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陈璆鸣神色一如往常道
莫不晚瞬间高兴起来道:“对嘛,我就觉得他...”
“待我与他详谈过后,我们再去。”陈璆鸣接连道
莫不晚听后话没说完气就泄了,陈璆鸣心中此刻满是天南星象之事,一时也没注意到莫不晚神色有异,不过或许连莫不晚自己也没发觉。
莫不晚看着陈璆鸣愁绪万千的样子,索性道:“你快去找他吧!反正只有他能解你心结。”
肃卿倒是看出了他这一脸的吃醋模样,笑道:“少主,不然你带莫兄一起去见国师吧?”
陈璆鸣缓回神来,看向莫不晚,试问道:“你想...去么?”
莫不晚见他犹豫,直言道:“怎么?我不能去么?”
“不是...我是见你似乎不太信他,担心...”
“你是担心我跟他吵架?”莫不晚猝然站起来身来,气道:“我还会吃了他不成?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看着扬长而去的莫不晚,陈璆鸣刚想回身叫他,可还是蹙了下眉,自语道:“罢了,我现下心乱的很,既不知他为何生气,也说不好什么...随他去吧。”
肃卿在一旁摇摇头道:“又吵架了。”
陈璆鸣起身对肃卿道:“你好好看着他吧,不知温寒何时返回东都,我现在就去找他了。”
傍晚时分,陈璆鸣便来到了温寒的住所,走过一条狭斜的小道,在那杨柳低垂之所,就是温寒所在的偏阁。推开门后,陈璆鸣见灯光微弱,阁中只有三角掌灯,西南角则是一片黯淡,再看这阁中陈设简单素质,温寒一席广袖白袍正闭目跪坐在席上,面前的桌案上是一方星盘。
“夜露初升,快进来吧。”温寒声若虚灵道
陈璆鸣轻合上门,走到席上跪坐在了温寒对面,不远处那一盏灯映的温寒平日里苍白的面容也有了些暖色,即使他闭着眼睛,似乎也能感受他眸底的光泽。
“子寒,你白天与我说的话,到底直指何事?”陈璆鸣开门见山道
“很多事,我不可过言,璆鸣,你应当明白。”温寒语意坦然,仍未睁眼道
“南部有妖?”陈璆鸣知他不宜直言天机,便自己问道
温寒缓缓的摇了摇头,陈璆鸣见不是有妖,便继续问出自己心中所想道:“那你的意思,是玲珑心在南部?”
此语一出,这阁内的空气似乎快速流动了一下,温寒慢慢张开了眼睛,又看向陈璆鸣道“人得此心,必达一愿,妖得此心,类人不破。”
温寒的声音向来空灵,尤其是在说出卦象术语之时更是入心灌耳,陈璆鸣心中固然一紧,正色道“我知此心的分量,妖若得此心便是人身妖力,任它上天入地我也拿它不得,所以此事万不可出错。”
“璆鸣,你应当知我,不会出错。”温寒眼神落到陈璆鸣处道
陈璆鸣心里踌躇了一下,道:“子寒...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道象亦是无常,你是用什么术法算的?”
温寒轻舒了一口气,一双深眸仍望着陈璆鸣道:“占卜推算,是易生变,但此事,璆鸣你必定要信我。”
“为何?”
“因此象,乃是血卦。”
第22章冥冥相惜
陈璆鸣觉得脑中猝然一阵轰鸣,天机血卦他只听闻过却从未见过,只因其算法诡谲,极考验推算之人的能力,又因窥视天机,必将以血命为咒,大伤躯体,所以已经失传百年。
温寒眼神落到陈璆鸣身后的西南角道:“你知那西南方为何晦暗,灯并非我刻意不掌,而是点即而灭。”说完,陈璆鸣随着温寒一挥手,转头而望便发现西南角的烛火被温寒点亮,却瞬间幻灭。
陈璆鸣还未定心绪,回过头便见温寒挥手又熄了一盏灯,这映在他脸上的灯光暗淡之后,陈璆鸣才发现原来温寒的面色竟如此苍灰。
“我为占血卦,失了大半心血,如此看来,你还不信么?”
陈璆鸣本来就不是出于对温寒本人的不信任才有所质疑,现在连天机血卦都已经放在他面前了,他自然没有理由再怀疑了。
陈璆鸣看向温寒道:“我准备一下,尽快前去南疆。”
“我原本是要即日返回洛都,但此行凶险,我需与你同去。”
陈璆鸣见他这么说,也没有理由拒绝,道:“好,那临行前我再通知你。”
这一夜里,莫不晚尽是翻来覆去的睡不好,他总觉得这个温寒有问题,即使没见过面也觉得他有问题,他枕着双手正后悔自己今晚为什么不跟着陈璆鸣去看看时,便听到了自己房间对面陈璆鸣的房门有了响动声。
莫不晚一个挺身便起来了,推开门趁陈璆鸣还没进去道:“你回来啦!”
