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皎摇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臣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新县了!”
谢夺继续道:“我们如果现在带最快的轻骑兵出发,明天晌午就能赶到那片山岭,那地方有一处两山相对的狭窄地势,是伏击鞑靼骑兵的最佳地点。”
韩皎听完,拉起大boss手腕就往院外跑!
“你干什么?”
“您都有办法了,赶紧去告诉陛下啊!”
谢夺停下脚步,把小神童拉了回来,面无表情道:“我昨日已经告诉父皇了。”
韩皎猜到了什么,小声问:“陛下怎么说?”
“父皇让我不要过问。”
韩皎:“……”
终于明白大boss今儿这一身忧郁颓丧的气质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或许知道谢夺政治才能很出色,却肯定想不到这小子真正的天赋都点在军事上。
如今两万鞑靼骑兵势如破竹,直奔京师而来,二十二万精锐远在罗州,京城三大营士兵只剩一半,各镇勤王之师都还没收到军报,只有京畿附近的军队紧急赶来增援,京城总兵力才七万。
而京城有九处大门,分散防守的话,一个关口才几千人,鞑靼骑兵机动性极其强悍,一旦找到防御薄弱点……
后果不堪设想。
韩皎陡然平举双臂在胸前交叠,对谢夺深深一揖:“臣想求见圣上,求殿下引见。”
谢夺蹙眉道:“你想干什么?能说的我都跟父皇说了,他不答应我,怎么可能听你的劝?”
韩皎一抬眼,神色坚定道:“臣有办法。”
“不行。”谢夺背过身冷冷道:“父皇现在焦躁不堪,我昨日刚被训斥了一顿,你难不成是想挨廷杖?就你这身子骨,两板子都能打断气了。”
韩皎拱着手疾走绕到谢夺面前:“臣知道轻重,绝不会触怒龙颜,且由您引见,陛下说什么也不会要臣的命。”
谢夺不答应。
“殿下!”韩皎朗声道:“当此危难之际,万不能再耽搁了,您若不愿为臣引见,臣便直闯西苑,跪求陛见!”
“你疯了么韩小白?”谢夺急道:“就算失去伏击机会,京城有七万守军,到时候我照样可以与守城将领商议应对策略。”
韩皎肃然道:“守卫京城的胜算,与山岭伏击的胜算相比,如何?”
谢夺冷声道:“明知故问。”
“既然如此,殿下怎能坐视圣上因爱子心切错失战机,陷入险境?”韩皎抬眼直勾勾盯着谢夺:“殿下已经年满十七,有能力自己做出决断,您是天生的军事奇才,而一位真正的统帅,除了要拥有准确的判断力,还需要拥有承担风险的魄力!”
谢夺陡然呵斥道:“你要我拿你的性命来承担风险吗?”
韩皎一愣,一双急切的桃花眼里瞬间一片迷茫。
“臣并非肆意妄为之辈,在圣上面前必然知道轻重,绝不会惹祸上身。”韩皎直起身,恢复了以往恳求大boss帮忙的神色:“臣只敢在您面前不知礼数、举止狂妄。”
谢夺闻言更来气了:“为什么?”
一阵沉默。
韩皎小小声回答:“臣也不知道。”
谢夺凌厉的眼瞳陡然缓和一瞬,低声道:“你只在我面前会感觉非同寻常、难以自控么?”
韩皎一双桃花眼霎时间慌乱地微微闪烁:“……”
这个问法好特别,让人都不好意思回答了。
谢夺眼里的光泽忽然变得火热,充满侵略气息,又走进一步,低声逼问:“你在我面前放肆,是因为无法自控?”
韩皎感觉某个非常非常隐秘的心事猛然被戳穿了,耳根一热,慌乱地避开谢夺灼人的视线,许久才平复气息,僵硬地点点头。
余光看见谢夺忽然笑出一颗小虎牙尖尖。
韩皎又想逃跑了。
恼羞成怒!
转身就往院外走:“臣还是自个儿去西苑跪求面圣罢!”
然而感觉到身后一阵风袭来,臭弟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还时不时侧头观察他神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
韩皎脸烫得快要自燃了。
为什么要主动坦白那么奇怪又羞耻的事情!
不行。
缺氧。
“您别跟着我了殿下。”韩皎边走边往宫巷墙上贴:“我还是自个儿去求见圣上吧。”
“我陪你一起见父皇。”
“那可不行!”韩皎停下脚步,转身注视谢夺:“您在一旁站着,圣上就更狠不下心来了!”
