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姐姐一通猛点头。方谦身上的低气压一散,他周围的这群人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方谦却忽然叹了一口气,若有所失道:“希望那傻子能给我省点心吧。”
方谦口中的傻子,张岩正站在特别办的地下室里,与瀛洲的众人一起屏息凝神。
《玄微小札》已经被交给了瀛洲的长老,若在平常,尹安少不得要受罚,但现在时局非常,长老们也就不再追究。而是转而研究起破解之法来。
众人抓了一个由生魂炼化而来的魔物用来试验。这魔物现在正不安分地冲撞着困住它的结界,每撞一下,地面就一阵抖动。但无论它如何挣扎,阵法都坚不可破。
清心散人站在阵前施起法来,那道漆黑的魔气如有所感,焦躁不安地在阵法内左突右冲,却屡屡被结界挡了回去,地下室内顿时一阵鬼哭狼嚎之声,听着叫人心底发寒。
渐渐地,随着清心散人不断施加法力,道道白光仿佛利剑一般**魔气之中。哭嚎之声渐渐弱了,那一团魔气也像是终于倦了似的,慢慢盘旋在地面之上。
众人刚松一口气,魔气却骤然大涨,最后轰然一声,化为乌有。
房间之内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这一次尝试失败了。
与此同时,在琛海的某家医院中,一位植物人忽然失去了心跳,就此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众人一阵摇头叹息。
从房间里出来,张岩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灌了水银一般的沉重,连脚步都迟缓了很多。尹安看他面色发青,便安慰道:“张岩哥,别担心,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张岩却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担心……”
这群道士对生死之事向来看得很淡,但他不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生魂炼成的魔物消失在他面前,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冲击。
要是贺兰玦还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的想法忽然就跑了出来,连张岩自己都吓了一跳。从前贺兰玦还在的时候,总是有他和冰魄保护自己,他什么都不用担心。但现在,他不能再继续这样软弱下去了。
不能再心安理得地等着别人来保护自己。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神色逐渐坚定起来。
尹安看他发呆,连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张岩才回过神,对着尹安笑了笑:“会有办法的,我也相信!”
琛海,滨江公园。
李小姐是一个摆摊爱好者,本职工作是编辑,摆摊不为赚钱,就为了观察形形色色的人群。
每周,她都会抽出两三天的晚上来滨江公园摆摊。卖的是小孩子最喜欢玩的各种小玩具和发光气球。
今天她也摆摊摆到了晚上十点,就在李小姐即将收摊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已经连续三天了。
时近初夏,气温节节攀升,这人却一直穿一件厚重的黑色大衣。
他总是在这个时间点前来江畔,一站一两个小时。
李小姐最早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灰白交杂的头发。
这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这样想着,就开始悄悄地打量这个男人。但当这个男人终于转过身来时,她却发现,男人长了一张年轻的脸。
男人所看的方向正是不久前失火的卫视大厦,现在大楼的表面还一片焦黑呢。
十点已经过了十分,李小姐准备收摊了,更何况,今天的夜风实在冷得蹊跷,薄薄的一件外套完全无法抵御夜寒,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加快了收摊的速度。
肉眼凡胎的李小姐无法看到,就在她的眼下,无数道黑气盘旋在男人的身边,甚至在他的头顶结成了厚厚的黑云。
这个人,正是瀛洲遍寻不着的沧殒。
其实自从上回的袭击后,他并未离开,而是一直在等待时机。
尽管瀛洲的道士们抵抗住了对特别办的攻击,却无法将整个琛海纳入保护范围。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里,有的是魔物的乐土。
只要人类还有欲望,就会滋生罪恶,既有罪恶,魔物就从从人的心里生出来。
几千万人的巨大都市,为他提供了数不清的原材料。只要他稍加诱惑,那些灵魂就会毫不犹豫地踏进陷阱里。
沧殒目不转睛得盯着那栋大楼。
只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他就可以杀死方谦了。他叹了口气,目光又迅速锐利起来,两根钢针一般射向远方。
下一回,他绝不会让他们逃走。
青玦、贺兰严卿,无论他们去到那里,就算轮回转世,也别想逃过他的复仇。
仿佛有一双眼睛,从黑暗的虚空中射来恶毒的眼光,睡梦中的张岩被这阵寒意惊醒,躺了好一会,冰凉而黏腻的恐惧才降了下去,睡衣却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张岩一转头,身边的方谦睡得正沉,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换了件旧T恤,才又躺下来。
月色白霜一般洒在青年的侧脸上。熟睡中的方谦肤色如雪,好似冰雕玉琢的一般,张岩一时看得出了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怕吵醒他,飞快地收回了手。
方谦却还是醒了,睁开眼睛,问:“睡不着么?”