陈璆鸣顿了一下,又推开刚要掩上的门道:“嗯,还没睡么。”
“谈的怎么样?”莫不晚径直走过去道
“最迟明晚,我们一道去南疆。”
“我们?”莫不晚侧了下头眯眼道
“嗯,温寒的意思,是随咱们一同去。”
莫不晚心中的不安更多了一些,走近一步道:“璆鸣,你确定这个温寒可靠么?他突然跳出来跟你说这么一件事,而且就在你刚知道玲珑心一事之后,怎么就那么巧?”
“我本也有犹疑,但晚上的时候他对我说他这一卦用的是天机血卦,绝不可能是假的。”陈璆鸣劝道
在缉妖司的这些日子,莫不晚也听闻过这个神秘的术法,一时间也陷入沉思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皆沉默了一会后,陈璆鸣开口道:“你不要多心,我结识温寒多年,却只当他是朋友,他也断不至于害我。”
莫不晚见他言辞虽还是冰冷但与平时比竟有些意外的柔和,他不知怎的有些不自然道:“我哪里多心了...算了,既然是这样,那我随你去就是了。”
这一天下来,陈璆鸣脸上也总算有了一丝放松的表情,声音也略显疲惫了起来道:“那好,回去睡吧。”
大理寺内,明明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可入夜后却下起了大雨,沉吟关上雕花木窗后,转身对案后看书的狄仁杰道:“大人,再给你添盏灯吧?”
“好...”狄仁杰单手执卷道
沉吟拿出蜡烛,放到他桌案上点燃后,刚准备罩上琉璃罩时,狄仁杰速然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沉吟抬眼看向狄仁杰,只见他眯了下眼,略摇了摇头,素来的敏锐让她意识到或许是隔墙有耳,她放下琉璃罩,故意说道:“大人,我今晚,便不走了吧。”
“你若是想在这,我自然不拦你。”两个人一般演着这让人掉以轻心的对话,一边动作轻微的靠到了一起。
沉吟刻意的娇笑了几声,随即便俯在狄仁杰耳边问道:“大人?”
“檐上有人。”狄仁杰用气声道
沉吟向上看了一眼,正要云手运出长扇的时候狄仁杰正好将她揽到怀里用衣袍挡住了金光,以免打草惊蛇。
要是放在平日,这样的亲密动作会让两个人都手足无措,但与生俱来的战斗素养和默契让两人都已做好了应对危机的准备。
一道闪电的光影掠过,狄仁杰和沉吟都迅速侧身一闪,随即便看到两根钢针与他们擦身而过牢牢的钉到了窗棂上,见敌已出手,狄仁杰示意了一下沉吟,只见她错腕抖开长扇,一道金光便冲开了大门。
沉吟飞身而出时,狄仁杰已拔出佩剑紧随其后,而跨入院落后只见沉吟已经与两个一身玄衣却不像杀手模样的人打到了一处,而狄仁杰感觉身后有一股逼人的杀气向他袭来,他猛的转身便发现屋檐之上果然站着一个手持长刀的人。
狄仁杰飞身跃到檐上,这狂风骤雨之中大理寺已经上下厮杀成一片,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锦衣夜行之人时隐时现。狄仁杰与那为首之人兵刃相抵道:“来者何人!”
“你只需知道,你活不过今晚。”
狄仁杰只觉得这声音沙哑的不像人声,电光雷雨之下也难以看清他的面容,两人瞬间又厮打在了一起,而此时却听到沉吟的声音从下边传来道:“大人小心!它们都是妖物!”
狄仁杰已经猜到是如此,他虽为凡人但身手极佳,又有神兵利刃,一时之间与这妖首对抗不是问题,而沉吟见他似乎还能应对便挥身去解决其他的小妖了,大理寺中的人大都未见过妖,更别说与之相抗了,大部分人都乱作一团,仅有的镇定也难以敌妖。
沉吟飞身跃起灵力全开,大理寺瞬间乍现一片金耀光芒,众人的眼速并不及她的身速,只能听到她随着打斗而不断展合长扇的簌簌之声。
沉吟将那些小妖尽数灭去后便一展双臂直跃上梁檐,冲着还在与妖首厮打的狄仁杰跑去。而未到了他面前时,那妖首见大势已去、不宜恋战,便瞬间遁走,消失在了夜幕中。
狄仁杰见他已逃,收了剑招便按住了左肩,沉吟来到他身边后紧紧扶住他道:“你受伤了!”
“没有大碍...”狄仁杰蹙眉道
狄仁杰简单下了些指令命他们下去休整后,沉吟便扶他进去处理伤口,他褪去上衣之后,那肩膀虬结肌肉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果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沉吟帮他清理着伤口,狄仁杰见她双眼微红,便安慰道:“我没事。”
“我该先帮你的。”沉吟见他吃痛,越发心疼道
“不,你做的对。”
“可你伤了。”沉吟有些哽咽道
狄仁杰看着她,一念之间竟去握了她的手道:“若是以后也有让你左右两难之时,定要弃了我。”
自孩童时后,狄仁杰再没有牵过自己的手,此时望着他本该是一阵悸动,可这样的话入耳,沉吟只反手握住他道:“要我弃你?你且问我能不能做到吧!”
