够注意到易感人群。

性子也是真的直。

你说谁年纪大呢!徐太医黑下脸。

卫敛开口:都退下。

徐太医:

徐文卿好奇地看向卫敛,对这名能制住他爹的青年很感兴趣。

传说中的公子敛,是陛下宠爱的贵君,只比他大三岁。

可那目光清透,并非不谙世事,反倒像是历经浮华过后的通透。

一门心思扑在医术上的徐文卿不能完全读懂公子敛的眼神,但那一个眼神足以安抚人心。

至少周小山在听到卫敛说话的一瞬间就放松了身体。

卫敛近前,温声道:姑娘,把手给我。

他声音足够好听。

眉眼也足够温柔。

就算用面巾蒙着下半张脸,周小山也知道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

周小山抿唇,因为腿疾而自幼不见外人的她对陌生人总是抱有十足警惕,此刻却小心翼翼而又心甘情愿地伸出了手。

卫敛愈发温柔:把袖子挽起来,让我看看好吗?

周小山颤声:可是丑。

周禺山忙道:小山不丑,小山最漂亮了。

卫敛温笑道:这一屋子在我眼里都是丑人,不差你一个。

周禺山:

一屋子丑人: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你安慰人的方式就是贬低我们吗!

虽然他们确实没有人长得比卫敛好看就是了

周小山却被这一句逗笑了,低低嗯了一声,鼓起勇气把袖子挽起来的同时,又不敢直视地别过头。

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

少女的面容与其他部位都还与常人无异,整只右胳膊却自下而上全部腐烂,甚至能看到蛆虫在蠕动。

这才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