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敛莞尔:那徐太医为何最后又同意了?
徐太医说:那孩子说了一句话。
他说如果学医不能用来救人,那学医有什么意义呢?徐太医道,行医救人时他能够感到快乐,这件事便是有意义的。待在永平,虽能够保全性命,可他会感到很难过。
卫敛一怔。
如果学医不能用来救人,那学医有什么意义呢?
卫敛自幼便习医术,堪称登峰造极。然不可否认,因一直谨记不可锋芒毕露,他从未有施展的机会。
他使银针可以用来杀人,他懂药理可以用来毒人,他会点穴可以用来暗算人。
可他确实是没机会救人的。
唯一的一次,就是给姬越包扎了他的伤口。
他这一身医术,还真是毫无用武之地。
如果习得一身本事,却又毫无作为便带入黄土,那是为了什么呢?
纵然本事滔天,也过得毫无意义。
他长大后很少有过快乐的时候,直到新年夜里与姬越一起看了一场烟花,那仿佛就是意义的开始。
徐家有句家训,医者仁心,无惧生死。徐太医说,臣总是让文卿记住这句话。后来臣不同意他去江州,那小兔崽子竟敢拿这话来反驳臣他虽是生气的语句,眼里却满满是自豪,这孩子长大啦。
卫敛看着徐太医眼中溢出来的笑意,一顿,点了点头。
臣知道,此番队伍中诸多人不信任公子,公子切莫挂怀。徐太医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当日陛下遇刺回宫,臣见过陛下身上的包扎手法与伤口处理方式臣信您的本事。
卫敛眸光微浅。
爹!一道明朗的少年音从屋内传出来,帮我看看这个方子写得有没有问题!我昨儿新想的!
徐太医一噎,对卫敛一拱手:公子,失陪了。
卫敛静静颔首,目送徐太医进入房门。
里头父子天伦和乐,哪怕他们明日就要奔赴险境,亦生死无惧。
他垂了垂眼。
卫敛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行囊中翻出一个白玉瓷瓶,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服了下去。
早在姬越告诉他这解药需要服用一年才能解时,就一次性给了他半年份的解药。算着日子,又该吃药了。
服完药,卫敛躺在榻上,迟迟未能入眠。
他有些想姬越了。
不是有些,是很想很想。
那块狐狸衔花的玉佩还贴着温热的肌肤,卫敛攥起那块玉佩,慢慢摩挲起雕花的形状。
他想起那日御书房中姬越将他吻得几乎不能见人,呼吸被剥夺,连心脏都仿佛要窒息。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挺狼狈不堪的,他们彼此望着对方的模样,突然就不约而同笑出声了。
卫敛的衣领被扯得微微凌乱,姬越就发现了他吊在脖子上那块玉佩。然后他拿出玉佩,低头在那朵花上轻轻落下一吻。
姬越说:小狐狸,我在吻你的心。
卫敛将玉佩放回去,阖上眼,把连日来的思念一起卷入梦境。
至少我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他想。
他人生的意义始于一场新年的烟花,但烟花不该是他的全部意义。
第75章知州
翌日,朝廷车队进入江州境内,直奔知州府。守卫挡在门前,质问道:何人敢擅闯知州府?
虽是一小小门卫,字里行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嚣张气焰。
周明礼面色一黑。都道是狗仗人势,一条看门狗都敢如此狂妄,不难看出知州在江州是只手遮天的地步。
再看这知州府外观修建得壮丽宏大、美轮美奂,一个铜环都要镶金。寻常府邸门前立着两座镇宅石狮,这知州府前却是蹲着两只金狮子,竟比王宫还要气派。
周明礼对江州知州本就不高的观感更是跌到谷底。他为人清廉公正,最恨贪官污吏,所以陛下才提拔他担任廷尉之职,并将钦差任务交给了他。
姬越在位十二年,肃清外戚,发展军事,鼓励贸易,广纳贤士,将秦国治理得繁荣昌盛。然水至清则无鱼,君王的手也伸不了太长。整个永平都在姬越掌控之中,天子脚下,真正位高权重的官员一个比一个清贫。反倒是这些仗着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总要出几个蛀虫。
赈灾官银数额巨大,若是经由他人之手,层层剥削克扣,待流到灾民手上的怕是只剩一层皮,里头的肉全被蛀虫吃空了。周明礼亲自一路护送,才能保证那些物资全部送到百姓手里。
由此可见,周明礼对贪官是何等深恶痛绝。
朝廷钦差,奉王命前来办事。周明礼出示令牌,冷声道,速速传刘仁贵出来!
刘仁贵便是江州知州的名讳。
门卫从前虽未见过永平来的贵人,不清晰令牌真伪,可看见那黑底银纹的令牌就怵了。玄色在秦国为至尊,除了王,谁敢用这种底色的令牌?
秦王赐的令牌有两种。黑底银纹,代表是替王办事。黑底金纹,则代表如王亲临。
门卫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战战兢兢: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匆匆穿好品服,戴好乌纱帽,出来迎接。一见外头车马齐全的阵仗,登时背后冷汗就出来了。
他左右一望,大概看出周明礼身份最高,纳身便拜:下官恭迎钦差大人。
周明礼却侧身避开了这一礼:不长眼的东西,公子还在这儿站着呢。
他虽不觉得公子敛能派上用场,然而对陛下是忠心耿耿。公子敛手持金令,该有的体面不能少。
不过一码归一码,若公子敛在疫情上胡乱发号施令,他也必不会遵从,大不了回永平后再向陛下请罪。
刘仁贵一噎。其实他出来第一眼注意到的也是卫敛。这名戴斗笠的年轻人实在是气质出尘,人群中万分瞩目,只是一身白衣穿得实在素了些。他还以为是普通门客,未曾想这才是真正的领头人。
他世故圆滑,当即转了方向:拜见公子。
心里却在嘀咕是哪位公子,当今陛下有这么大的儿子吗?
他在江州当他的土皇帝,永平的消息着实传不到这里来。事实上刘仁贵现在已经快吓死了。他心里有鬼,知道最近瞒着什么事,上头这时候突然搞突击检查,连个招呼也不事先打一声,难道是发现什么了?
卫敛淡淡道:进去再说。
刘仁贵捏了把汗:诺。
刘仁贵将一行人带进府里,好生招待。这是永平来的贵人,他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怠慢。
他跟前跟后,殷勤地问:钦差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罢。下官这就命人设宴,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
卫敛不说话,斗笠下的目光淡淡扫过府邸中小巧精致的假山流水。
他突然眸色微顿,耳畔依稀听到隐隐喊声,很快就消失无踪。
gu903();卫敛半是嘲讽地勾了勾唇,侧首对身边一名侍卫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