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青年上下打量了他几秒钟,心中已猜出了大概,这小鬼或许能勉强对付,但他身后的那位是绝对惹不起的,只好罢手离开。
“他也能看到鬼?”李瑾问。
“他还没有这种天赋。”小鬼说,一个起落闪到了黛玉鬼的身边,伸手从她背上揭下了一张黄符,说“这是显身咒,他靠的是这个。”
李瑾接过来一看,只见黄纸上画了个极其复杂的符咒,心说这都能研究出来,这些人太可怕了吧!
小鬼显然看破了她的心思,说“他家世代捉鬼,只不过近代没落了,祖上曾出过一个极有天赋的道士,开创过许多符咒和法阵的画法。”
“这么厉害?!”
小鬼嗯了一声,说“但此人卑鄙,为了修炼法力不择手段,前段时间在龙王驿就属他杀的鬼多,遂一战成名,姐姐要小心他。”
“恩,我会的!”李瑾点点头,问“对了,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鬼忽然面露窘迫,支支吾吾的好像很为难。
“主人唤我,先行告退。”他忽然拱手长揖,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瑾有点莫名其妙,心想不就是问个名字吗?
傍晚,大家都聚到了天台上,准备把各自调查的信息汇总一下,说是汇总,其实除了李陵都没查到什么。
“千禧这个年号很奇怪,存在的时间很短,正史中又没有记载,因此学术界一直认为它是传说。”李陵坐进藤椅里说。
“也就是说无从查起了?”李瑾盘腿坐在凉席上,紧张的问。
“那倒也不是,我曾经读过很多海外书籍,朝鲜高丽王朝时代曾有官员出使过永安城,他在那里住了五个多月,回国后写了一本风土记,里面有提到过这件事。”
“虽然我国正史里没有记载,但是传奇,话本,野史以及地方的传说中总会提到一些,我汇总了一下,大致捋清了故事的轮廓。”
小六咕咚一声咽下冰柠檬茶,彻底被他海量的阅读量震撼到了,心说都是人类,您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啊。
“卫清河当时是都城的京兆尹,他出生高门,是开国元勋的长子,幼时遍阅典籍,有神童之称,少年时受皇帝赏识做了待诏翰林,供奉东宫,与皇子们的关系很好。”
李瑾想起了那个邋遢恶臭的形象,没想到生前竟有如此耀眼的人生,他是怎么沦落至此的呢?
随着李陵叙述的深入,一副千年前的画卷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
故事要从一个刺客说起。
漆黑的夜空寒星闪耀,天气冷的干脆,永安城一百零八坊严阵以待,沉浸在溶溶的月色中。
一个身姿矫健的少年骑着一匹凉州骠骑疾疾的朝城西的光化门奔去,他身穿墨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半张脸。
他从西域的拨换城而来,那是他上次执行任务的地方。
武器,舆图,内应全都藏在了城中的某个地方,今晚是上元节,城中夜禁解除,倒是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穿过厚厚的城墙,眼前豁然一亮,他下意识的挡住了眼,在西域呆了两个月,触目皆为戈壁雪山,一时有点不适。
缓冲几个弹指后挪开手掌,只见成千上万的花灯悬在半空中,高耸的灯轮随处可见,整座都城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他忽然觉得热泪盈眶,那个人生活在这种地方应该很幸福吧。
他说的那个人此时正在京兆府的公廨里,负责策防京城贼事。
他负手站在沙盘前,身穿窄袖紫官袍,正在跟几个身着明光铠的下属商讨局势。
天策王朝共计十四个州,数百军阀混战了五十多年最后只剩下两个,当今的皇帝和江南的宁王。
宁王无力发动大规模战争,就派遣了一批杀手潜入都城,暗杀朝廷重臣,连宰相都惨遭其手。
这批杀手就出自红叶。
……
少年走到坊门口,探手入怀掏出一个羊皮卷,按照指示兜兜转转的来到了一家当铺前。
“天王盖地虎。”一个小眼八字眉的男人将门打开了一道宽缝。
“小鸡炖蘑菇。”少年漫不经心的笑着说。
八字眉把他带到一处空旷的院落,除了一口枯井外只有满地的败草,西边有个小窗户透着黄光。
推开门,屋里有三个男人,一个在擦拭陌刀,另外两个坐在地板上玩双陆棋。
“送小白脸来是何用意?”擦拭陌刀的老残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少年,说“龙阳倒是可行,杀人怕是会腿软吧!”
