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桩案子,她们两人已经好好地活在世上,为什么非要执着于那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星影一直都不太明白宋皖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混进朝堂中,这一旦被发现就是粉身碎骨。“宋大人的父亲不惜入赘到商贾人家,为的不就是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有机会翻案。”尉迟霜有些理解宋皖,她当初也想过死在深宫中也挺好。可都是皇上的女儿,尉迟凝享尽荣华,自己的母亲却被当时的皇后谋害致死,她也想有个机会问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母亲。
“为何一定要翻案?人都死了,就算翻案,他们也不会活过来啊。”星影觉得,宋皖起码还有父母,若是藏好了自己的身份,以后回乡做个小官也好。星影无父无母,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懒得去查。她和韶月原本是江湖的杀手,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后来尉迟霜将她们带回府上。虽然她们依旧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可尉迟霜并不像从前那些雇主一样不把她们的命当回事。
尉迟霜知道有些事情星影可能不太理解,就好像一开始星影和韶月多少因为丞相的缘故对主父晴不满一样。
尉迟霜想到先帝和太后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当初匈奴提出和亲,他们想把尉迟霜推出去的时候,尉迟霜提出的要求就是给自己的母亲追加封号,让她葬入皇陵。太后虽不愿意,不过那只是死人,她还是应允了。可尉迟霜那时已经见过了主父晴,她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又怎么会愿意远离中土,怎么会愿意去和亲。
一想到主父晴,尉迟霜就觉得内心的柔软被触碰,就像风吹动合欢花一样。尉迟霜最喜欢那毛绒绒的合欢花,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与主父晴是在合欢树下相遇。
“人活着总要有些念想,从前我希望自己的母亲能有个身后名,现在我希望能和晴姐姐一直在一起,宋大人她应该也有自己的念想。”这也是为什么尉迟霜愿意帮宋皖,她不是纯粹为了和丞相作对,她只是觉得宋皖眼里有团火,和自己当年一样。“星影,等到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
星影沉默不语,她不是很能理解尉迟霜这话的意思,她也未曾想过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尉迟霜看着卧房的方向,主父晴哭累了便睡了,她现在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便想着回房看看主父晴醒了没。
尉迟霜轻手轻脚地进了卧房,她担心吵到主父晴,没想到主父晴刚好醒来,尉迟霜笑着说:“小懒猪,起来了,当心白天睡多了晚上就不困了。”
主父晴揉了揉眼睛,她看着尉迟霜,尉迟霜知道她想问什么,便说道:“晴姐姐,宋皖她不会乱来的。你想想,她想为宇文家洗刷冤情,就不会轻易动你父亲。”
“那要是她查清楚当年的事情,让我父亲数罪并罚呢?”主父晴方才还梦见自己的父亲被砍头,她心慌的不行。
尉迟霜摇了摇头,“这次的事情,大不了把宁王推出来,就说是他利用了你父亲。虽然不太厚道,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尉迟霜说得轻松,可主父晴始终没能放心。没有尘埃落定,她总也不能放心。虽然良知告诉她,宋皖是无辜的。可是,主父晴又有些希望宋皖找不到线索。
尉迟霜看着主父晴,她为了主父晴也不敢让主父城获罪。这主父城的罪名可是够株连九族的,若是真罚下来,主父晴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第61章沉冤得雪(中)
“主子,昨夜宋大人去大牢审讯了……审讯了丞相。”星影来报的时候有一丝犹豫,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现在宋皖存心要寻主父城的麻烦,那太容易了。
“她做了什么?”尉迟霜站了起来,主父晴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她又没想到帮主父城脱身的法子,“可有用刑?”
星影摇了摇头,“倒是不曾用刑,只是,她那日没带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字据,谁也不知道宋大人问了些什么。属下觉得,她不是为了谋反一事,而是为了自己的私事。”
尉迟霜有些担忧,她当然知道宋皖别有所图,可道义上,她也不能够阻止宋皖。
想到主父晴因为丞相的事情难过,尉迟霜叹了口气,“宋大人定然不敢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不然难保主父城不会反咬一口,只是,如果主父城不答应帮她们翻案,再怎么折腾都是徒劳。她到底想干什么?”
