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绰怔了怔,发觉这小公主果真有趣得紧,他分明是在胁迫她,可她却轻易能将事情演变为另一种局面。
景绰凝着云嫣那张灿若桃花的脸颊,勾起唇角道:“那我便先谢过公主了。”
他本就对云嫣的图谋颇是明显,又岂会愿意为了景荣与云嫣闹翻了脸。
况且小公主馨香娇软,他到底还是不舍得叫她伤心。
他走之后,浅草却有些目瞪口呆,迟疑道:“公主,他方才可是想威胁公主?”
云嫣柔弱地点了点头,蹙起眉心道:“原本还想多陪太后几日,只是他方才这样我好怕,不如咱们早日去驿馆吧?”
浅草立马点头赞成。
第二日云嫣便去拜见了刘太后,她一副相安无事的模样与刘太后道:“我准备了一支舞想要献给太后与陛下,所以这几日需要在驿馆里多多练习。”
刘太后微嗔道:“你这孩子竟这般用心,还藏着练舞,可那驿馆到底不如后宫住的舒服。”
云嫣笑说:“为了太后娘娘我自然是甘之如饴的。”
她三言两语便哄得刘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隔天听闻云嫣出宫去的三皇子殿下顿时便僵住了。
待他好一番回味才发觉自己竟被那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公主给摆了一道。
景绰摔了手里的杯子,神色阴晴不定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恼火得很,恨不得立马将云嫣抓到跟前来好生教训一顿。
然而他气归气,但他这回难得抓住了云嫣的把柄就万万没有放过她的道理。
那蠢货弟弟出不出的来另说不谈,但无论如何,云嫣他是一定要得到的。
就在旁人都以为云嫣真的是为了讨刘太后欢心,所以刻意住到条件寻常的驿馆苦练舞术时,云嫣却正睡得昏天黑地。
莫要说练舞了,自打搬出了皇宫,云嫣便连样子都懒得再伪装。
在没有任何纷争的驿馆里,她懒得几乎令人发指。
浅草着实看不下眼,这一天便从旁试探道:“公主就算不告诉旁人,那也总该告诉奴婢……公主到底喜欢哪个?”
云嫣掀了掀眼皮,似没睡醒的模样,懒倦道:“我喜欢最好看的那个。”
浅草问:“莫不是二皇子与三皇子其中一个?”
云嫣摇了摇头。
浅草急得拍大腿道:“公主快些说出来,奴婢也好帮你试探试探啊!”
云嫣闻言,双眸蓦地清明几分,仿佛来了兴趣。
“浅草要帮我吗?”
浅草见她总算来了精神,忙道:“那是自然,事关公主的终生大事,奴婢一定会无条件的帮助公主。”
云嫣立马提议道:“后日便是花神节,咱们就在这日考验他可好?”
浅草被她突如其来地积极弄得一头雾水。
“为何要花神节?”
云嫣理所当然道:“因为这日有花神娘娘在呀,才子佳人们不都喜欢在这日结缘吗?”
毕竟上元节已经过去了,而七夕还远着呢。
浅草似懂非懂,道:“即便如此,公主总该告诉奴婢,要考验的是哪位皇子吧?”
云嫣望着她宛然笑说:“当然是六皇子呀。”
浅草立马欢喜道:“竟是六皇子……”
片刻之后,浅草反应过来六皇子是哪个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僵住。
云嫣极有先见之明地抬手捂住她的嘴说:“你可千万别叫出声来……”
浅草白眼一翻,差点昏了过去。
她满脑子都在震惊云嫣选择夫婿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浅草的崩溃几乎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她恨不得钻进云嫣的脑袋里看看她到底图什么。
是图人家身世不堪做过乞丐,还是落魄卑微,不受天子待见?
再不然是图人家残疾的左腿还是图人家残疾的右腿?总不至于图人家身娇体弱易推倒吧?
说到底浅草到底还是太过单纯。
她就是想破了脑袋都不会想到云嫣图得其实是人家残疾的第三条腿。
第14章
花朝节那日,街上明显热闹许多。
尤其是花神庙周边,人们祭拜完了花神娘娘之后,便都流连于路边的小摊前,亦或是一些文人往那青楼楚馆去把酒言欢,吟诗作对。
即便宫里也是比往常都要热闹一些,而景玉这处无疑是一如既往地冷清。
至傍晚时分,外边却来了个小太监传话给景玉,“殿下,卓夫人要见你。”
那小太监十分面生,却好像对景玉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
景玉抬眸看向他,又重复了一遍:“卓夫人要见我?”
