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那个郑大刚的病历。”护士反应过来,“王大夫拿上来的说你可能需要写手术记录。人都死了,有什么好写的呀?难不成写术后未返病房被人殴打致死?”
余秋下意识地作答:“那可说不来,术后本来就是高危机,说不定是肺栓塞之类的严重并发症呢。人说没了就没了,实际上并不是被打死的。”
“嘿,你这话,周家人肯定爱听。”助产士笑着摇头,“现在两边还在扯皮呢,谁都不承认是自己打死郑大刚的。”
余秋笑着接话:“谁傻谁愿意站出来。没人认的话,说不定法不责众,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这有人认,那可是要吃枪子的事情。”
其实如果严格按照法律来,估计不会判处死刑,但问题是现在情况不是特殊嘛。
她翻开病历找到手术记录纸。刚在姓名那一栏上写上郑大刚的名字时,余秋抓着笔的手停下来了。
护士目光刚好看过来,瞧他微微有些发症的模样,还忍不住笑:“行了,你再睡会儿,等睡醒过来再写东西。就你这样,现在脑子清爽才怪呢。”
余秋摇摇头,抬起眼睛:“昨晚小周她哥哥拿着这本病历砸瞎了楼下那个红未兵的眼睛。”
众人面面相觑。
余秋手一挥,将病历推得远远的。
王医生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怎么能把犯罪工具拿来呢?这个应该交给警察才对!就算不能做dna比对,起码现在也可以查指纹的。
助产士跟着跺脚:“小王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脑袋瓜子转不过弯儿来。”
产房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何东胜在外头喊:“陆师傅今天早上刚做的豆腐,还热着呢,你们要不要吃?”
助产士立刻招呼他进屋:“进来吃吧,没人生孩子。”
何东胜手里头拎着保温桶,打开盖子,里头全是热腾腾嫩豆腐。
刚出锅的豆腐嫩的很,压根不用任何烹饪方式,直接舀着吃就美的不行。
助产士从柜子里头翻出了一瓶珍藏的白砂糖,舀上一勺洒进去,跟嫩豆腐一块儿拌一拌,真是神仙都垂涎三尺的美味早餐。
因为现在豆腐也需要豆制品票才能买,所以食堂师傅并不常做,因而尤其的珍贵。
余秋舀了一搪瓷缸子的豆腐,就着白砂糖的甜味,痛痛快快地干了下去。
何东胜的吃相可比她斯文多了,一口豆腐一口玉米饼子。看的余秋在心中一阵忍不住哀嚎,估计自己这辈子是没机会当小仙女了,跟人家大老爷们一比,自己也是个糙汉子。
她认命的放下搪瓷缸子,擦擦嘴巴,赶紧抓起病历要下楼去。
刚才她就应该把病历交给公安的,可惜刚出锅的嫩豆腐实在太过于诱人,勾引了她的全部心神。
何东胜听她跟助产士打招呼要跑一趟公社革委会,立刻呼呼啦啦地喝掉了剩下的嫩豆腐,直接伸手接病历:“算了,我过去吧,我正好要找刘主任说点儿事。”
余秋千恩万谢,她正觉得手上这本病历渗人呢。
别的不说,就那病历的尖角上肯定还粘着女红未兵眼球组织物。
余秋送何东胜出产房门,自己回办公室。
走到护士站的时候,何东胜才想起来从口袋里头摸出了个贝壳递给余秋:“你拿着擦手吧。”
余秋愣了一下,看到那雪白的蛤蜊壳,突然间反应过来这是个老牌国货蛤蜊油。老实说,光是它精心打磨的蛤蜊壳,就不应该卖这么便宜的价格。
何东胜看她拿着蛤蜊油在手里头看来看去,笑道:“你洗完手就擦擦吧,省得后面裂开口子,疼得慌。”
余秋赶紧点头:“唉,谢谢你啊,这个多少钱?”
何东胜哭笑不得:“行了,这又不值什么钱的,你别多想,这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我们劳动人民也可以用擦脸油的。大爹还让我多带些回去,好像杨树湾的姑娘嫂嫂婶子们都用上擦脸油。”
余秋惊讶:“大爹好大的手笔呀,咱们大队可有2000来号人呢。”
何东胜笑了起来:“这又不值什么钱,一盒子7分,咱们杨树湾用的起。就是供销社恐怕没这么多货,我还要跟郝红梅说一声。”
余秋听了还是咋舌,瞧瞧现在这口气。
就算一盒子7分钱,那全大队的人加在一起,也要差不多150块呢。前头吴二妮她男人卖了头猪才拿了70块钱。这可赶得上两头大肥猪了。
何东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你放心,回去一定杀猪炖肉给你吃,绝对不会为了盒子蛤蜊油,就亏了你的肉。”
余秋瞪眼,然后眼睛珠子咕噜一转,忍不住开始跟何东胜八卦:“大爹好大的手笔呀,他怎么想起来要给大家伙儿都买蛤蜊油啦?”
别看一盒子蛤蜊油才7分钱,现在多少人家连火柴都舍不得买,一分钱也要当成两半花的。
何东胜笑道:“大爹不是看你们女同胞辛苦嘛,整天又是忙里又是忙外的,还要加工加点的给咱们杨树湾挣钱。禾真婶婶就说他,光嘴上说的漂亮没用,要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来,大爹不就姐表示了嘛。”
余秋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难怪呢,大爹原来是想送个理由给禾真婶婶啊。”
瞧瞧,这才是生活中的浪漫。
何东胜看她一副美滋滋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头:“行了,我先过去了,你可记得要擦油,不然到时候开了口子疼得很。”
余秋应声,抓着蛤蜊油回产房,又就着温水洗了回脸,然后美滋滋地擦上蛤蜊油,哎哟喂,这油油的润白涂在脸上,可真是香。
护士推开产房门出来,手里头抓着张病历纸,见到余秋就问:“何队长走了没有?这张纸落下了。”
先前余秋推病历的时候,本来就没夹牢的纸滑了出来。后来再拿病历,大家也没留神。还是刚才是她们收拾桌子的时候才发现多出了一张纸。
余秋抓着纸看了眼,笑道:“走了,不过没关系,他们是拿病历夹子打人的,证据都在病历夹子上呢。”
护士迟疑,指着病历纸上粘到了两团血道:“他们会不会查血啊?”
“最多验个血型吧。”余秋不太肯定的样子,“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查。”
助产士端着搪瓷缸子出来要刷洗,闻声劝道:“算了,既然走了就别跑了。咱们先把这张纸留下来,万一后面他们要用的话再交上去就是了。”
余秋点头表示赞同:“那就先放在柜子里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