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本是天地间的灵兽,因受妖魔所控,失了心智才为祸人族,蛊猿已告知了我所有,你们若还有残念便尽力清醒吧!”
说着莫不晚将蛊猿内丹抛至半空,灵光顿时照耀天际,长安城也终于有了片刻明光,夫诸和鹿蜀霎时间净化的魔心,所有由它们而制的冰鉴和枯枝都瞬间化为雨雾。
夫诸看着他们道:“蝠龙控制吾等已久,若要彻底将它铲除唯有斩杀万魔引,否则即便倾吾等全力也降服不了它。”
陈璆鸣蹙了蹙眉,垂目道:“我会想办法,切断万魔引和蝠龙的联系。”
夫诸知他或许有难言之隐,清醒后的他亦是混沌一片,不愿多言道:“蛊猿的内丹吾带走了,愿人族能安度这场浩劫。”
鹿蜀和夫诸施法将城中因打斗而损的房屋砖瓦恢复了大部分,而后便带着蛊猿内丹离开了,莫不晚大概也知道了他到底因何昏迷,黯然道:“果然...蝠龙是因我而生。”
“你不要乱想,会有办法的。”陈璆鸣望着他道
“先找师姐,其余的不重要。”莫不晚道
三个人飞速赶回了缉妖司看是否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莫不晚一边疯狂的翻找一边回忆道:“我醒来之前仿佛能听到师姐对我说的话,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没有说要去哪儿。”
“她一定是有万分不得已的事要去,可又不能把你这样置于危险之中,情急之下只能如此...”陈璆鸣叹道
沉吟的那声凄厉的尖嚎仍在莫不晚耳边回荡,他不敢想象为了保护自己沉吟经历了多大的痛苦,一时间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这时边泽川的喊声从外面传来道
“这边,在内堂!”
陈璆鸣和莫不晚闻声后疾步来到内堂,边泽川微微颤抖的手拿着飘落到角落里的那封信,双目发直的看着桌上那把玄铁剑。
“伏龙剑...”陈璆鸣愣住道
“信上面,说狄大人被囚至周山,若想让他活命,即刻去救。”边泽川手颤的将那封信递给他们道
“这把剑狄大人是不会离身的,除非真的被困。”陈璆鸣接过信快速览了一遍道
“走!我们现在就去周山!”莫不晚已经转身冲出去道
沉吟一路不歇快马疾驰到了周山,洛阳中已妖气叠嶂,但此刻沉吟虽知却也感知不到什么,她下马后只身闯入山中,在一个山涧处看到了一片行进的足迹,她向山涧深处走了过去,随着光源越来越少,沉吟只能在一片黑暗中凭借直觉摸索前行。
霎时间沉吟的身侧突然出现了几只尸魔,虽然已身无灵法但素来的敏锐还是让她躲过了扑就而来的尸魔,转瞬间这山洞之中骤然出现了许多尸魔,有从高处跃下的有刨开地面爬出的,沉吟蓄力而上先是踢开迎面而来的一只,而后借力一蹬飞身向后面的尸魔打去,她身后发狂的一群刚要涌上,她侧身踢开的尸魔便飞了过去扑倒了一片,这些尸魔源源不断而上,沉吟习惯性的抖开长扇,却再无金光。
那洞穴之上一直站着一个黑袍男人,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直到他所等待的画面出现——沉吟终而气力不支,跪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挥身而下,抬手操控尸魔停止了攻击,那些尸魔驯服的向后散开,沉吟额间细汗密布、口吐鲜血,用长扇撑在地面上的手臂不住的颤抖,她勉强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这身黑袍打扮似乎在哪里见过,再结合这些袭击她的尸魔,沉吟试探道
“你...是那个铁勒人?”
男人听后缓缓的摘下了披风的帽子,又单手取下了面具,而面具下的这张脸虽与之先前见到的很不一样但却令沉吟震惊,她瞳孔瞬间微缩,眉头微蹙道:“顾平升?”
一时之间所有与顾平升相关的巧合都展现在了沉吟的脑海里,此人暗伏长安数年,居心歹毒远不止他们能想到的,沉吟难以置信道:“你是人族,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平升向来阿谀奉承的小人姿态已全然不见,面无血色、冷漠异常道:“因为我恨人族,恨皇帝老儿更恨狄仁杰。”
沉吟听到此处后不由得想冲上前去,可却因肋间剧痛而不能动,她按住伤处咬牙道:“狄大人呢?你把他怎么了?”
顾平升似是扬起一丝不屑的笑容道:“他被下了大狱了,你不知道么?朝中有人向武曌参奏他结党营私、诛杀异己,现在他身陷囹圄恐怕是顾不上你们了。”而后顾平升缓缓的向前迈步道:“而我,会让他死在狱里。”
沉吟这才知道她是被设计骗来了周山,愤恨道:“那你为何将我骗来?只为了让长安的妖孽有机会能够偷走不晚?呵呵...那你们就失算了。”
顾平升继续向她逼近道:“我知道,你把你的灵力给了莫不晚,本来这个计划是为了使你们几人能分身乏术,但你能这么做我是万万没有算到的,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成全了我。”
沉吟意识到了顾平升的不断靠近,也开始向后退道:“你什么意思...”
