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回罢!”
韩皎百口莫辩,眼看“校霸”三皇子一脸“赶紧滚蛋”,只能灰溜溜告退了。
刚走出门,紧张地转头偷看一眼,就见三皇子脸色阴沉地转身把殿门关上了。
韩皎心里一咯噔,赶紧把耳朵贴在门上,只听殿里传来大boss严肃地谈判语气:“三哥,我都已经十七岁了,你在我这年纪……哦!你干什么?别乱来,松手,否则休怪我对兄长不敬!松手……啊啊啊啊啊!”
韩皎被送回翎王府,困意一阵阵袭来,却还是强撑着迷迷糊糊地等待着。
然而,谢夺这晚没出宫找他,只派人送来一封信,上面只写了短短一句话:三哥赖着不走,我今晚未必能逃出宫,你早些睡。
韩皎看完立即安心了,迷迷糊糊地摸进卧房,倒头就睡。
接下来的几日,三皇子都跟看狗一样,看守着大逆不道的太子爷。
白日里,韩皎只能在小朝会上跟谢夺用眼神交流。
贵族后宅养男宠并非稀奇之事,皇室有些不同寻常的口味更不稀奇。
韩皎本以为只要不求名分,跟谢夺的感情就算被发现了也并不会闹出风波,没想到三皇子还真上火了。
会不会是以为大boss真的强迫他了?
韩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踏入书房,预备写一份情真意切的密信送给三皇子,明明白白说出自己跟谢夺相恋的过程,以解除之前的误会。
提笔时,韩皎试着回忆过往,那股奇怪的昏沉感却突然席卷全身。
他甩了甩脑袋,模糊的目光落在白纸上,脑中一片混乱。
他记起第一次随同林翁授课,记起谢夺踏入上书房的画面,之后的记忆却一片混乱。
他好像一直站在林翁身边,时不时紧张地偷看九皇子一眼,又好像是一直坐在九皇子身边的。
混乱的记忆不断在脑中碰撞着。
“先生何故每回都给本王布置多一篇策论?”
“本王写不完,先生也别想离开。”
……
记忆中,忽然出现燕王担忧的脸容:“你与你父亲皆是因我被革职,若你不嫌弃,便暂且在我府中供职。”
“父皇不用先生,是父皇的不幸,是朝廷的不幸,是大楚百姓的不幸,本王终有一日,要让先生一展抱负,为天下人谋福。”
……
他被人推上河岸,不住呛咳着转身,想拉身后人上岸,却反被那人拉至跟前,险些落水。
那双浅色眼瞳,带着邪性笑意看着他:“韩皎,现在你欠我两条命了,要么甩掉六哥投奔我,要么还我两辈子。”
……
阁楼窗边,谢夺背对着光,怒容隐在黑暗中,冷声逼问:“倘若我与他注定不能共存,你要我还是要他?”
“殿下是我今生挚爱,但我永远不会背叛燕王。”
……
“今夜过后,先生再也不必左右为难了。”
“殿下要去哪里?”
……
“太子殿下呢?”
“阿夺已经走了,先生节哀,该振作起来了,朕还需要先生教导,天下苍……”
……
“不要!”韩皎暴喝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掀翻了书案!
他发疯似的冲出书房,似乎要从可怕的梦境中逃回现实。
“韩大人!”听见动静的太监慌张冲入别院,七手八脚上前扶住韩皎:“大人这是怎么了?”
韩皎惊恐地看向周围陌生的脸庞,急切地在寻找那张熟悉的面容,可他找不到。
“殿下……殿下呢?”韩皎死死抓住太监衣袖,那双素来柔情的桃花眼里,显现出从未有过的惶恐。
太监和蔼地安慰道:“大人忘了,殿下已经递了口信,今儿不回了。”
“为何不回?”韩皎一把将他拉近自己:“让他来见我,我现在就要见他!立刻!”
太监从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力气如此之大,一脸为难地开口:“这时辰宫门已经关了呀,大人先歇一晚,有事儿明早下了朝,再同殿下商议。”
韩皎眼神陷入迷茫,脑中错乱的景象,忽然被自己从前与谢夺在西苑中笑闹亲昵的画面取代了,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下了朝再同殿下商议……”韩皎喃喃自语。
太监这才松了口气,扶着韩皎走去小花楼歇息。
他傍晚入睡,天没亮便醒了,韩皎感觉清醒多了,但昨日脑中突然冒出的古怪画面还很真切。
韩皎感到从未有过的寒意。
他怀疑那些可怕的经历,是这副身体原本的记忆。
难道原主也认识谢夺,甚至已经经历过书中的事情?