“我怕我不在的话父皇能狠心直接打死你。”
韩皎挑眉道:“不会的,您就别乱操心了,我可机灵了!”
谢夺看起来心情很好,眯眼笑着想了想:“那我在院子里等你。”
二人谈妥之后,韩皎顺利见到了皇帝。
虽然军情紧急,但皇帝并没有跟大臣们商讨因敌之策,一直在西苑焦急地等待着各地勤王之师赶到的奏报。
韩皎走进书房时,皇帝正站在窗前发呆,御案上堆着的奏折,看起来能有三天没批了。
“爱卿此时求见,有何急事?”皇帝看着窗外沉声道:“若无致胜之良策,便告退吧,朕不想听人安慰。”
韩皎知道皇帝此刻心情,所以这次谏言,决不能像劝说燕王那样绕弯子,只能直抒来意,所以当即朗声背诵了一段文字:“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
皇帝吃了一惊,一侧头,一双深邃威严的龙目直直望向韩皎,片刻后,才冷声开口:“自作聪明,阿夺乃朕嫡子,位尊又何须有功?以区区王侯之家作比,你这是冒犯皇室威严,该当何罪?”
韩皎面不改色坦然回答:“陛下若只为翎王谋王府家底,自然无需建功立威。”
皇帝双目一凛,低声问:“此言何意?”
韩皎撞着胆子道:“回陛下,鞑靼趁边备薄弱,率两万骑兵进犯瀚州,一旦破防,两日内便能直抵京师,此困比之罗州叛军,凶险岂止万倍!”
皇帝冷冷注视着他。
这位腹黑帝王有多聪明自不必言,一定知道韩皎的意思,所以根本不必多解释,只看皇帝愿不愿意让他多说两句。
“韩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韩皎很清楚皇帝的心思,这个心思从前不能点破,此刻却是最好的时机。
韩皎颔首道:“臣并非妄议国本,只是三位殿下同为嫡子,以军功论,乃我大楚祖训,当此危难之际,翎王殿下若能发挥所长,扶危解困,则天下莫不心悦诚服。”
皇帝冷声道:“你究竟是想让他去扶危解困,还是想让他去送死!你知不知道两万鞑靼骑兵的战斗力如何?又知不知道他从未上过战场?他再怎么说得头头是道,也都是纸上谈兵。”
韩皎拱手道:“千载难逢的机遇,必然不会毫无风险,翎王殿下不仅在挽救流民的作战中展露过作战天赋,甚至此次罗州叛乱,殿下仅仅通过观察罗州沙盘,便制定出了让抗倭名将陈将军为之惊叹的作战计划。”
不等皇帝发问,韩皎就把谢夺对罗州地形的准确判断过程疯狂吹嘘了一番,吹得抗倭名将险些都要拜大boss为师了,声情并茂,仿佛就站在旁边围观过一样。
眼看皇帝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韩皎觉得差不多了,就给出最后的定心丸:“对于伏击鞑靼的计划,翎王不仅有致胜之策,且也留了后手——翎王并不会在第一线指挥作战,只需要去那里亲自观测地形并布置伏兵,布置好后,便让其他将领依计策指挥作战,而殿下可以撤入山岭以北,有山岭和沼泽的掩护,随时都能安全撤离。”
皇帝面色阴沉地闭上眼,思忖良久,低声道:“叫他进来说话,去把郑涛刘继山两位将军也叫来见朕。”
韩皎眼睛一亮,忍着激动颔首领命,快步后退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棉花精不小心说出了一看见大boss就会坏掉的秘密
第101章
从谢夺和两位将军走入西苑书房,韩皎就一直站在院门口直勾勾盯着书房大门。
站了足有半个时辰,谢夺才带头从那扇门里走出来,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时不时转头对身后两个将军低声说些什么。
韩皎禁不住想冲上去问清情况,却被守卫拦住了。
谢夺余光察觉门外的小神童,立即箭步走出院门,抓住小神童胳膊,往巷子里走。
“父皇答应了。”没等韩皎过问,谢夺就直接说明情况:“还给了我三万守军。”
韩皎本以为自己会欢欣雀跃,可此刻得知这个结果,竟觉得紧张,像是临阵胆怯,后悔了。
他看着谢夺侧脸,许久才问了句:“三万人够吗?听说鞑靼骑兵很强悍。”
他明明知道谢夺是能用几千士兵打败鞑靼几万骑兵的终极大boss,此刻却问出如此怯懦的问题。
谢夺哼笑一声:“绰绰有余了,父皇非让我带两队火器营去,装备太沉不好运,说不定等我们打完了,火器营的辎重还没到。”
“那殿下能用上的军队一共多少人?”韩皎紧张地问。
“两万四。”
“只比鞑靼多四千?”
