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咳嗽了几声,蹙眉道:“父皇知道你一定很伤心,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必须振作起来,不用怕,父皇挺得住,先别让皇后知道她的手段败露,你得跟父皇联手,一步一步连根除掉朝中所有的祸患。”
谢夺忽然勾起嘴角,垂眸笑看着他,轻声询问:“除掉哪些祸患?母后和六哥?”
“你说什么……”皇帝慌张地看着儿子:“李阁老没有告诉你?她不是你母后。”
“只要她还愿意,就永远是我母后。”
“阿夺!咳咳……咳……”皇帝惊得想要支起身,却又无力地瘫倒,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他喘息着开口:“她想毒死父皇,就是为了扰乱朝局让老六夺位,她怎么可能还认你这个儿子?”
谢夺漫不经心地开口:“母后对儿臣还同从前一样。”
“那都是装的!”皇帝急道:“她就是想让你乖乖交出权柄,再要了你的命!”
“是么?”谢夺别过头,面无表情看向别处。
“你疯了吗!咳咳……咳!”
谢夺回头看向他:“任何计策都有失败的可能,父皇从前教导过儿臣,大丈夫不该畏惧失败,直面失败才能从中找到自己的错误,避免下次再犯。如今您的计策已经失败了,只能带着儿臣一起下辈子从头来过。”
皇帝脸上的惊慌渐渐转为阴沉:“阿夺,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这句话让谢夺几欲作呕,但他仍旧神色平静:“父皇从未问过我意愿,何来为我之说?我不过是父皇的一步错棋,担不起父皇所有的过失。”
皇帝目光沉沉看着他:“你想气死你的生父,成全那个与你毫无瓜葛的毒妇?”
“我不希望任何人死。”谢夺坦然道:“我自己也没活够,父皇若是早十来年坦诚一切,我兴许还能当一枚出色的棋子,可现在……现在?”谢夺自嘲般笑起来:“您要我对养育我十七年的母后做什么?”
“朕说了,她不是你母后。”皇帝阴沉地开口:“她不但会要了你的命,还会让你成为我最大的耻辱。”
“她恨的是您。”谢夺摇摇头:“母后至少曾经以为我是她亲生的。”
皇帝缓缓闭上眼,苦笑一声:“亲生的又如何?你以为她有多在乎自己的孩子?她在乎的只有绝对稳固的权势地位,别说你不是她亲生儿子,只说老七跟老六争储的这些年,你知道她在我耳边说了多少老七的谗言?她都恨不得让那个不听她话的亲生儿子被拖出去砍头,还会在意你的死活?”
谢夺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镇定下来:“不可能,母后每次提起七哥,都会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全世界都在逼棉花家老攻黑化!
第116章
三天后,虽然没有恢复早朝,但听说一些机要政务,已经由皇帝亲自批阅了,朝中的流言也逐渐平息。
此前有一则传闻,让韩皎感到恐慌——皇帝最宠幸的一个炼丹道士,不在宫里了。
有人说皇上这次卧病半个月,其实是因为吃了那道士炼的丹药。
更有耸人听闻的传闻说:那个道士已经被秘密处决了,皇帝的病情很严重。
韩皎怀疑大boss最近反常的情绪,可能跟皇上重病有关,但这不是最让他担心的。
他感到惶恐的事情,是一个古怪的巧合——原著中,皇帝也在立太子前后,忽然染病,很长一段时间没上朝。
原著中没说杂七杂八的传闻,而是确定皇帝是因为服食丹药慢性中毒。
可为什么这毒会提前这么多年发作?
立太子事件和皇帝染病,发生在同一段时间,这让韩皎感到无法言喻的惶恐。
会不会他自以为已经改变那些人的命运,最终都会被强行拉回各自的轨道?
