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拾语沉默下来:因为如果假设成立,那就是他无能为力的部分了。
金龙注意到青年的默然,立刻收起脸上的担忧,拍了拍晏拾语的脑袋:“也可能是我多心了。不管是不是,我都会解决的,所以,拾语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青年闻言,扭过身体扑到了金龙的怀里,用脸蹭了蹭他的衣襟:“嗯。”
狮鹫得到消息后,不敢掉以轻心,与敖峥合计了一下,决定先排查各自国度喜欢独来独往的妖怪。倘若真是和雪生有关,定然不会只有一个芬里尔失踪。
敖峥又忙碌了起来。因着炎黄妖怪分布广,金龙查访起来免不了各地奔波。于妖怪而言不算什么,但青年肯定受不住,所以就留在了塔楼。
晏拾语暂时停下了一切交接的工作,最多在周围十几步远的地方活动,行事更加小心谨慎。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你小心,就能完全避免。
在敖峥离开了第五日,络新妇突然找上门来。
晏拾语有些意外:“有事吗?”
络新妇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用着有些不顺畅的普通话道:“小骨的人皮出问题了,你可还记得当初说解决不了人皮的事要怎么样吗?”
晏拾语被问得一怔。
那时他好像在和她们斗嘴吧,还特别欠说了“只要他不离开阵法,她们就没辙”之类的话。
“既然承诺了要负责,那现在麻烦和我走一趟,帮小骨把人皮缝好。”络新妇说着,非常不自然地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此刻晏拾语已经非常确定了:这是一次不正常的拜访,络新妇明显是被迫的。她故意讲着外人听不出破绽的话,同时悄悄暗示他离开阵法有危险。
晏拾语不敢讲所有妖怪都怕自己,但有金龙和格里芬这两尊大佛当靠山,一般不是脑子有问题的,绝对不会来招惹他。
而眼下他能想到的只有一样:某个人想用他牵制敖峥。
“呃,可以等龙君回来再去吗?”晏拾语找了个理由婉拒道,“我前几日做错事,正闭门思过呢。要是乱跑的话,他肯定会更生气的。”
“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和龙君多天造地设一对,要是因此分手的话,你们肯定会良心不安的,对吧。”青年特别不要脸的说道。
络新妇:“…………”
刚才那段可以剪掉重来吗?这个人类还是去死吧。
络新妇没有立刻离开,继续“劝”道:“人皮坏了,小骨现在的根本没办法出门,还是越早解决越好。”
这是在暗示骨女被囚,让他们快点解决问题吗?
晏拾语为难道:“我知道。这样吧,只要龙君一回来,我立刻去!”
络新妇见“实在劝说不动”,只能“无可奈何”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等消息了。”
就在络新妇准备离开时,一个陌生的影子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来者是个一身红毛,形状像牛的妖怪,若敖峥还在此处,多半也会感到惊讶。
因为那妖怪正是猰貐,而猰貐向来与雪生形影不离。
妖怪化作人形,神情阴郁的盯着两人,冷冷道:“我看不必了。”
说着猰貐抬手掐住了络新妇的脖子。
“等等!”晏拾语下意识出声阻止。
刚喊完,看到猰貐上挑的眉毛他就后悔了。
对方的举动根本是在测试他是否重视络新妇的性命,而他无意中给了肯定的答案。
猰貐收紧手掌,络新妇顿时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要么你出来,要么她去死,选一个吧。”
虽然他和络新妇真的说不上是什么交情非常要好的朋友,但让他见死不救……
许是晏拾语久未上楼,赭老从楼上下来看看情况,见此情景微微一怔:“猰貐?”
那妖怪显然事先做了调查,对于老人家的出现毫不意外,但并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继续看着青年,倒数道:“三……”
“卧/槽,别人都是给十秒,你不觉得你快的有点过分吗?”晏拾语脱口而出。
猰貐:“…………”
猰貐:“二……”
络新妇连挣扎的动作都虚弱了起来。
晏拾语不敢再纠结,对方是真的不在意杀死一个妖怪,立刻道:“停,我同意!”
