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既已能脱盏而出,想来也不会再回到盏中了吧。”沉吟道
“未必,我到觉得,它脱离不了这盏。”陈璆鸣道:“这盏中的妖气虽少,但却纯实无比,必然是咱们到之前它才脱盏离开的,这就说明它吸取生魂之后根本还是需要在这盏中恢复调养,只是为了躲避咱们才不得不弃盏藏身的。”
“属水的妖兽,自然是离不开水。”边泽川道
“可它会不会已经离开皇城了?”沉吟道
“走不了那么远。”陈璆鸣想了一下道:“太液池!”
大家匆匆来到太液池,为伤及无辜,退避了四下的宫人后,整个太液池就只剩了他们五个人。
莫不晚环视了一圈后道:“这么大,看起来得有两三米深吧,这怎么找?”
“泽川,有什么办法么?”陈璆鸣道
“我能试出这妖兽到底在不在池中,至于逼出它可能有些困难。”边泽川道
陈璆鸣点了下头道:“嗯,先开始吧。”
边泽川双手微展运起一道淡蓝灵光,再一看时那灵光上显现出了七把凌空漂浮的短剑,随着边泽川一声指令,那七把发着皪皪银光的短剑破水而入,几个人的目光都随着短剑遁入了水底,只有边泽川一人闭目而视。
他一边控剑一边感知着水底的情况,突然间随着几个通天的水柱蹦起,边泽川收回短剑后道:“肃卿,设封印,马上。”
肃卿听后知道这妖兽定是藏身在水底,他点了下头马上飞身行动起来,在太液池八方都设上了灵土的封印,以防止妖兽逃窜。
陈璆鸣看向边泽川道:“在里面?”
“是,而且它或许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边泽川道
“怎么说?”莫不晚问道
“它可能起初根本不是什么妖兽,而是当年洪水泛滥之处的河神。”边泽川道
“什么?”陈璆鸣难以置信道
边泽川也觉得不可思议道:“在水中我的灵器能敏锐一些,除了妖气以外,我还感知到了和我一样的灵力,虽低微但纯澈,绝不是妖灵。”
“那...河神为什么要害人啊?”莫不晚不解道
“我怀疑,可能是当年那个徐督办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法子为河神献祭,甚至是诅咒了那一方的河神,导致其堕入了妖道。”边泽川猜想道
陈璆鸣眼神逐渐平和下来,沉着道:“不管是什么,为祸人间的就都不能放过。”
肃卿封印完后,几个人就回到了含元殿,莫不晚瞟了眼那些尸体道:“璆鸣,把这些人都放下来吧,总这么吊着...”
看着莫不晚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陈璆鸣立刻想起他怕鬼的事,对旁边的侍卫一挥手道:“快,都放下来。”
六具女尸被放下来后,沉吟倒是毫不避讳的蹲下去检查起了尸体,莫不晚下意识的躲在陈璆鸣身后道:“师姐真是女中豪杰啊...”
沉吟看了一遍后道:“别的倒没什么,有一点倒是有些奇怪...这些尸体的血都被放干了。”
这话引起了陈璆鸣的疑虑,他本想上前去查看那些尸体,可忽然发觉身后的莫不晚两根手指还轻捏着自己的衣角,想来他也不敢过去,陈璆鸣便还是站在原地道:“六具尸体都一样么?”
沉吟点了点头,陈璆鸣自语道:“难道这妖兽需要吸血?”
“吸血?所以说它运行的基础不是水而是血?”莫不晚在陈璆鸣身后露出一个脑袋道
这话点醒了陈璆鸣,他继而道:“所以我们若想逼出那河妖,便需要用血。”
“那也就是说它在太液池根本待不了多久了。”沉吟道
“幸好我们先去了太液池,否则说不定就又让它逃了。”边泽川道
陈璆鸣示意手下的人把尸体都抬出去道:“都埋了吧。”
“这些尸体都没用了么?”莫不晚问道
“这案子并不难解,查到现在基本可以算是拨云见日了。”陈璆鸣看了眼那些被抬走的尸体道
“可我们连妖都还没见到啊。”肃卿不解道
陈璆鸣轻轻把躲在自己身后的莫不晚拎出来后道:“那妖物被你囚禁已是瓮中之鳖,来路泽川也已猜出了大半,再加上之前所有的分析,想来今日之祸就是因那琉璃盏上的封印不再能封住把河妖,它为了捕食人血便破盏而出。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皇城,而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妄作神法的徐督办。”
大家已经都明白了陈璆鸣的意思,边泽川道:“等抓到河妖之后,证据确凿,那徐督办便抵赖不得了。”
陈璆鸣眼神凌厉道:“我倒是想问问,他将此邪祟献于圣上,欲意何为?”