“我们先抢占了地形优势,一万人就够打了。”
韩皎蹙眉道:“您让陛下把跟不上行军的火器营换成骑兵啊!”
“不用了,够了。”
“还没打呢您可不能轻敌啊!”
谢夺侧头看他:“你上午还说完全信任我,现在又不信了?”
“不是的。”韩皎尽力压下紧张:“您什么时候出城?我陪您去挑选战甲和武器吧?”
“这些琐事有人准备,我现在就要整军开拔了。”
“这么急?”
“这都什么时候了?”谢夺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你回去等着,我四天就能回来。”
“我陪殿下一起出征吧。”韩皎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冲动。
“不用,回去好好待着。”
“我想去,您带上我吧,万一有紧急状况,我能给您出谋划策。”
“就是一场伏击战,你能出什么谋?”
“那您父皇还是我说服的呢!”
“我们得连夜奔袭,你吃不消,何况你连马都不会骑。”
“我会!我给您当军师啊!”
“还有自封军师的道理?”
“不让我当军师也成,反正我保证不给您添乱,我坐镇后方!”
“别闹了韩小白。”
“我哪里闹了,陛下都是我说服的呢,您可不能过河拆桥啊殿下!”
“打仗又是什么好事了?”
“这可是不世之功啊!您怎么能落下我呢!”
……
在韩皎天下无敌的嘴炮袭击下,大boss逐渐毫无还嘴之力,最终居然真带上这位文弱书生出了城。
如果说瀚州前方两道关口接连失守,是因为对鞑靼突袭毫无准备的话,那么这个理由,瀚州守将薛琦就没法用了,因为前一道关口遭遇袭击时,守将立即给瀚州发出了紧急备战的急报,瀚州理论上有充足的作战准备时间。
瀚州是通往京师的最后一道关口,可以说是皇城的门户,自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后,数百年来,瀚州一场仗都没经历过。
所以瀚州守将之职,就是个清闲又安全的肥差,权贵子弟争夺的香饽饽,那些没有靠山只靠军功升上来的武将,自然与瀚州无缘。
薛琦作为一个典型的瀚州守将,得到前方传来的急报,也并不能让他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备战。
瀚州守军只有不到三万人,薛琦哪里敢跟传言中所向披靡的鞑靼骑兵硬碰硬?他只想立即弃城撤离,躲回京师。
但他并不糊涂,作为京城最后一道防线,他如果直接弃城,回京后就得杀头,全家都跟着遭殃,留下万世骂名,这是比死在鞑靼铁蹄下更不划算的选择。
再三犹豫下,薛琦决定装模作样的抵抗一段时间再撤退,回京好有个交代。
算盘打得不错,他却不知道这个愚蠢的决策,会让瀚州三万将士陷入准备不足、士气低落,又没有充足时间撤退的绝境之中。
鞑靼兵临城下时,瀚州守军还可算作严阵以待,因为即使是做做样子,戏也得做足了,不然回到京城还得被杀头,薛琦甚至亲自登上城门指挥作战。
正是因为亲自登上城门,薛琦亲眼看见鞑靼骑兵居然拖着一抬虎贲大炮,轰他的城门。
那是鞑靼攻破上一个关口的战利品。
大炮轰得整座城门都在晃动。
这一幕,把薛琦给吓得当场结束了抵抗表演,在亲卫的护送中立即冲下城门,先行跑路了。
因为极度的恐惧,他甚至顾不上回京给皇上一个交代,直接命令留守的副将誓死抵抗,目的是为给自己争取跑路时间。
一场群龙无首也无战略规划的守城之战,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开始了,结局注定惨烈。
城下的鞑靼骑兵主力,站在弓箭射程外,如同无序的炮弹一般,骑着战马左冲右突,口中哇啦哇啦吼叫着汉人听不懂的话语,城墙上的炮火压根没法准确击中他们。
伴随着轰击城门的炮火巨响,城楼上的弓箭手们各个面如死灰。
城门快被轰开前,副将知道撤退已经来不及了,绝望之下,他当机立断,命令一万骑兵立即撤退回京师增援,只留下一万步兵与八千弓箭手,拖住鞑靼的铁蹄。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