小太监对上他那深黑的眸子,不知怎地便觉得汗毛微悚,心里头虚得慌,可嘴上却仍不敢露馅。
“是啊,殿下……”
就在他以为景玉还要追问的时候,景玉却缓缓起身,抚了抚衣角淡声道:“我知道了。”
宫里鲜少人会知道卓夫人此人。
他们只知道景玉入宫前曾经落魄地做过乞丐,却并不知道他那时其实还有一个养母,便是如今的卓夫人。
出了宫去,景玉去看望过“卓夫人”后,便又神情自若地离开。
待他路过玉柳河畔时,却被人叫住。
“六皇子殿下……”
那人声音略有些尖细,似乎还有些慌张。
景玉顿了顿脚步,抬眸便瞧见了浅草。
“六皇子殿下,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我家公主身边的婢女?”浅草绷着脸道。
她不擅长说谎,是以头一次要协助云嫣干坏事,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只是她说完之后发觉对方仍是一脸平静,心说哪里不对。
景玉见状,缓声问道:“你家公主是哪位?”
浅草这时才发觉自己蠢得连公主名号都没报出。
“我家公主是云嫣公主……”她红着脸嗫嚅道。
“嗯。”景玉微微颔首,随即抬脚又要离开。
浅草忙将他拦下,指了指河面一只挂了许多灯笼的画舫道:“殿下,我家公主方才租了个画舫,原本打算夜游一番,可我方才走开了一下,那船便走远了。
原以为是公主指使的船夫,可是方才我瞧见船夫也在岸上,我叫他去寻人来帮忙,可他去了许久都没再回来,殿下有没有办法帮帮我家公主……”
浅草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倒不是怕她家公主不能得救,而是怕自己完成不了公主交代的任务,被她家公主鄙夷。
景玉道:“公主娇贵至极,便是有船夫在,如何能独自上那画舫?”
浅草尴尬道:“兴许是公主任性吧……”
景玉扫了她一眼,似乎倒是相信了她这句话。
毕竟那位小公主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公主一个人在船上必然怕得很,倘若她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不小心淹死了可怎么办啊……”
浅草说着说着自己果真也紧张起来了。
毕竟旁人都不是傻子,可云嫣却不一定了,她若是因为什么稀奇古怪的原因掉进水里去,浅草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正当她想继续往下编时,便听见一阵轻微的水声。
待她反应过来时,却只瞧见河面上泛起了层层涟漪。
没有人留意到昏黑的河面上有人朝那画舫的位置游了过去。
浅草微微张着嘴,顿时想起云嫣先前说过的话。
“倘若有人能为了救我而跳进这河里,兴许我还是会很感动的……”
那时云嫣目光落在河面,语气却颇有些耐人寻味。
所以……这位六皇子殿下算是通过了考验?
浅草想了想云嫣那乖僻的性子,又有点不信这事情会这样简单。
那画舫离岸边的距离颇有些远。
云嫣所谓的考验着实是有些为难景玉。
她知晓景玉的膝盖有旧疾,受不得寒冷。
而入夜后的玉柳河水正是寒凉至极。
云嫣坐在甲板上托着下巴揣测,倘若那位六皇子殿下运气不那么好的话,也许中途脚抽个筋便也就结束了此生。
她胡乱想着,便听见船边哗啦一声,正瞧见了脸色苍白的景玉。
云嫣故意作出惊讶的表情来,“殿下怎在这里?”
她说完又一副体贴模样朝景玉伸出手去,温柔道:“殿下快些上来,也不知这河水凉不凉……”
景玉似没甚精神,将云嫣递来的手捉住。
他二人肌肤相接的那刻云嫣便被冻得瑟缩了一下。
她下意识想要缩回,岂料对方握住了她的手指宛若铁钳,不借力上岸,反而将云嫣也一起拉到了水里。
景玉会凫水,可云嫣却不会。
此情此景叫云嫣隐隐有些熟悉,但掉进水里的瞬间,她竟也没能分神想起,反而是满脸的茫然。
她下意识地攀住了身边景玉,小脸亦是花容失色,似乎都未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公主觉得水里凉还是不凉?”
景玉的声音慢慢从头顶传来,云嫣微微哆嗦,死死抱住他的脖子不敢松手。
“公主也会怕吗?”