“要不属下去刑部盯着些?就说是帮她查案,想来宋大人也明白。”刑部虽有尉迟霜的人,可那晚宋皖不让人跟着,他们不敢暴露。如果是星影,那就不一样了。
尉迟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答应。她原本正在磨墨,自打星影进来,尉迟霜的手就一直反反复复一个动作,衣袖被墨汁染黑也浑然不知。“先这样吧,我赌她不敢乱来。”
“是。”星影默默地看着尉迟霜的袖子,尉迟霜不明白为何星影还不出去,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袖子被墨汁浸透了。
尉迟霜盯着袖子看了会儿,她对星影道:“星影,你先盯着丞相府,查查丞相那个‘私生女’和她夫人是怎么回事。现在丞相入狱,他府上定然懈怠了。若她们母女与西域有关,一定要斩断苗头。”
尉迟霜从前是看丞相不顺眼,可为了主父晴,她必须得防止丞相府再留下什么把柄。想到主父城做了那么多足以定死罪的事情,尉迟霜烦躁地拢起袖子,打算去换身衣裳,就见主父晴推门而入。
谁也没想到主父晴会在这时候进来,尉迟霜和星影的脸色都不太自然,尉迟霜开口,牵强地笑了,她对主父晴道:“晴姐姐怎么不睡会儿,今日阴天,正适合睡回笼觉。”
“阿霜,我要进宫!”这几日主父晴都很不安稳,她不想待在公主府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她问什么尉迟霜都遮遮掩掩,想来父亲的情况不会太好。
尉迟霜知道主父晴是想去找太后,可太后又能怎么样呢。而且,不出公主府,尉迟霜还能护得住她,出了公主府,被人瞧见了,总是个麻烦。“你现在不是皇后,进宫的话,于理不合。”
“韶月都能进宫,我为什么不能?”主父晴知道尉迟霜是有法子让她进宫的,自己成为废后,尉迟霜都能把自己接到公主府,自己想进宫也不会太难。“阿霜,我要见太后,这次牵扯的不止我父亲,还有凝公主,太后她不会不管的。”
尉迟霜走上前握住主父晴的手,她袖口的墨汁弄脏了主父晴的白衣,“晴姐姐,太后她做不了主的。”
“是啊。”主父晴看着尉迟霜的眼睛,从小皇帝登基,尉迟霜就权倾朝野,“那你呢?”
尉迟霜有些为难,“我不能够罔顾律法,若你还是皇后,怎么都好说,你可以临朝称制。可是现在,是太傅在教导皇上。哪怕我要帮你父亲说话,也要有个理由。就算要从轻发落,也得有个恰当的理由。”
主父晴抱住尉迟霜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不能罔顾律法,那不就是要他死吗?阿霜,求你了,我只想要他活下来,哪怕他不认我这个女儿。”
尉迟霜见主父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轻轻拍了拍主父晴的后背。尉迟霜见主父晴这样哭,她心里也难受得厉害,她有些后悔因为和太后赌气就把案子交给宋皖了。
“阿霜,你不让我进宫,让我去刑部大牢看父亲一眼也行,求你了好不好!你当初帮过宋大人,她不会一点情面都不留吧!”主父晴很想问问主父城,他是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没了利用价值就不再顾念父女之情,他是不是真的想造反,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十恶不赦……
尉迟霜看了影星一眼,星影忙道:“夫人,您父亲在大牢有人照顾饮食,也无人敢对他用刑,您不必担忧。”
“阿霜。”主父晴只觉得耳朵轰鸣,她根本听不见星影在说什么,她只是一边哭一边喊尉迟霜。虽然尉迟霜答应过她会没事的,可她就是越想越害怕。
尉迟霜轻轻拍着主父晴的后背,她狠下心,对着主父晴的后颈一用力击,人就这么晕倒在她的怀里。
尉迟霜小心搀扶着主父晴往卧室去,她觉得主父晴瘦了,明明好不容易才把人养得白白胖胖,却遇上这种事。尉迟霜希望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宋皖达到目的,让宇文家沉冤得雪,又能让主父城活下来,让主父晴不那么难过。
第62章沉冤得雪(下)
尉迟霜坐在床边,她并没有让人去找宋皖,而是静静守在主父晴身旁。见主父晴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尉迟霜赶忙坐直了身子。
“阿霜……”主父晴觉得后颈有些痛,尉迟霜扶着她坐起来,她一脸茫然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尉迟霜微微地下头,有些心虚地说:“许是太累了,多休息一下吧。”
“可我想见我父亲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主父晴不想逼着尉迟霜把人救出来了,可那是自己的父亲,要主父晴完全不管也是不可能。“就算一切是他咎由自取,我见他一面就好。”
“等到晚上吧,白天要去刑部大牢,总是不太方便。”尉迟霜最终还是答应了主父晴的要求,她让星影知会宋皖一声,宋皖得知了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天一黑,主父晴便拉着尉迟霜的袖子让她带自己出去,尉迟霜皱着眉头把人拉到餐桌前坐下,“先吃饭,你不吃饭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主父晴低头看着面前的食物,她没什么食欲,可尉迟霜从不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主父晴胡乱吃了两口,她望着尉迟霜,委屈道:“阿霜,我实在吃不下。”