张岩摇摇头:“不是,做梦吓醒了。”
方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吓醒了?你是小孩么?”
张岩轻轻捶了他一拳:“你也好意思说别人是小孩,也不看看自己多大。”
“我多大?”方谦一斜眼,“我多大你心里没数?”
“喂!”被他这么一闹,恐惧早就飞到天边去了,张岩一下子老脸通红,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方谦一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俯身咬了咬他丰软的下唇:“正好我也睡不着。明天我就飞外地去了,不如我们……”
他咬得力道很轻,不痛,倒是有点痒,跟小猫爪子似的挠在张岩心里,他摸了摸方谦坚韧有力的腰身,然后挺了挺**:“天天来,你不虚吗?”
方谦一把按住张岩的手,压到枕边:“是男人就不能虚。你说是不是?”
两个人蹭来蹭去,很快就硬得发烫,滚作一团去了。
第二天方谦起了个大早,等他手势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张岩还处于半梦半醒的朦胧之中,听见他蹑手蹑脚关门的声响,嘟囔了一句:“现在就走?”
方谦的心脏登时一软,回到床边,摸了摸张岩的脸颊:“嗯。你再睡会吧,还早。”
张岩却挣扎着从睡梦中脱身,张开眼睛:“这回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总得十天半个月吧,如果能请假我就尽快回来。”
张岩忽然抓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心。那湿润的触感就像是一颗炽热的烟头烫在了方谦的心窝,某个地方顿时有些激动。
方谦还是没忍住,低下头去琢了啄他的嘴唇,有些气息不稳道:“你这样我会赶不上飞机的。”
张岩脸皮忒厚,一点不脸红,反而嘿嘿一笑,露出白闪闪的八颗门牙:“那我就不耽误你啦,方大明星。”
方谦直到上了飞机,还有些心跳不稳,连空姐问他喝些什么都没听见,甄文最近已经很习惯他这种状态了。
恋爱中的人都没有脑子。他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替为难的空姐推醒了做白日梦的方谦。
张岩倒是很正常地去特别办上班去了。一进门,就看见一群愁眉苦脸的道士坐在一起。他本来还想跟几位相熟的修士打打招呼,一看这片愁云惨雾,顿时知趣地闭上了嘴。偷偷溜到尹安的身边,捅了捅鸟窝头的少年:“又怎么啦?”
第83章
尹安垂头丧气的:“第九次试验也失败了。”
张岩悄咪咪看了周围,发现没人在意这个角落,又问:“怎么老失败啊?我们弄回来的货有问题?”
“书没毛病,是试验品有问题。”
“什么意思?”
少年叹了口气:“炼化魔物的道术又不是菜谱,不会告诉你什么地方该用几成力,那些魔物全都心智迷失,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反馈,所以只能靠一次次的试验。承受不住就会爆体而亡了。”
张岩惊讶道:“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全靠瞎撞了?”
尹安看上去很想翻白眼:“嘘,小声点。”
“你觉得咱们还得试多久?”
“快的话十来次,慢的话百十来次。”少年的眉头蹙了起来,“怕的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车子在崎岖的山道上左盘右绕,道路慢慢颠簸起来,窗外的风景也从零零落落的村落转为了蓊蓊郁郁的原始森林。
方谦在晃动中醒了过来,随行的工作人员早已睡倒一片,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有前方的车灯照亮漆黑的夜路。
他揉了揉眼睛,问:“师傅,我们到哪了?”
“大概还有不到十公里吧,快了!”