云嫣眸子里有些惊慌,柔软的唇瓣几乎贴着他的脖子,声音轻颤道:“殿下,是我错了,我怕得很……”
景玉往另一个方向侧了侧头,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到底没有要与她在水里畅谈一夜的打算,下一刻便将她送到了画舫上。
待二人进了船舱后,景玉面色平静地拧着袖口的水,而云嫣还有些懵的样子。
景玉却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又在船舷上往远处。
仅是片刻的功夫,岸边便已经亮起了火光。
每年花神节夜里都会有公子哥儿深夜醉酒之后掉进河里淹死。
后来官府便在这天夜里派人在河边守上几时。
倘若云嫣与景玉这会儿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岸上去,只怕是浑身长满了嘴巴也说不清了。
云嫣小声道:“等到黎明时他们应该也就回去了……”
那时候天色将亮未亮,却也正是所有人酣睡未醒时。
夜风微冷,四下无所遮蔽,唯有船舱内能暖和些。
云嫣有些怕冷地缩着手,头发仍滴着水,真真是可怜极了。
景玉扫了她一眼才转身回去,她便也屁颠屁颠地跟上。
船舱内是个精美的房间,景玉将房间里的炉子点了,又将外衣脱下来搁在上方烤干。
云嫣见他不理会自己,便到屏风后换了件衣服寻干布擦干头发,才慢吞吞走出来。
她走到景玉身旁时,手里还端来一碗酒,轻声道:“殿下喝了这酒驱驱寒吧。”
景玉淡声道:“我不饮酒。”
云嫣眼中掠过一抹失望,“殿下莫不是生我的气了?殿下若是不喝,我这心里必然不会好过的……”
她说着眼眶微红,泪珠子也在眼里打转。
景玉看向她道:“我并未生公主的气……”
云嫣仍端着酒立在他身旁不动,一双杏眸幽幽地望着他。
景玉敛去眸中一抹深意,将她手里的酒接了过来,缓缓饮尽。
云嫣目光微闪,待他放下了空碗,她才朝他笑道:“你有没有觉得好些?”
景玉点了点头,二人都未再提方才发生的事情。
等到夜深时,景玉膝盖受潮冻得久了又犯了旧疾,云嫣便抱来了一条被子给他盖上,柔声道:“殿下晚上歇一会儿吧。”
景玉问:“公主呢?”
云嫣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声道:“我能同你一起睡吗?”
景玉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反问她:“公主觉得能吗?”
云嫣轻轻地点了点头,一点都没觉得不合适。
景玉并未理会她,睡下时却是背对着她。
云嫣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其他反应,便也偷偷蹬了鞋儿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后钻进了被子里去。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二人都面朝着同一个放向,云嫣便只能对着他的后背。
“殿下,你睡着了吗?”云嫣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怕将他惊扰一般。
景玉阖着的眼睫轻颤,却并未睁开。
云嫣暗暗将指尖淬了迷药的银针塞到枕头底下,然后盯着景玉的后背。
方才明明给他下了分量极重的烈性药,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要不是确认过了,她险些就以为自己给他下的是迷药了。
她的手指落到他的背上轻轻戳了一下,而后便顺着他后背缓缓滑到他的腰侧。
云嫣的手指钻进他的衣服底下,贴到了他温暖的皮肤上。
似乎是种错觉,等到她亲手碰到的时候,她又觉得他的身体似乎没有她想的那样孱弱。
他的身上虽没有同她一般柔软亦或是有多余的赘肉,但指下的触感却紧致得很。
她为了方便手指摸索,便整个人都贴在他的后背,脸上没有一丝羞涩也就罢了,偏偏目光还认真极了。
对于旁人来说,这样做只怕羞都羞死掉了。
可云嫣却没有一丝迟疑,柔软的小手突破了最后一层障碍,便轻易碰到了他身上最为脆弱的地方。
她刚开始的时候还听说过关于景玉另一个版本的身世,听说他恢复身份之前曾经净过身想进宫去做太监,可惜太穷了没钱打点……
如今看来,传言也着实虚假了些。
不过他的反应果真与他那张脸是如出一辙,平静死板且木讷。
云嫣心里暗暗为他惋惜,可怜他这副皮囊。
旁人虽然也有残缺,但烈性的药吃下去好歹也能刺激出点动静,可他却不行,可见是废的不能再废了。
云嫣丝毫不会怀疑这件事儿的真实性。
毕竟这是男人的脸面,通常都是没有能力的人要打肿脸装胖子,可没见过能力卓越的人会想办法装成一个废物。
况且这种事情是能装得么……
她一面惋惜一面又满意,情绪竟有些矛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