燕王会被狠狠打压,最终放弃一切原则信念,全力复仇。
谢修会失去李阁老,然后意外中毒身亡。
而谢夺……
韩皎不敢想下去。
这或许都是巧合而已,皇上真的只是生了场病,很快会好起来。
目前没有其他与原著剧情接近的迹象。
燕王还是如初见那般刚正头铁。
创伤治愈的谢修已经恢复了儿时的喜好,他会不请自来,跟在燕王身边,滔滔不绝讲解一些他的新设想,直到六哥表示某个想法似乎有点用处,他才会回宫,着手打造新发明。
别看燕王嘴上对傻弟弟不耐烦得紧,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下去,以至于他都没有太在意另一个弟弟最近脾气有点暴躁。
至于大boss,韩皎完全没想到,他突然间变得很忙,很多事都会亲力亲为,就好像从前那个逃课踢球的九皇子,一夜间长大了,游刃有余地接下了皇帝抛来的所有重任。
谢夺的办事效率和缜密的判断力,很快得到了满朝文武的称赞。
然而,看似一片祥和的代政时期,实际上危机四伏。
权利交接的当口,无数双眼睛都在探查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太子,会选择哪一方作为自己的嫡系势力。
太子请燕王入宫,协助打理朝政,奏折实际上是这两位皇子一同批示的,而涉及官职任免的折子,全部都由燕王批示。
这就让满朝官员没法琢磨透谢夺的心思,有人怀疑燕王其实是照着太子的意思批示奏折,于是官员们私下细细揣摩了近期的擢黜赏罚,发觉新主子似乎是有意在打压二皇子势力。
立即有嗅觉灵敏的二皇子暗党跳出来,弹劾二皇子的走狗,想第一时间把自己撇出去,抱上新主子的腿。
虽说是为了前途倒戈,但下手还不能太狠,万一是自己嗅觉出了问题那就等于找死,到时候新主子的脚趾头都没摸着,毫发无损的二皇子可是会报仇的。
所以第一个跳出来的官员,只找了个无足轻重的罪名,弹劾二皇子党中一个小人物。
满朝官员都在猜测,燕王的接下来的批示,会不会跟大家预测的风向吻合。
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居然亲自出马迎战了。
一篇罪名轻微的弹劾奏疏,太子却为此严厉的训话,并要求涉案部门彻查到底,涉案人员若有内情上奏,可密送御前,无需逐级上报。
原本只是个见风使舵的官员掀起的涟漪,却被太子殿下顺势搅起了巨浪。
很快,二皇子党势力内部,开始了狗咬狗的戏码,为了撇清干系,互相告发的密报,七日内就摞起半人多高。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准备好对二皇子党动手了,太子却突然没了下一步动静,反而升了几个二皇子党的官。
这就奇了,原本说是要彻查到底、严惩不怠,最后居然变成了奖赏。
太子这一招引而不发,就是为了给出将功抵过的暗示。
几乎一夜之间,二皇子的势力争先恐后向太子爷投诚,把告密信乖乖送到太子手心里,变成永久的把柄。
谢夺这一招狠辣至极的釜底抽薪,非但没把二皇子党逼上绝路,引发朝局震动,反倒是原封不动地把二皇子的势力,转移到自己手中,没动一兵一卒。
朝中有人怀疑太子其实是受燕王操纵,因为二皇子党一直以来都与端王党暗中联合,如今端王党已经全力拥戴储君,太子第一次拔剑出鞘,动的却是端王党的人,这让无端遭难的二皇子党,将矛头都指向了燕王党。
毕竟,没人相信那个沉迷蹴鞠的小皇子,会有这般骇人的谋略手段。
就连燕王自己也认为,九弟这么做是为了给他出口恶气。
燕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不希望九弟为自己得罪其他兄弟,所以寻了个由头,三月中旬的一个傍晚,把兄弟们都请来自己府上飨宴。
可惜二皇子没给面子,称病推脱了,老四老五自然也没敢应邀,只有大皇子厚着脸皮跟太子爷套近乎来了。
韩皎也接到邀请,傍晚提前来到燕王府。
三皇子和谢修也到了,正在花园里跟燕王闲谈。
韩皎上前行礼,打完招呼便问燕王:“太子殿下还没来?”
燕王转头看向院外,点头道:“估摸着快到了。”
谢修脸上起了丝好奇,开口就问:“为什么所有人都问九弟来了没有?八弟十弟也没来,怎么没人问?”
韩皎立即用微笑示意小不倒翁——不要乱抓重点。
燕王赶忙打圆场,凶道:“谁问九弟了?不就刚刚大哥问了一句么?先生可能刚好有事找九弟商议,随口一问罢了。”
谢修不太能理解旁人的窘境,想了想,坦白地转身指向远处那群还在调整琴弦的歌女道:“我刚刚听见她们一直在小声嘀咕‘哪位是太子’‘太子还没来’‘太子今日会来吗’,没有人提到老八老十。”他低头失落地嘀咕:“也没人提到我。”
燕王:“……”
韩皎:“……”
这么残酷的现实,一会儿你可别告诉老八和老十啊殿下!
三皇子禁不住仰头哈哈大笑,一脸无奈地叹道:“那些都是姑娘们,年轻貌美的姑娘们眼里,只有相貌英俊的少年郎,哪里瞧得见你?”
谢修闻言一惊,转头问老三:“她们看不见我?”
“噗……”三皇子发现恢复交流功能的老七,居然还跟小时候一样傻乎乎的,便笑道:“是啊,她们看不见你,只能听见你的嗓音。”
谢修判断出三皇子的表情很可疑,立即转头将询问的目光抛向韩皎,想知道这不是真的。
韩皎微笑道:“殿下放心,她们若是真的只能看见相貌英俊的男人,自然也能看见您。”
谢修问:“为什么?”
“因为您很英俊。”
谢修问:“我比九弟更英俊吗?”
韩皎抿嘴想了想,非常得体的回答:“英俊分很多种,每个人眼光不同。”
谢修觉得他没正面回答:“那先生认为,我跟九弟谁更英俊?”