如果这个猰貐是想拿他要挟龙君,自己至少一时半刻死不了,还能再寻他法。
猰貐放下络新妇,冲着青年勾了勾手指。
“那个,我跟你走后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晏拾语赶紧给自己插个反向flag了,“让我和赭老交待下后事吧。”
“…………”猰貐:“我耐心有限,快点。”
“多谢多谢。”晏拾语走到赭老面前,背对着猰貐从袖袋里掏出个荷包打开。
他故意掂了掂里面的银钱,在老人的眼下用食指夹出一枚铜板,再悄悄指了指剩下的另一枚,将荷包口收紧后塞到赭老手中,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感叹道:“这是我全部身家,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点心意,请务必交给龙君。”
猰貐的眼睛眯了起来,就在他疑心时,又听青年继续道:“蔬菜园的事我特别挂心,毕竟都是我辛辛苦苦挑大粪一点点种出来的……”
猰貐:“…………”
“屋里值钱的玩意,大多是龙君给的,让他看着处理吧,”晏拾语心疼道,“就是可惜那炼丹炉了,估计也改不回来,我都没蒸多少次米饭。”
猰貐:“…………”
“还有它,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了。”晏拾语拿下头顶的旋龟用脸颊蹭了蹭,悄悄捏了一下旋龟的尾巴,期待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青年不敢放太久,怕那妖怪注意到自己的耳饰,很快就拿开,交给了赭老:“让龙君放了吧。”
猰貐忍不住了:“有完没完?”
“遗言就让我多说两句怎么了。”青年瘪了瘪嘴。
猰貐脑壳青筋直跳,脱口道:“谁说你一定会死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对,猰貐又补充道:“当然,能不能活要看敖峥怎么选择了。”
晏拾语见对方的注意力已经从荷包上移开了,不再继续废话。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从阵法中走了出来。
猰貐立刻将络新妇甩到了一旁,转而掐住青年的脖子,狞笑道:“你也只有这点小心思了。”
说着,一把扯下了晏拾语耳朵上已经发起光芒的饰品,冷笑了一声扔到地上,用脚碾个稀碎。看似镇定的青年,脸上终于浮出了绝望的神情。
猰貐颇为愉悦的勾了勾嘴角,抬手将青年打晕,瞥了赭老一眼:“转告敖峥,让他去上次见面的地方找我,三日内我若看不到他,这小子就死定了。”
赭老神色不变,背着手道:“晓得了,要走赶紧走,别妨碍老头子做事。”
猰貐:“…………”
61、第六十一章
晏拾语摸了摸脖子,“嘶”了一声,吐槽道:“都是妖怪了,非要学人类手刀后颈,就不能用点高大上的方式吗?”
他坐起身,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里似乎在地下,也可能是个非常深邃的山洞,四周看不到任何透光之处,空气沉闷的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晏拾语借着墙壁上略显微弱的烛光,在周围晃了晃,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他装作整理衣服,悄悄摸了一下袜子边缘,发现那枚铜板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有了倚仗,青年的动作顿时放肆起来,摸着墙壁慢慢往外面走去。他站在拐角处探头两边望了望,不管哪一侧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晏拾语又缩回了烛光下,心道:难怪没人看着,这特么的正常人谁敢乱走啊?
但是……
我怎么能当正常人呢?我可是万妖丛中过,摘下天上星的人!晏拾语捏了捏塞回腰间的铜钱,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再次走到了交叉口前。
“男左女右!”青年扶着石壁,果断转向左边。
身后的光亮越来越小,不过十来步,就完全看不到了。晏拾语摸着墙的手默默往回缩了缩,最后只留了一个指头按在上面,用鞋底蹭着地面,极其缓慢的挪动步子。
走了大概五十多步,他有点撑不住了。这个甬道实在□□静了,静的仿佛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静的好像随时会从什么地方窜出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回去?
不行!晏拾语咬了咬牙,自己要是怂回去,不就输给那个绑架犯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青年刻意放大了自己的呼吸声,然后,张开嘴巴吼出一声震天响:“向前向前向前!”
第一句唱出来后,晏拾语明显感觉到那股莫名的恐惧和压力减轻了,于是一边继续大声唱“我们的队伍像太阳”一边再次迈动了脚步。
有些歌吧,哪怕你处在怪力乱神的世界里,也能感觉到一身正气,诸邪退避!