几个人趁河妖还未露面的时候,分头疏散了宫人,在大明宫各处都下了灵符,而朝中仍在长安的那些文武官员听说此事后皆风声鹤唳,从前他们都以为缉妖司是狄仁杰分权的一个摆设,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妖,还堂而皇之的在皇城中。
天幕坠下后,整个大明宫一洗往日的浮华,所说灯火仍明,但弥漫着的死困之气却让人透不过气。
那河妖本就是常居于河底的神灵,但转化入魔之后却必须靠食人血生存,且它现在正在解封后恢复妖力的关键时刻,需食人血的频率便更高,所以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逼出水底。
几个人都静守在太液池,这月光临上水面,粼粼波光之处却像是泛着白骨的死水。
子夜将近,莫不晚手中的赤阎发出了隐隐微光,他看了一眼后低声道:“它应该快出来了。”
几个人都点了下头,都做警戒状态的瞬间,忽然感觉脚底一阵晃动,似是源于地底的震颤,站稳后再看池中已是不住的滚涌。
陈璆鸣侧身上前一步道:“大家小心。”
话音落后,整个太液池的振动骤然停止,而万籁俱静的喘息之间这池中的河妖在刹那间冲出了水面,其形为一条水蟒,身泛银光,映得天际一片昼亮。
陈璆鸣持剑喊道:“上!”
这河妖起先并不想战,只想着逃跑,可无奈在肃卿的封印下撞了个头破血流也无法脱身,而身后沉吟和边泽川已经冲杀了过来,河妖四下逃窜了几下后便被边泽川的御剑逼到了绝境,看着它在那处不住的翻扭,陈璆鸣蹙了下眉道
“它好像并不想攻击我们。”
莫不晚拿着赤阎飞身而走道:“管它怎么想?我斩了它不就得了!”
“且慢!”陈璆鸣对着半空中的莫不晚道:“生擒它才有证据指控徐督办!赤阎若斩它它便灰飞烟灭了!”
莫不晚听到他的声音后便收了手,陈璆鸣刚想让肃卿先捆住它,可还没等说出口那河妖便骤然发狂,而这天际也聚起了层层乌云,连那依稀月光都毫不见透。
边泽川的几把剑突然被河妖的妖力震开,沉吟见他势败,马上抖开折扇与那河妖战去,边泽川在空中踉跄了几下收住身法后道
“吟儿小心!这妖兽像是破封了!”
肃卿从侧方支援转为正面攻击和沉吟一同抵御妖兽,沉吟明显感受到了这妖兽逐渐增长的力量,果然下一刻那妖兽的气力竟然穿破了屏障将一根巨大的亭柱折断。
沉吟一边迎战一边道:“璆鸣!泽川的话没错,这河妖发狂是因为它压抑不住自己体内的邪魔了,现在怎么办?”
陈璆鸣脑中已然十分清晰道:“分灵咒,现在既不能杀它,便要将清醒的那个它唤回来!”
灵符密咒这方面一直是陈璆鸣的强项,像这种不常用的咒语也就只有陈璆鸣会用,只见陈璆鸣划地为界,将手中的配剑置于一处,双手合出几道手印后,口中振振道
“万魔非安、欲滞不动,善灵将遣、合古不出,破!”
一道金光从陈璆鸣的两指间挥出,瞬间将大肆飞杀的河妖镇住,随即便是一声呜咽,不出片刻竟渐渐化作了人形。
几个人松了口气,见那河妖似是全无力气,浑身瘫软的落到了地面上,大家聚到一起后陈璆鸣道:“此法我也是第一次用,大家还需谨慎。”
这时那河妖突然恢复了神志,双瞳也由白变回了原本的黑色,他看着陈璆鸣等人后惊惧异常道:“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莫不晚蹙了下眉道:“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那河妖的记忆似乎瞬间涌入了脑中,他疯狂的摇着头,眼中满是难以接受的神情,痛苦道:“我杀了人...杀了那么多...”
陈璆鸣想起了先前边泽川说的话,便问道:“你曾是河神?”
那伏在地上的河妖看着陈璆鸣,艰难的点了点头道:“我曾掌一方水域,被奉为河神...”
“既受香火供奉,又为何降水患于民?”陈璆鸣问道
“天灾人祸乃是命之大轮,又岂是我一己之力能够阻挡?何况那年水患本已经被治理大半了,可突然有一天,你们人族将那水中妖魔唤醒,它吞噬我后与你们人族达成协议,用血祭来换灾平。”
“血祭?”莫不晚道
“每月阴时,一对童男童女。”
“什么!”陈璆鸣咬牙道
莫不晚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臂以示安抚,而后又看向那河妖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会被囚禁到琉璃盏中?”
那河妖冷笑一声后道:“人族的那个人,起初确实是按约定,每月进献一对童男童女,可不到一年他便毁约而不再进贡,更是纠集了无数道人将我囚禁在了那琉璃盏中。”
河妖看了看周围道:“我身有妖魔附体,唯靠吸食人血为生,在盏中的时候终日如身撕体裂一般度日如年,如今...已是何年了?”
