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给秦王系上衣带时,秦王忽然攥住他的手:卫郎这双手生的可真漂亮。
卫郎两个字,差点没让卫敛起一身鸡皮疙瘩。
卫敛想把手抽回来,秦王却轻轻抚过他的掌心,接着问:只是为何会有茧?
卫敛一顿,轻声道:臣虽为公子,然在楚王宫中过得并不好。儿时常帮宫中的太监做事以换些吃食银两这茧子就是那时候干活磨下的。
他说的半真半假。
他确实曾经那么艰难,甚至比他说得更加不堪。
他艰难到替太监做活,不比一般的贵族子弟细皮嫩肉。
彼时孩童掌心细嫩,时常磨破皮,鲜血淋漓,也只能生生忍着。那些卑贱如泥之人以折辱高贵的公子为乐,逼他以奴自称,迫他俯首下跪。
卫敛曾折尽傲骨,胯下受辱,只为讨那一口饭吃。
为了活下去。
唯有至黑至暗之险地,方能炼出至刚至韧之心境。
后来这双手握了剑。
剑身染血,杀尽昔日欺辱他之人。
那些人死的悄无声息,无一人知道是他所为。
世人都道,秦昶王,暴虐无道,笑里藏刀,杀人不眨眼。
却不知,公子敛,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亦杀人如麻。
第7章杀心
姬越垂目望着模样温顺的青年。他调查过卫敛,自然知道卫敛在楚王宫中自幼过的是什么日子。
但他可不会就这么可笑地信了。
同为王室倾轧里生存下来的人,姬越的心思深不可测。
每个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方式。有人以行事暴虐令人畏惧,有人则以温和的面具伪装自己。
其实皮下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心狠。
楚国怎的那样待你。姬越怜惜地轻抚上他温润的眉眼,沿着轮廓缓缓向下,你这样的美人,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
姬越的手修长好看,与舞文弄墨的雅士无异。唯有被触碰的卫敛能感受到他指腹的一点粗糙。
那是双挽过弓,拿过剑,杀过人的手。
卫敛呼吸一屏,身体本能地高度警惕起来。
那只手温柔地抚摸他,如同对情人的爱怜。直到擦过卫敛纤细的脖颈,五指并拢,而后猛地扼住他的喉咙!
所谓捧在手心,原是这么个捧法。
一般人还真消受不起。
呃!卫敛只来得及短促地发出一丝闷哼,便被姬越扼住咽喉,五指蓦然收紧。
那一瞬间,卫敛想到至少三种反击的方法。
但他一样都没有用,生生抑制住应对的本能,无动于衷。
任由秦王试探。
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敛。
不是武功高强的卫敛。
卫敛时刻谨记这一点。
秦王疑心重,不会因他只言片语就信了他的话。他必须用这样的方式减轻秦王的疑虑。
卫敛头脑还极为冷静地分析,面色已渐渐苍白。
他挣扎着抓住姬越的手腕,眼里含着一丝茫然不解,艰难问道:臣何错之有?
姬越含笑:孤想杀你就杀你,需要理由吗?
暴君杀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昨夜待他温柔缱绻,今朝也能翻脸无情。
他甚至没有翻脸。不过是笑着待他好,笑着送他死。
这才是秦王姬越。
沙漏流转,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姬越的手始终不曾松开,似乎是真要杀了卫敛。
卫敛好几次都想直接扭断姬越的手腕,都被他悉数忍下,只是眸光变得凄怆与绝望。
一场无声较量。
就在卫敛真以为自己要死在姬越手中时,一名宫人突然进来:陛下,该上朝了啊!那宫人一见眼前这幅景象,吓得轻呼一声,却又不敢声张,只能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去。
姬越瞥宫人一眼,突然松了手,将卫敛扔在地上。
卫敛立刻就伏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呼吸着,脖颈上的勒痕极深。
咳咳白衣青年跌在地上,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墨发凌乱铺散开,颇有些楚楚动人。就连宫人听着都升起不忍之色。
你这样的美人不多,孤舍不得杀你。姬越半蹲在他身前,轻叹道,可孤身边也从不留隐患。
卫敛低低喘着,气息微弱:那陛下要如何才肯信臣?
姬越从一个小玉瓶里掏出一颗药丸:你把这个吃了,孤就信。
卫敛盯着那枚小小的药丸,唇瓣微抿。
放心,一时半会儿毒不死人。姬越悠然道,这是王室控制暗卫用的毒药,只要定期服下解药,便安然无恙。而这解药,只有孤有。若孤死了,你只会死得比孤更痛苦。
你该知道天下想要取孤性命者不计其数。由不得孤留一手,才敢让人靠近。姬越凤眸上挑,漫不经意中透出些许狠戾,孤只信人命,不信人心。
卫敛垂眸,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服下。
姬越见他服下,终于目露满意。
很好。姬越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昨夜病重,孤并未碰你。玉容膏就放在床头,还剩一些,将它抹在你颈上即可。孤下朝回来后不想再看到这道痕迹。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宫人连忙跟上,末了还不着痕迹地扫卫敛方向一眼,甚为惊奇。
近身伺候陛下的李公公昨日领了三十鞭,这会儿还趴在榻上起不来,今天才换了他来当值。谁知一来就见陛下竟是要将昨儿才抱回宫的卫侍君生生掐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宫人唯恐自己也脑袋落地,谁知卫侍君顷刻间便取悦了陛下。这等手段,当真了得。
当然,宫人离得远,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若是得知卫敛是靠受人长期掌控来换取眼前平安,恐怕不会觉得他有多幸运。
秦王与宫人走后,卫敛又在地上坐了片刻,确定寝殿内没有任何人,包括藏在暗处的暗卫后,才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他坐回床上,抹了点药膏涂在脖颈红痕处,眸光清冷讥诮。
秦王果真多疑。卫敛最厌被人掌控,今却是把往后自由全搭上了,实在膈应得慌。
玉容膏效果极好,卫敛脖子上的伤痕一点一点淡去,心中的杀意却一点一点浓起。
他原本并无刺杀秦王的打算。
事实上,在出使秦国前,楚王召见他时,就曾对他提出过这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