晏拾语凭着《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乘风破浪、一路向前,坚信自己能够用“迷宫右手or左手法则”离开这里。
然后,唱到第八遍的时候,晏拾语的脚突然踢到了一块凸起的地方。因着他走的慢,失去重心的身体只是晃了下,很快就稳住了。
这条路并不平坦,所以开始青年也没觉得脚趾撞到东西有什么奇怪的。他把腿抬高些,大概是大腿端平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往前踏,可还是踢到了。
这次他没有立刻收回脚,而是用脚尖抵着障碍物左右划拉了一下。挡在前面的东西非常平整,左侧居然和墙壁连在了一起,右边则碰不到边。
晏拾语放下了腿,这个障碍物应该是人工做的。他伸出一直垂在身边的右手,慢慢弯下腰,手掌一点点下压。大概到胯骨的位置,青年摸到了平台的上面。
石桌?石椅?……石棺?最后这个猜测让晏拾语背后一冷,下意识用手扣了扣平台的夹角:很好,是实心的。
青年松了口气,右手随意往石台上一搭,然后刹那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晏拾语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颤抖着要缩回手,眼看要离开了,却突然停了下来,甚至又慢慢靠了回去。
那只手虽然凉,但是软的,他没有闻到尸体腐烂的味道,石台上的人极有可能还活着。也许只是因为洞内太凉,所以体温过低。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现在转身离开,对方会不会冻死?晏拾语迟疑起来。他犹豫了许久,决定确认一下这个人到底死没死再做决定。
青年暗暗屏住气,右手顺着对方的手臂往上挪,最后停在了胸口。那人的衣衫很薄,大概是只穿着里衣。晏拾语紧张的摸向心脏的位置,而那里,没有心跳。
卧/槽,死的!赶紧溜。青年脑海闪过念头,快速收回右手,抽手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把对方的衣带扯开了。
他还没退开两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轻薄完就想走?”
一瞬间,晏拾语心中大骂自己傻/逼:在这里除了雪生,还有谁是完全人类模样的姿态哟!
“呃,好久不见。”青年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雪生的语气带着几分意外。
晏拾语不爽道:“这就要问那个什么,猰貐的了。”
“居然是他。”雪生停顿了片刻,又轻叹了一声,“也只会是他了。”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晏拾语道,“你之前不是说不会对我下手吗?”
雪生坐起身,凉凉道:“我只说自己不动手,别人抓你关我什么事?”
晏拾语:“…………”
“你方才,”雪生在黑暗中注视着青年的脸庞,“为什么不立刻离开?你明明很害怕。”
晏拾语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神情顿时有些郁闷:“我没想到是你,还以为是哪个倒霉鬼在这里要冻死了。”
雪生沉默下来。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青年有些慌张:“你,你还在吗?”
依旧没有回应。
晏拾语抬手按住墙壁,气鼓鼓的嘟囔了一句,接着深吸一口气,再次吼出自己的壮胆神曲:“向前向前向前!”
“闭嘴!”雪生揉了揉太阳穴,他就是被这个声音吵醒的。
晏拾语:“既然没走,好歹吱一声嘛。”
雪生:“…………”
没听到的回答的青年忍不住追问道:“哎,你还在吗?”
“在不在?”
“真走了?”
“到底走没走?”
雪生被吵得脑壳疼,张嘴随口道:“吱。”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其实,嗯一声就可……”
“闭嘴!”
“哦。”
晏拾语隐约觉得,雪生的情况好像不太对,憋了一会实在没忍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雪生没有回答,而是重新躺了下来,道:“我不会告诉你离开的方法。”
青年本来就走的又累又紧张。不管怎么说,雪生没有恶意,多了一个人说话,让晏拾语心情放松不少,也挨着墙角坐了下来:“我也没指望你大发善心。”
“不走了?”
晏拾语回嘴道:“我就歇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居然奇异的融洽。
“随意,我要睡了。”
晏拾语奇怪道:“龙君说,像你们这样厉害的妖怪或者神仙,都不需要睡觉。”
“你不是说了,”雪生道,“我身体不太舒服。”
“神仙也会生病?”
“神仙不仅会生病,还会死亡。”雪生道,“意外吗?”
“哦。”晏拾语挠了挠头,“其实想想,我听过的神话故事里,也是有死过神仙,那什么盘/古不就是累死的,还有被杀的那谁。”
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