“仪凤元年。”陈璆鸣冷言道
那河妖见年号都已变换了,叹息道:“杀了我吧。”
“不行,你需得与我们进东都面圣,你方才说的那些话要原封不动的对陛下再说一遍。”陈璆鸣道
“恐怕不行了...”那河妖开始有些吃力道
“为什么?黄泉路上你难道不想带着当初害你的那个人一起死么?”莫不晚道
那河妖颈上的青筋渐起,声音压抑道:“你那分灵咒,抵不了太久...那邪魔已经快要醒来了,若是再不杀我...”
河妖用自己仅存的灵力奋力克制着魔性,跪在地上痛苦不堪道:“我做了这么多孽,每每清醒之后都欲意自裁...你们再不动手...这邪魔便会摧毁我的神志,完全占据我的肉身...就算...就算你们擒了它,它也不会再说出你们想要的话了...”
看着河妖在扭曲的身体,莫不晚升起一丝不忍之意道:“璆鸣,给他个痛快吧。”
陈璆鸣深叹一下,点了点头,莫不晚见他应允便将赤阎出鞘,穿透了那河妖的胸膛,河妖体内的邪魔瞬间发出一声嚎叫,紧接着便被遣出了河妖的身体,消散在了半空。
终于不再为邪物所控的河妖,看着自己胸前的赤阎,脸上浮起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声薄道:“谢谢。”
天上的滚滚浓云散尽,风疏星朗,这太液池上,又是一片祥意。
陈璆鸣看着那河妖的尸身,仍是一叹道:“虽被邪祟所驱,却仍存有本性,送去兴教寺为他求个渡化吧。”
几个人回到缉妖司后,边泽川道:“虽说平了案,可河妖也好河神也罢,总之我们是都没了证据。”
陈璆鸣也道:“如此一来,无实证指控徐督办,我们若道出实情,定会让那些奸佞小人攀咬,含元殿伏妖之事便也成了无稽之谈。”
“憋屈,我们这么出生入死的,怎么就成无稽之谈了?”莫不晚气不过道
陈璆鸣看了看他,道:“待我与掌司商议一下,再做定论吧,跟功劳无关,总之...不能让大家白做这么多。”
第33章汝颖之秘
陈璆鸣心里向来都是家国大义,这还是头一次这么护短,肃卿听后不禁调侃道:“哎呦,少主这话,怎么让我听出一股妇唱夫随的劲儿呢。”
莫不晚身上不自觉的又紧张了起来,道:“好了你别开玩笑了。”
而肃卿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关键,陈璆鸣确实是听了莫不晚那句无意的抱怨才起的恻隐之心,沉吟看了看夜色道:“大家也累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恐怕是要赶去洛阳了。”
第二天一早,陈晚阔已经来到缉妖司和陈璆鸣议事了,他听了陈璆鸣说完所有的事后,沉思了片刻道:“你想要揪出这事背后的人?”
“父亲,这个自然。”陈璆鸣道
“当年的那个徐督办,现在已是工部尚书徐庆,你还这么想么?”陈晚阔故意试道
陈璆鸣毫不犹豫道:“工部尚书又怎样?踩着那么多无辜性命,甚至不惜陷陛下于魔掌换来的官职,难道还要让他安然无恙一辈子么?”
见陈晚阔不语,陈璆鸣顿了一下,沉稳道:“儿子方才语急,有失分寸了。”
陈晚阔摇摇头道:“没有,你能不畏权贵,为父很欣慰,只是此事若想成,需得一击必中,不能给这奸人丝毫喘息的余地。”
“父亲准备怎么做?”
陈晚阔对陈璆鸣交代完之后,陈璆鸣点头道:“我知道了父亲。”
陈晚阔“嗯”了一声后,看了看门外道:“不晚呢?怎么没见他。”
陈璆鸣顿了一下道:“他还在睡。”
“还没起?”陈晚阔问道
陈璆鸣略作垂首、点了点头,陈晚阔轻叹一下低声责问道:“你也不叫他?”
这话活像是在责备一个宠坏媳妇的儿子,陈璆鸣听后更是顿时语塞,见自己平日里处变不惊,何时都沉着冷静的儿子,每每听到关于莫不晚的事便是这幅仓促模样,陈晚阔不知是喜是忧的摇摇头道:“行吧,我先走了,你记住我的话,此事不必着急。”
“是,父亲慢走。”陈璆鸣道
见他送客送的这么干净利索,陈晚阔愣了一下又是一阵摇头。
眼看到了巳时末,莫不晚终于最后一个醒了过来,晃晃悠悠的走出房门,正了正刚系好的腰带,又紧了紧绑好的头发,刚理好一侧挑起的刘海儿后,陈璆鸣便从别院走了过来道:“醒了。”
“啊,都巳时过了,你怎么没叫我?”莫不晚微笑道
“怎么都这么问。”陈璆鸣淡漠道
“嗯?还谁问了?”
陈璆鸣看了看他道:“罢了,去吃饭吧,吃完我们去一个地方。”
莫不晚随陈璆鸣去吃了午饭,见肃卿不在便问道:“老肃呢?”
“我叫他去长生殿拿那件琉璃盏了。”陈璆鸣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