顾平升奸邪一笑道:“从我在缉妖司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啊不对,是喜欢你的身体,和我在一起的所有女人她们一个一个都是无趣的顺从,平康坊养出来的妓|女,你知道的。”
沉吟看着顾平升已经显露无疑的意图,身体已经抵到了石壁退无可退,可是她还是止不住的用力向后,顾平升蹲下身来一手钳住她的下巴用力迫使她看向自己,道:“你不是一向看不起我么?做梦也没想到会落入我手中吧?”
沉吟想逃却没有一丝力气可以挣脱,绝望之际只听到一声衣袍的碎裂声,顾平升毫不留情的撕开她的衣服道:“李治诛我全族!妖族愿意收留我们可却被狄仁杰赶尽杀绝!”
一种从没有过的无力感游离在沉吟全身,任凭她如何哭嚎都无法阻止已经疯魔了的顾平升,沉吟只觉得全身的疼痛逐一加重,不知是过了多久顾平升并未停止身下的动作,更是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亮出刀刃直指沉吟道:“他在乎的东西,我偏要毁的一干二净。”
一声仿佛从心头剜血般的尖叫破石而出,山边的陈璆鸣三人顿时心间一紧,四下张望寻找,莫不晚指了指山涧深处道:“那边!那边传来的快!”
三人快步冲进山中,闻声而来的尸魔根本不能挡住他们分毫,而闯入后看到的画面却犹如寒箭般穿了三个人的心,伏在沉吟身上的顾平升听到后吓得骤然起身,而这片刻之间莫不晚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按着他的头重重的撞到了石壁上,再眨眼间莫不晚已脱下外袍将沉吟紧紧的裹住,沉吟从锁骨处到胸前被顾平升用匕首划出了一道刺目的伤痕,发生了这样的事莫不晚已尽力不去看,可却还是能看到她伤成了什么样子。
抱着她时莫不晚因为忍着哭意而浑身战栗,声音暗哑道:“师姐...对不起...师姐...”
沉吟麻木的双眼变得无比干涩,她仿佛已不能感受到任何疼痛,衣袍之下伤口流出的温热血液划过她冰凉的皮肤提醒着她还活着,沉吟看了看抱着她的莫不晚,终于仰天痛哭,这悲彻天地的哀恸回荡在山涧之中,仍站在那处的陈璆鸣也不再能止住泪意,边泽川犹如神灭般的走了过去,他目光空洞的想从莫不晚怀里接过沉吟,可莫不晚未动,抬头看向边泽川道:“师姐伤着。”
边泽川木然的眨了眨眼,他知道他现在不能去看她的伤口,只是抬手置于这件外袍之上,一层薄薄的灵力从边泽川的手中透了过去恢复着沉吟的伤口,而后他将沉吟横抱起来一步一步向外走着,声音如同游丝道:“我们走...我们回家,师哥带你回蓬莱。”
陈璆鸣擦了一下眼泪道:“泽川!我们先回洛阳城中,沉吟现在经不起路途颠簸,先听我的行么?”
边泽川停住了脚步,事情确实如此,他略点了点头便抱着沉吟出去了,莫不晚起身后侧目瞥向昏死过去的顾平升,他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眼神也从没有这般狠决道:“他不能死,死了太便宜他了,我要带他回去。”
第83章凛冬已至
夜半之时,几人也赶回了洛阳城中,沉吟已经晕了过去,但他们猜想沉吟应该并不想回大理寺,因为那里相熟之人众多,他们也自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故而陈璆鸣就带他们去了陈家在洛阳的别府,陈晚阔在洛都时会回来住,但大多时候都是空的。
几人进府后都没有言语,莫不晚拖着半死的顾平升向侧室走,边泽川准备抱着沉吟进卧房,陈璆鸣在长廊处停住脚步道:“需要什么告诉我。”
边泽川颔了下首便进去了,将沉吟轻轻放到床上后,他坐在床边,尝试了几次想掀开这件外袍却都没有勇气,而他却知道他必须要替沉吟检查伤势,如今沉吟是凡人之身毫无自愈之力,又刚刚化灵身体已是虚浮无比,再拖下去对她只能更不利。
边泽川食中二指捏住外袍,随着他的动作,沉吟胸前这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也无遗暴露在了他眼前,这一刻边泽川再也忍不住心痛,整个人哭的越发蜷缩起来。陈璆鸣在廊外听着边泽川强忍着的啜泣,仿佛他起伏颤抖的样子已在自己眼前,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边泽川这般的痛彻心扉,即使当年斩断旧情时也没有如此。
陈璆鸣黯然垂首,缉妖司中五人相识的时间虽说不一、关系也不尽相同,但彼此之间的情分却从没有厚此薄彼,几个人生死与共这么久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这针对缉妖司接踵而来的明枪暗箭已经令人到了如此痛心疾首的地步。
一个时辰后,边泽川从房中走了出来,陈璆鸣仍在院中等候,见边泽川出来陈璆鸣立刻上前道:“沉吟怎样?”