今生的挚爱?
原主难道也喜欢大boss?
这个想法并没有让韩皎感到不适,因为昨日那段回忆虽然可怕,却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思想被入侵。
那些情绪极其真实,他与原主的感受是完完全全统一的,乍然一想,都无法区分哪些记忆属于原主,哪些又属于自己。
韩皎一直思索到黎明,直到侍从进门伺候他洗漱,因为急于见到谢夺,没吃几口早膳,便急匆匆入宫去了。
这日朝会通知在殿内举行。
百官在皇极门外窃窃私语,不久后,太监引百官进入皇极殿,走在前头的官员,竟有不少人发出压抑的惊呼。
韩皎好奇他们看见了什么,却又不便开口询问,只能加快步伐跟随入殿。
待到所有官员分立两侧,韩皎才看清楚——坐在龙椅上的,竟然是面容枯瘦的皇帝!
韩皎早听谢夺说过,皇帝病情很严重,却还是没料到严重到这个地步。
若不是那双威严深邃的龙目,韩皎几乎认不出这个枯瘦的男人,便是数月之前还威风凛凛的大楚天子。
文武百官都十分震惊。
谢夺此刻就立在皇帝身侧台阶下,神色平静地审视百官。
朝会开始后,皇帝始终雕像一样坐在龙座上,只有在宣读诏书前,才微微转头,看向翰林院掌院学士。
那名官员立即躬身出列,从太监手中接过圣旨,恭敬地展开,转身面对文武百官,朗声宣读了诏书。
朝中顿时一片惊叹之声。
皇帝居然颁布了禅位诏书!
这件事并没有出乎韩皎意料,只是来得比想象中早了点。
他表现得很镇定,还不断找机会挑眼偷看谢夺,有一次还被逮个正着,谢夺眼里带笑,也盯着他,迅速伸出舌尖,舔了下嘴角。
韩皎立即忍笑低下头,不再看他。
于此同时,翰林院掌院也宣读完最后一句——“宣示天下,咸使知闻。”
韩皎抬起眼,微笑见证大boss接旨的“历史时刻”。
就在诏书递交到谢夺手中的一瞬,韩皎骤然感到一片轰鸣声。
一个低沉老者嗓音贯穿耳膜——
【文曲没,紫微现,相思入骨两相望。】
刹那之间,韩皎眼前一片白芒。
……
“决定了么?”
“是。”
“倘若你成功扭转他的命运,你所遭受的反噬,会让你全然忘记两世的记忆,帝星耀空一日,你便折寿一日,不日必将身陨。”
“我明白。”
“倘若你无法扭转他的命运,记忆便会被那个时空的你彻底取代,你这半生才学,皆会付诸东流。”
“道长,我已经准备好了。”
“韩皎,放弃执念罢,失去你对他的感情,空有那段记忆,另一个时空的你,未必会费心救他,你付出的一切,终究只是徒劳。”
“如果知道这样的结果,不论如何,我都会拼死救他。”
“那个时空的你与他并无瓜葛,你为何如此坚信?”
暖风拂起柳絮,韩皎眯起桃花眼,目光坚定的笑道:“见到谢夺的第一眼,我就会爱上他的。”
……
“韩大人?韩大人!”
听见身后惊慌地喊声。
刚接下圣旨的谢夺来不及回话,陡然转身,远远看见韩皎突兀地摔躺在地上。
周围两个官员慌手慌脚的想把韩皎拉起来,却又接二连三失手让他摔回去。
“别碰他!”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忽然暴喝一声,飞箭似的冲下了台阶!
“小白?”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之前说的“跟前世相关的唯一虐点”,大家先不要拔刀,就只有这一点点玻璃渣!暂时傻掉的小棉花依旧很甜超可爱!
大boss以后在寝殿确实再也不打算系裤腰带了!