“再喝点汤。”尉迟霜给主父晴盛了碗汤,她见主父晴这般委屈,只道:“与宋大人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现在也没法子去,你还是再吃点东西吧。外头天凉,你不多吃点,小心冻着了。”
主父晴只觉得脑子一团乱,她不觉得自己只是不吃饭就会冻着,她不顾仪态,将尉迟霜盛好了的汤一饮而尽,“阿霜,我真的饱了。”
“那也要再等等。”其实什么约定好的时辰是尉迟霜胡扯的,她只是不希望主父晴才吃过饭就坐到马车上颠簸。
主父晴听了,叹了口气,道:“那你也吃饭啊,你总让我吃饭,自己怎么也不动筷子。”
尉迟霜心中这才好受了些,原来主父晴也是关心自己,不至于因为那老狐狸把什么都忘了。
尉迟霜才拿起筷子,就听主父晴道:“阿霜,要是我父亲真的要被处死,我就只有你了……”
“别想那么多了。”尉迟霜也没什么胃口,她吃了两口饭便让星影下去准备马车。
尉迟霜扶着主父晴上了马车,她只觉得主父晴的手冷得像冰,这时候明明还用不上手炉,尉迟霜却懊悔没让人准备好。
街上没什么人,小贩已经收摊,离刑部越近,外头便越安静。“阿霜,父亲他会不会怪我。”
主父晴从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在主父城眼里,这便是大逆不道了。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与父亲的最后一面,她虽对父亲有些失望,可也不想看他死。
尉迟霜想说他凭什么怪你,可话到嘴边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只道:“不会的。”
还没到刑部,尉迟霜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掀开马车小窗的帘子看了眼,黑漆漆的街道似乎太过安静了。
“怎么了?”主父晴见尉迟霜脸色不对,她透过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外头似乎静得可怕。主父晴随即道:“这里离刑部这么近,又这么晚了,安静些也是情理之中。”
“嗯。”尉迟霜点了点头,百姓白日里都不会轻易来这边,更何况夜里。“也许……”
尉迟霜话还没,马车突然停下,主父晴没坐稳,尉迟霜迅速抱住她。“没事,别怕。”
尉迟霜深吸一口气,这里离刑部那么近,要是有刺客,定会惊动刑部。尉迟霜深吸一口气,问车夫道:“怎么回事?!”
“主子,前头好像有两批人马在对峙,咱们还要不要上前?”车夫拉了拉缰绳,他想尝试着让马车掉头。
星影与车夫并排坐,她瞪了车夫一眼,对尉迟霜道:“主子,我先去前头看看。”
尉迟霜握紧主父晴的手,她后悔没多带些人了。主父晴看着尉迟霜,她有些心慌道:“阿霜,我觉得那群人是冲着我父亲来的,他们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这是刑部,他们不敢乱来。”尉迟霜也觉得这次的人与大牢里的几位皇亲国戚有关,但杀人灭口应该不至于。那几位本就是始作俑者,不会有比他们还大的幕后黑手了。
星影才去没多久,前方突然传来打斗声,凌乱中主父晴似乎听见主父城的声音。她挣扎着想要下车,马车已经被人发现,尉迟霜只得拉着主父晴下去。“你别闹,跟着我。”
尉迟霜警惕地望着四周,前方的人在刑部大门口厮杀,尉迟霜见星影退了回来,她问:“到底怎么回事?”
“主子,好像是一批外邦人要劫大牢,宋大人正派人抵抗。”
“外邦人?”主父晴才想往前走,就被尉迟霜拉住,主父晴问星影道:“我父亲怎么会和外邦人有关?!是她?”
尉迟霜不知道主父晴口中的“他”是谁,她拉着主父晴藏在阴影处,车夫躲在对面街道,尉迟霜拔了簪子打到马腿,马儿一惊,迅速往前奔去。
马车冲撞了前头的人,尉迟霜紧紧地抓着主父晴的胳膊,生怕主父晴跑过去。
“阿霜,我听见……”尉迟霜感觉有人往这边走,她紧紧捂住主父晴的嘴巴,不让主父晴说话。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背有温热的泪水,大概是主父晴哭了。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街上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刑部亮着灯火。
“大人,快上马车!”有人喊了一声,大人?主父晴心中有一丝希冀,那莫不是对自己父亲说的?
主父晴屏住呼吸,尉迟霜偷偷探出头,见有人扶着主父城上了马车,而后那一伙人迅速离去。
“阿霜,这是你安排的?”主父晴看不清黑夜里的人,脚步声也很杂乱,但她能感觉得到,她感觉得到那群人是来救主父城的。
“什么人在那里?!”刑部的官兵迅速举着火把围了过来,尉迟霜道:“是我!”
“这……长公主,您怎么在这?”领头人并没有对尉迟霜行礼,而是警惕地望着尉迟霜。刑部才出了事情,他们还绷着弦。
“我来找宋大人。”尉迟霜护着主父晴,不让那群人打量主父晴。
宋皖赶忙走了过来,她知道今晚尉迟霜回来。
“长公主,您先随我进去吧。”这外头情况还不明,宋皖担心尉迟霜和主父晴在这会受伤。
尉迟霜没听明白宋皖到底什么意思,她看着宋皖,“宋大人莫不是要审讯我?”
“不敢,今夜事情太多,外头不安全,请长公主先移步,容下官解释。”宋皖看了眼尉迟霜身后的人,火把将尉迟霜的脸照得分明,而尉迟霜的影子刚好遮掩住了主父晴。
几人跟着宋皖去了刑部,才坐下,就听下头的人来报,“大人,宁王已经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