边泽川双目微肿,看了看他道:“伤口处理好了,别的地方...我没看,等她醒过来自己处理吧。”
陈璆鸣知晓他的意思,还是担忧道:“可沉吟的灵力...”
边泽川深吸了一口气,而这气似是郁结在了他胸中一般道:“剥离的灵力,无法逆转回溯,沉吟她...此后都是常人了。”
陈璆鸣虽已猜到但还是不由得心酸道:“她经历了这样的事,要怎么承受啊...”
边泽川眼中已又是泪雾一片,他无法想象一直如此要强、从无任何畏惧的沉吟醒过来后又该如何面对这些,她的至此以后,又该是什么样的?边泽川呵出一团冷气道:“等她好些,我便要带她走了,长安种种,已不是你我能翻掌为云、负掌为雨的了。”
陈璆鸣明白他的心情,道:“泽川,你想怎么做都好。”
边泽川犹是叹了一下道:“璆鸣,跟我们一起走吧,不晚是万魔引,人魔两界都不会对他善罢甘休的,长安龙椅上安坐着的那位皇帝,他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怎样?你说他会不会第一个要诛杀不晚!”
“泽川别说了!”陈璆鸣眉间一蹙道:“我们若是都走了,我们身边的人怎么办?长安怎么办?你我即便再走也不过个人界,等魔族覆灭人族之时,我们又该逃到哪儿去?”
边泽川何其通透,他自然明白逃不是办法,可如今他已经想不出任何比离开长安更好的法子,他唯余嗟叹道:“罢了,你我之间,多余的不必再劝,你若执意不走,我将吟儿送回蓬莱后可回长安再助你一战,但璆鸣你要知道,为一人而负天下还是为天下而负一人,你迟早要做选择。”
边泽川言明后便去给沉吟煎药,陈璆鸣在冷风里站了好久,想起莫不晚自回来便没露过面,便去了偏厅找他,寻了一圈后,发现莫不晚在最不起眼的一个侧室,陈璆鸣推门看到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这空无一物的房间里,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膝盖上看着面前昏在地上的顾平升。
“把他关在这儿就行了,这里冷,你怎么也在这儿坐着?”陈璆鸣站在莫不晚身边道
“我要让他醒过来之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毕生不可驱散的噩梦。”莫不晚阴冷道
陈璆鸣知道莫不晚口中的噩梦就是莫不晚自己,便道:“要杀要剐都随你,只是不必陪这等龌龊之人在这儿候着,把他弄醒吧。”
陈璆鸣刚要走过去,莫不晚便伸手拦住他道:“不急,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弄他。”
陈璆鸣也索性道:“我陪你。”
莫不晚摇摇头道:“不,你回去休息吧,璆鸣,有些事我也需要想想。”
从他醒过来到现在所有事情都如同巨石般向他砸来,万魔引、被陷害的肃卿、沉吟为他化灵以及今日种种,莫不晚需要时间冷静,也需要时间下决心,若蝠龙真可因他而死,那来日他又该如何自处。
陈璆鸣没有执意留在这里,而后拿了一件披风,留给他后便走了。就这样过了一夜,边泽川守着沉吟,陈璆鸣在他们隔壁的房间几乎一夜未眠,卯时天光还未掠过地平线时,陈府的门几乎是被人一脚踹开,陈璆鸣瞬间清醒起身前往正厅时看到了大步而来的肃卿。
“肃卿!”陈璆鸣迎上去道
只见肃卿一身玄色武袍,胡子已经连鬓而生,满身皆是战火气,见到陈璆鸣后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回长安后见你们都不在,一路寻着痕迹来了洛阳!大理寺的人说不知你们来了,我再三询问才知道你们或许在这儿,到底怎么了?沉吟他们呢?不晚醒了?”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陈璆鸣选择性道:“是...不晚醒了。”
“好,那就好。”肃卿稍放心了些道
“突厥怎么样?”陈璆鸣问道
“还有些余战,兴许还会打一仗,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心里放不下长安这边就赶紧回来找你们了。”肃卿见这么久都只有陈璆鸣在,看了一圈后问道:“他们呢?都没起呢吧。”
陈璆鸣言止从没有闪烁其词的时候,肃卿敏锐道:“发生什么了?”
陈璆鸣只顾垂首,眼神看向别处,道:“肃卿,你先别问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