第142章
记忆被解开封印,韩皎脑中前所未有的清醒,一切曾经让他迷惑的事情,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
根本没有所谓的原主,他就是韩皎,这个时空的韩皎,只是另一个时空的记忆让他感觉像是进入了一本书中的剧情。
未来的他,为了改变此刻的命运,以身献祭,将自己的记忆,以梦境或幻想的方式,辐射给了与自己并行时空的人,每个时空最多不超过三人。
获取到这段记忆的人,或许隔日就会忘记,或许会讲述给旁人听,甚至写成戏曲话本,让更多人知道。
无限的发送与等待,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能让某个并行时空的自己,以某种形式知道这段故事。
一旦记忆串联,韩皎就会在遇见谢夺之前,获得自己在其他时空的记忆,献祭就会开始进行。
时间无法在同一时空倒退,他只能让其他并行时空的自己提醒过去的自己,不要走错路,不要让最可怕的事发生。
然而,未来的那个韩皎至始至终都不明白,谢夺为什么忽然性情大变,也不明白谢夺为什么最终自杀,他只能把这些谜题,留给年少时的自己,去寻找答案。
在达成约定的夙愿之前,另一个时空的记忆与他本身的记忆之间,会产生屏障,只有在类似麻醉的混沌状态下,两个时空的记忆才会发生重叠甚至互换。
天道不允许交错时空的记忆互相干涉,任何时候,韩皎都只能凭借自身意愿,选择如何改变未来的路。
所以,在混沌状态下,拥有双重记忆的韩皎,会彻底失去行动和思考能力,只能凭本能对外界作出反应。
决定献祭时,韩皎并不能确定,从未与谢夺相识的自己,是否会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可是,即使不能确定,他还是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此时此刻,谢夺的命运被改变,并登上了皇位,献祭达成交换,记忆开始融合,韩皎瞬间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些痛苦,是从未来那个韩皎得知谢夺的死讯开始的。
他与谢夺最后一次见面,也是争执爆发到顶点的那一夜。
此后生死永隔。
韩皎许久后才意外发现,谢夺名下所有能转卖的庄园与票号巨额存银,全都转移到了自己名下。
这显然是一场有所预谋的诀别,谢夺早已心存死志,而韩皎是他在人世间唯一的牵挂。
因此,韩皎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的阻挠和责备,让谢夺失去了生存的欲望。
思念与懊悔,究竟能把人心折磨到怎样的地步?
如果能够让一切重来,哪怕彻底从世间消失,甚至从未存在过,韩皎也毫无怨言。
此后,他不愿挥霍谢夺的馈赠,反而靠经商,不断聚拢更大的财富,自己粗布淡茶一辈子,全部财产,皆用于赈灾救民。
他因此种下善缘,结识了那位山中道人,替他了却今生的哀思。
所有的回忆,伴随着前世刻骨的痛苦,全部被释放出来。
韩皎听见熟悉的嗓音焦急地呼唤,便拼命挣扎着恢复意识。
终于,他睁开眼,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眼前少年的脸容,比记忆深处的他略显青涩稚气。
这是韩皎日思夜想了近四十年的男人。
“快传太医!”谢夺正慌张地对周围下令,身旁有官员提醒“韩大人醒过来了”,他才急切地低头看向怀中人。
“小白?”谢夺松了口气,轻轻将怀中人拢紧,俯头小声在他耳边道:“是不是太激动了?今天起,你就是大楚的皇后了。”
奇怪,这句话竟然穿透了脑中巨大的轰鸣声,韩皎听清了,欣喜地对谢夺笑起来。
可他分明感觉到,那些他最宝贝的回忆,两世所有的记忆,都在他脑海中一片一片的熄灭。
韩皎吃力的抬手,颤抖着拂过谢夺的眉眼、鼻梁、唇瓣……
“谢夺……”那双桃花眼眸透过泪光不舍地看着谢夺,韩皎哑声吐息:“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布置策论了,沉迷蹴鞠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开开心心过完这一生。”
过了一整个日夜,韩皎仍旧在东宫中昏迷不醒,太医查不出任何中毒迹象,韩皎的呼吸和脉搏都很正常。
谢夺一直面色阴沉地守在床边,时不时试探韩皎体温和脉搏,丝毫不理会大臣们的轮番求见。
因为朝会上的突然离席,禅位宣召草草了结,若非皇帝身体虚弱,此番必定会严惩谢夺。
如今礼部官员前来求见新帝,商讨登基大典等事宜,却屡次被打发离开,以至于皇后都被请出来亲自管教儿子了。
皇后终究是了解自家孩子的,看见谢夺一动不动的姿态和隐忍不发的神色,就知道这时候不能硬碰硬,只能暂且由他去了,自己出面,同礼部官员商议登基事宜。
第二日后晌,韩皎的家人被接入宫中。
太医询问了韩皎是否有旧疾,家族之中是否有人曾有过突然昏迷不醒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