方谦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山了,知道山路不好开,急不得,也就安心躺了回去。刚睡得迷迷糊糊的,司机忽然一脚油门,急停了下来。
要不是有安全带勒着,方谦差点就从座位上飞了出去。
“怎么啦师傅?”甄文也醒了。
司机的语气有些惊慌:“刚……刚才前面好像有个人。”
一车人都往前面看去,可是路面上空空荡荡,别说人了,连野猫都没有一只。
“不会是卷到车底下了吧?”小助理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
全车人顿时脸色一白。
“刚才也没有撞到东西的感觉啊……”司机喃喃自语道,一脸不确定地看向了方谦和甄文。
五个乘客,就只有他和经纪人是男的,方谦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这样吧,我和甄文哥下去看看,你们先在车上等一下。师傅也先在车上等着。”
说完,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道路上空无一物,车底下更是什么都没有,大概刚刚只是司机疲劳之下的错觉吧。两个人刚松了一口气,正想对司机做一个没事的手势,坐在车上的司机却表情骤变——他的嘴大张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身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他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手指,指向他们的身后。
甄文下意识就想回头去看,被方谦一把按住:“别看。立刻上车!”
经纪人很少见到方谦这样严肃的神情,也很少听到他下这样不容置疑的命令,一下子就被镇住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身体就已经行动起来,两个人飞快地拉开车门,跳上车。
“师傅!快开!”方谦大喊一声,震惊中的司机立刻回过神来,一脚踩下油门。
就这么短短几秒的工夫,周围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坑坑洼洼的柏油路面仿佛一瞬间融化为一滩沼泽,无数的黑色触手从地下升起,向这辆车包围而来。
助理和化妆师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只有方谦还算镇定,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的恐惧。
尽管司机已经把油门踩到最大,车子的速度还是渐渐慢了下来,莫名的恐惧让他腿肚发软。
黏腻的沥青液体像一棵飞快生长的树,伸出无数细小的枝桠,一点点攀上了车窗,但没有人还有余心欣赏这幅诡异而奇特的画面。
玻璃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宛如破碎前的挽歌。
“不、不行了。”冷汗一滴滴从司机的额头落下,“根本动不了了。”
年纪最小的助理最先顶不住压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别停,继续踩!”方谦忽然按住司机的肩膀。
慌乱中,谁也没发现他神色的变化,肉眼凡胎的他们更没有发现,强大的灵力以他为中心播散出去,仿佛在湖中投入了一颗石子,被灵力触及的触手就像被火燎着了一般,一下子瑟缩了回去。
司机只觉得脚下的压力一松,车速一下子变快了不少。
人在迷惘恐惧的时候,就像是无助的羔羊,而此刻的方谦,似乎正把源源不断的勇气注入到所有人的心中。
然而,就在大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车身却猛然一斜,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车胎爆了!”司机在慌乱中踩下刹车,拼命往左打方向盘,却没能阻止车子冲向一侧,撞开了栏杆,一路滚下了山坡……
今天似乎注定不是一个幸运的日子,特别办的第十次试验又失败了。
“玄学这东西,也和科学一样,就是在不断的失败和挫折中前进的嘛!”一位平常就神经粗大的道士企图说个笑话让气氛轻松一点,却只收获了一大片不甚赞同的神情。
从下午开始,右眼皮就跳个不停,张岩给方谦发了条微信,对方好久都没有回信。
“到底怎么了?”张岩盯着对话框,不禁嘀咕起来。
不是真的出事了吧?
“唉呀……”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方谦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事情啊,到底为什么总是胡思乱想?还老往不好的方面想。
可能是在工作吧。张岩使劲揉了揉右眼,把不安的感觉强行压了下去。
方谦是被脸上持续不停的液体滑落触感唤醒的,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只摸到一手的黏腻,半凝结的血液在银白的月光下变成了黑褐色。
记忆停止在车子被黑色触手包围的一瞬间,后面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
那并不是他的血。
身上虽然疼痛,却没有大的伤口,那是坐在他身边的司机的血。中年男人的头部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在一边,像是被拧了脖子的鸡。
车子呈侧翻状倒在地上,他这一侧的车门无法打开。
“师傅?师傅!”方谦忍住恐惧,推了推司机,不出意料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回过头去一一喊了车上其他人的名字,只有甄文传来了微弱的回应。
方谦一咬牙,挣扎着解开了司机的安全带,尸体的重量一下子落在他身上。青年小心翼翼地把司机的遗体推到一边,从早就碎掉的窗口爬了出去。
甄文那一侧的车门幸运地没有受到重击变形,方谦使了点力气,就拉开车门,把甄文从座位上搬了出来。
经纪人仍然处于撞击后的懵懂状态,哇地一声吐在了方谦的身上。好在他本来中饭就没怎么吃,这会也没多少东西可以吐了。
方谦三两下脱了外套,只留一件衬衫。山林夜间十分寒冷,但方谦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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