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越唇边的笑意淡了淡,很快又恢复过来:你想要什么生辰贺礼?
话题跳的太快,卫敛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再过几日不就是你生辰了么?你想要什么,孤都给你办到。
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就开始惦记我生辰了?卫敛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孤身子硬朗,到月底下床走动走动也无妨。姬越认真道,这是孤为你过的第一个生辰,可不是小事。
卫敛十九岁才遇到他。他错过卫敛十九年,头一回为他筹备的生辰自然要隆重。
卫敛说:我要你身子快点好起来。
姬越笑道:遵命。还有呢?
以后不许给我挡刀挡箭。那画面一度要成为卫敛的梦魇。
姬越这回沉思了一会儿。
卫敛追问:你答不答应?
姬越摇了摇头:这个我答应不了。
卫敛别过头:我生气了。
姬越无奈地靠上来:生气孤也不能答应。
孤身边危机重重,那日山上之事,今后许是家常便饭。时时警惕,处处留心,预防被人钻了空子夺了性命,孤自幼便是那般过来的。姬越缓声道。
卫敛心尖泛起微微疼。
孤不想让你置于危险之中,可若有朝一日,危险靠近你,孤仍会不管不顾再为你挡一次。姬越凝眸道,孤不想你生气,更不愿你受伤。
卫敛回过头冲他恼道:可我我更不愿你受伤!
别可是了。姬越温柔地止住他,孤保证那日的事不会再发生。孤能保护好自己,你别担心。
卫敛:
姬越顶着一身绷带说这话真是没有半点说服力。
那日阿敛为我哭了。姬越忽然改了称呼,浅浅笑道,纵然只有一滴,让我见了,却比穿皮透骨的那一箭还疼。
卫敛记着他那一箭,姬越何尝不记着卫敛那一滴泪。
卫敛素来冷静刚强,姬越从未在卫敛眼中看到那般明显的惊惧与慌乱,伴随着令人心碎的脆弱迷惘。便是那一眼,他也该信卫敛是爱他的。
不比他爱他的少。
是以纵然后来发现疑点重重,卫敛不说,他也不问了。
便是为了你不哭,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姬越捧着他的脸,卫敛,信我,好吗?
卫敛凝视他半晌,低低道出一个字:嗯。
三月廿八,卫敛生辰。
贵君的生辰本就规格隆重,何况陛下亲自下令大操大办,办得越热闹越好,势必要给卫敛一个完美的生辰宴。
卫敛从前十九年在楚国,公子之尊,倒也不至于无人庆生。可每年也不过是桌上多添几道菜,筷子并不会多一双。完完全全走个形式,冷冰冰的,没点人味儿。
若是运气好,碰上师傅从天涯海角云游回来,还会给他带上一些外头的小玩意儿。然而师傅来无影去无踪,对他采取的是放养政策,有时一年半载都见不着人影。
此次他赴秦为质,发生这么大的事,那位爷也没来看他。可以说是十分无情了。
以师傅的本事,若真想来看他,上天入地都能通行无阻,何况区区一座秦王宫。
卫敛一边感叹着比纸薄的师徒情谊,一边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红得宛如喜服的衣裳:要我穿这个?
他看着像是会穿红衣裳的人么?
送来衣裳的宫人笑道:陛下特意让婢子送来给公子的,嘱咐公子务必穿上,过生辰就要穿得喜庆,红红火火。
卫敛:放下罢。
卫敛这辈子没穿过红。楚国尚白,卫敛又生得清雅俊逸,一身白衣更衬得人仙气飘飘。
似红色这般张扬艳丽的颜色,卫敛是从未碰过的。
应姬越要求,他只得穿了这一回。
换好衣裳后挑帘而出,宫人眼中生出一丝惊艳,忙道:公子请去金銮殿。
宴席就设在金銮殿,这地方本是国宴级别的才够资格在这里举办,姬越却在此办了卫敛的生辰宴,宴请群臣参与,可见对其重视。
此刻殿中早已座无虚席。月初君王遇刺的阴霾似乎已经淡去,反正都是小场面,淡定,不慌。他们陛下现在不还好好的么?
姬越坐在上首,等待卫敛的到来。他身体恢复力强大,迄今伤已好了个七七八八,藏在衣裳下亦看不出来。
高座上的年轻人今日未穿象征君王的玄服,反倒着一身红衣,与上元夜里那般无异。凤眸流转,无双艳色,端的是风流跌宕。
正当大臣们纳闷陛下今日为何着了身红衣时,部分人望向门口,席间传出微许吸气声。
一身红衣的青年踏入大殿,如火艳烈更显得肤如白雪。精致的五官未被这逼人的艳色笼盖,反让原本内敛雅致的公子充满意气风发的张扬。
宛如鲜衣怒马正少年。
他压得住这样耀眼的红。
他也合该如此耀眼。
有心人顿时发现公子敛这衣裳颜色与陛下身上的一模一样。
若是其他人与陛下撞衫,那叫冲撞。若是这位那只能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相当登对,夸就完事儿。
不少人感到自己默默吃了一嘴阿萌的粮食。
李御史立刻做笔记:某年某月某日,陛下与公子敛同着红衣,如一对新郎
卫敛见了姬越的衣裳,顿时明白了,行完礼后就在姬越身边就座,掩袖道:算盘打得挺好。
姬越轻咳道:很好看。
卫敛骄矜道:我天天都好看。
姬越跟着附和:是是是。
卫敛不禁笑了。
这个呆子。
主角一到,宴会就算正式开始。姬越为这场生辰宴精心做了很多准备,歌舞有之,戏曲有之,甚至还请了民间的杂耍班子进宫表演。
就为了逗卫敛一乐。
卫敛很给面子地欣赏下去,不辜负姬越一番心意。
酒过三巡,在场不少大臣已有了醉意。反倒是姬越有伤在身,卫敛又是个一杯倒,二人俱滴酒不沾。
场中杂耍班子正在表演舞刀弄枪,乐师在一旁抱琵琶伴奏。一名大汉将一把道具大刀耍得虎虎生风,使得不少大臣喝彩叫好。
卫敛眼神微深。
乐师手愈拨愈快,琵琶声大弦嘈嘈,铿锵有力。直至最后猛地一拨,琵琶断了弦。
使刀大汉顿时如同接到什么指令一般,猝不及防地冲向上首,举刀向姬越砍去。
那竟是把真刀。
刺客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有些大臣还拿着酒杯不知所以,有些却已被吓醒,愕然面对这场突发的变故。
姬越眉目一冷,卫敛就在他身旁,距离过近,他第一反应就是护住卫敛以防受伤,再做自己的应对。
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让卫敛指尖一颤,脑海中顷刻闪过姬越当日的话语。
孤不想让你置于危险之中,可若有朝一日,危险靠近你,孤仍会不管不顾再为你挡一次。
孤不想你生气,更不愿你受伤。
他绝不允许姬越受伤的事再发生在他面前!
行动更快于理智。当刺客的头颅滚落在地时,满堂大臣一时鸦雀无声。
他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浓郁的血腥味让众人从呆滞中惊醒,胆小的宫女发出刺耳的尖叫。
姬越神色未变,只是静静注视着提着沾血长剑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