“吟儿...”狄仁杰刚想再劝,沉吟便打断道:“你既知我心意,便要知道我未求名分只求伴你安乐,以后这样的话便不要再说了。”
“吟儿!”沉吟转身刚要离去,狄仁杰猛然起身一把拉住了她,沉吟被他拽回自己怀里的一刻,看着她已精致绝丽的面孔,脑中竟浮现了她小时候的那张脸。
这呼吸之间,狄仁杰又退却了起来,沉吟心脏在胸腔内狂跳不止,见他许久未有动作,不禁暗想道:“狄仁杰...你到底要干什么?”
狄仁杰或许是觉得罪恶,他感到喉中干热道:“吟儿...你当真,待我从未觉得...如兄如父么?”
沉吟抬头看着他,这仿佛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她朱唇轻启柔声道:“我父亲是那个将我卖到舞坊的畜生,我便再不想有什么父亲,至于兄长,我此生有泽川一个兄长足矣,你没有机会了...”
缉妖司中,几个人已经整装待发,陈璆鸣派人去给温寒送了信,约好在城外相见。
莫不晚骑着马跟在陈璆鸣后面,像是闷闷不乐,也像是忧心忡忡,不知不觉来到城外,莫不晚他们遥遥看见了一个衣白胜雪的身影骑在马上,有温寒在地方总觉得这周边的景致都变得虚幻起来。
陈璆鸣略勒了勒马,等莫不晚来到自己身边后道:“前面的那个人就是温寒了。”
莫不晚没有说什么,三个人过去后,陈璆鸣开口道:“久等了。”
肃卿也道了句:“见过国师。”
温寒只对陈璆鸣一笑道:“来了,我们走吧。”
“慢着!”莫不晚突然喊道
几个人都看向他,只见莫不晚双眉紧锁的看着温寒,这张脸似见过又似没见过,陈璆鸣感觉莫不晚的神色很是不对,暗声道:“莫不晚...”
莫不晚紧盯着温寒,脑中飞速的搜寻着蛛丝马迹,而就是那晦暗诡异的一刹之景闪过眼底,莫不晚脱口而出道:“不能跟他走!”
陈璆鸣和肃卿对视了一下,皆不知莫不晚怎么了,陈璆鸣骑马走到他面前道:“为什么?”
莫不晚看着陈璆鸣道:“璆鸣!我们不能跟他去南疆!我曾在鬼市见过此人,他买食人灵绝非善类。”
陈璆鸣从未听说过那是什么,诧异道:“人灵?”
“就是由一百个至阳童子和一百个至阴童女炼化的灵鬼,吞噬后无论所修何道都可飞升,虽然我不知到底有无血卦一事,但此人罔顾人命,绝不可再听其言”
陈璆鸣混乱道:“可...你怎么可能去过鬼市?”
莫不晚刚想说那是他谋生混日子的地方怎么会没去过,可若此时告诉他重生之事,别说他不会信,就连温寒说不定也会借机作文章,莫不晚支吾了一会,还是果断起来道:“我...璆鸣,我现在跟你解释不了也解释不清,总之你信不信我?”
“璆鸣。”温寒一双阴目盯着莫不晚说完了他所有的话后,又转和看向陈璆鸣道:“你我相识多年,不要忘了我昨夜对你说的话。”
陈璆鸣此时的位置正在温寒和莫不晚之间,两个人都紧盯着他,等他做出决断,而一面是拿出令人深信不疑的证据的挚友,另一面是言辞模糊的莫不晚,陈璆鸣左右看着这两人,心中竟有了这样的定数。
人生有两种人是穷尽毕生也未必能得的,一个是懂你之人,一个是信你之人。
懂你的人他明白你所要做的每一步,即使众人皆以为是荒唐,他却能感知你的心声,知道什么是你的一方天地;而更为难得的却是信你之人,懂你之人尚存理性逻辑,他一步一步随你而来,便知你心意,但信你之人,他凭的只是这触不到的感情、摸不到的信念,或许就是这隐匿万千的深眸一眼——只要你说,我便信你。
“我,跟你走。”
第23章钩吾山妖
陈璆鸣在桌前给沉吟去信,莫不晚和肃卿坐在一边,肃卿喝了一口茶道:“这叫什么事?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把这边的事先告诉沉吟,看看她和狄大人怎么说。”陈璆鸣道
“咱们是不是把国师得罪了啊...”肃卿道
陈璆鸣的笔顿了一下,他耳边似又听到了他转身而去时温寒的喊声。
“璆鸣...陈璆鸣!你怎能凭他一词半语便轻信于他!”
陈璆鸣吸了口气道:“先不要想这些了。”
“我倒是不怕得罪他,就是觉得温寒如果真的有问题,那岂不是说明妖族已经渗入到官僚内部了么?”肃卿道
“他不是妖。”陈璆鸣道
莫不晚听到这么一句,抬头看着陈璆鸣,心中道:“他在怪我吧,怪我让他和温寒之间起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