“当然是你九弟更英俊。”谢夺的嗓音从韩皎身后坚定地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棉花精拍胸脯:还好还好,大boss要是晚来一步,我就给老七吹彩虹屁了……
第117章
韩皎转身,看见大boss朝自己走来的时候,那感觉就像身体逐渐被喜悦与踏实填满。
他已经两天没跟谢夺私下会面了,不知何时起,跟谢夺分开的时光,变得乏味难熬,韩皎从之前的紧张,逐渐变得享受谢夺随时随地的关注目光。
可偏偏谢夺不再像刚打完仗那段时间那样时刻关注他了。
谢夺现在经常表现得对周围的人和事漠不关心,总是面无表情地垂眸,像是在想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成为太子让他被迫长大了吗?
韩皎竟然有些后悔自己从前的逃避,如果谢夺现在还会因为他一个眼神靠近,韩皎会尝试着回应,至少不再躲开。
此时此刻,谢夺只是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开始跟两个哥哥交谈,谈一些关于二皇子的事。
三皇子对于谢夺这次完美的“突袭战”非常兴奋,他并不希望撕破脸后还能跟二皇子恢复表面上的兄弟来往,因为二皇子从前经常对他和燕王使坏,没想到九弟一出手就把那混球彻底击垮了。
他一直在夸九弟好能耐,夸他这身天赋是从父皇身上继承的。
谢夺哼笑一声,但韩皎发现他用舌尖舔了下嘴唇,谢夺感到不满时,才会有这样的小动作,也许他并不希望成为他父皇那样的皇帝。
“他终究是我们二哥。”燕王凑近谢夺耳边提醒他:“这样已经足够了,平日里对他恭敬些,别让外人看皇室的笑话。”
谢夺没看他,垂眸回了句:“好。”
韩皎皱了下眉。
谢夺的反应有些怪,他不是个随意妥协示弱的人,燕王这么嘱咐他,照理说,谢夺应该会先说几句威风话。才会不耐地答应。
韩皎也想加入话题,问问谢夺的想法,但刚赶来的谢靖和谢安一直在旁跟他闲聊,他能分出注意力偷听燕王和谢夺的谈话,都很不容易。
众人各自落座,跟大皇子生日宴不同,韩皎是燕王的客人,跟众皇子们坐在同一片席位听曲赏戏。
韩皎被安排在燕王的邻座,而谢夺坐在燕王另一边。
这让韩皎想起第一次参加这种户外聚会时,谢夺想跟他坐在一起,还亲手把两张矮几拼在一起,结果却和燕王坐在了一起。
“先生在笑什么?”燕王察觉韩皎正低头笑得开心。
韩皎抬头说谎:“想起方才端王殿下说的话了,很可爱。”
燕王也笑了:“我七弟听不懂玩笑,你们以后可别随意捉弄他。”
韩皎笑着点点头。
宴席开始不久后,韩皎看见仆从端上来一道“巨大的菜”,是烤全羊,这对他而言不算新奇,但麻烦的是,需要食客自己拿起小弯刀,片下自己选中的肉块。
大概是因为不能在皇子面前碰刀,仆从只会抓着穿过烤全羊的木棍,把它竖起来,方便皇子亲自动手片肉。
因为谢夺是太子,烤全羊从他那桌开始,往燕王传递,很快就来到韩皎身边。
韩皎学着他们的样子,拿起弯刀,有些笨拙地剜了一小块羊肉,就把刀放下了。
另一旁的三皇子笑道:“先生怎么就挖了块肉皮?腿肉更香。”
韩皎摇头说足够了,三皇子却执意让他片一块腿肉尝尝看。
担心耽搁久了烤羊会凉,韩皎赶忙又拿起弯刀,往羊腿切下去,结果用力太猛,刀卡在腿骨上了。
韩皎双手晃动刀柄往外拔的模样,逗得三皇子笑起来,虽然不是恶意嘲笑,但还是让韩皎有些窘迫。
“我来。”耳后忽然想起谢夺的嗓音,那只修长的手随之从韩皎身旁伸过来,覆在刀柄上韩皎的手。
韩皎微一哆嗦,立即松开了刀柄。
谢夺就这么单膝跪在他身后,单手片下了几块羊腿肉,仆从用盘子接了,递到韩皎面前。
这样的距离,一定会触发韩皎那两只伪装成耳朵的信号灯发作,但韩皎没有退缩,耐心等谢夺片完肉,便偏过头,几乎是鼻尖相触的距离,对着谢夺轻声说了句:“谢谢。”
韩皎的神色似乎有些失落,这引起了谢夺的注意。
“把我的坐垫拿过来。”谢夺吩咐侍从,然后就直接在韩皎身边坐下了,跟他同桌用膳。
“国子监新设了几门学术,你听说了吗?”谢夺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盯着他,似乎想弄明白韩皎为什么不太开心。
“臣知道。”韩皎更失落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希望谢夺跟从前一样,拿他片羊肉的动作开玩笑,不是像这样总谈一些政务。
他觉得自己可真是个难伺候的臣子,大boss还是咸鱼的时候,他成天都很期待谢夺展现政治军事天赋,现在谢夺比从前成熟多了,却让韩皎觉得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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