“上头说你们都是短兵器,特意派了个使弩的来协助。”八字眉殷勤的笑道。
“在下范越。”少年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俊脸。
正在玩双陆棋的上官傅瞥了他一眼,用古铜色的大手抓起骰子漫天一撒,范越掀起斗篷,端平弩机,刷刷刷,箭矢破空,将三个骰子都射了个对穿。
上官傅和殷十三惊得目瞪口呆,老残继续擦拭陌刀,眼中掠过一抹忌惮。
永安城有三条水渠,很多富贵人家为了营造园林景致会故意引水穿过庭院,京兆府也是这样。
杀手们为了躲避正面守卫的攻击,花重金买通内应为他们开了水闸。
是夜,几人悄无声息的潜入后院,见有一队卫兵在不远处巡视,便像影子一般黏了上去,咔咔咔全部手刀劈晕。
西厢房还亮着灯,此时卫清河正跪在几案前办公,小厮把卷轴展开挂到他面前的架子上。
他忽然觉得有点异样,下意识的看向窗外,突然神色一凝。
“怎么了大人?”小厮不安的问。
“太安静了!”他说,平日里总能听到武侯们的闲聊声。
他刚站起身,门就被推开了,刷的一声,一支□□射穿了小厮的脑袋,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倒在了地板上。
一个相貌堂堂的少年神色冷静的出现在门口,左手端着弩机,右手握着匕首。
卫清河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暗杀的对象竟是自己。
“直接杀掉,剥下脸皮回去交差。”老残道。
“我接到的任务是活捉。”范越忽然说,他警惕的走进室内,腿脚似乎不太利索。
卫清河心里一动,心想难道是他?!
“不可能,之前都是直接取命,何况这是京兆府,带活人出去风险太大。”上官傅说。
“不劳烦你们,我带。”范越漫不经心的说。
他转脸看着卫清河,目光变得灼灼,用匕首顶住他的腰眼,说“走吧!”
走到水渠边,卫清河拎着衣袂犹豫着不敢下,范越看着他轻笑一声,说“还跟个娘们似的,老子带你。”
说着他一把将人揽进怀里,顺手在腰上狠狠的摸了一把。
水渠深阔可以行船,对岸一点黄光在夜风中摇曳,一行人游到对岸时都被冻透了,喘着粗气朝灯光走去,原来是一辆等在岸边的马车,黄光是车前的风灯。
乌梢鞭一扬,骏马发足往前奔去,河岸又恢复了宁静。
计划虽然顺利,可其它人依然不敢懈怠,只有范越松弛的躺在车厢里,支着头盯着卫清河,似乎怎么也瞧不够。
“你害怕吗?”
“京兆尹的职责就是替吾皇守护皇城,这种程度还吓不到我。”卫清河说。
其他三人都笑了起来,心说手无缚鸡之力竟还敢如此夸口,范越瞥了他们一眼,心想大老粗懂个屁,你们只懂杀人,而他能守国。
“听说你很聪明,怎么会被我们算计呢?”范越问。
“我总是斗不过你的。”卫清河笑了起来,清朗的好似山间明月,江上清风。
第29章哪有你这么瞧人的?
咚,咚咚,咚咚咚。
京兆府忽然响起了有节奏的鼓声,周围鼓楼依次回应,鼓声越传越远,直到响彻全城。
“奇怪了!”老残面色一凛,直起了身子“不是节鼓,不是街鼓,也不是登闻鼓,不晌不晚的为何击鼓?!”
“不就是鼓么!”殷十三嘲讽的笑了笑。
“你不是永安人,不知鼓的意义。”老残白了他一眼。
“这是蜥皮鼓,波斯进贡的,鼓声清越有穿透力,刚才敲的这通是封锁令,京兆府周围的八坊之地都会被封锁,你们已是瓮中之鳖。”卫清河淡笑着说。
老残轻蔑的嗤了一声,以为他在蒙人,说“晨钟暮鼓,报时而已,岂能有如此神功?!”
“很出乎意料吧?最近没在永安?”这位文质彬彬的京兆尹此时竟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老残警惕的看着他,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这三个月他都在高丽。
“这套鼓语两个月前才使用,专门用来对付宁王的刺杀阴谋,设计者正是当今圣上的左手‘李仁宇大人’。”
“真他妈天纵奇才!”范越由衷的称赞“仁宇是他的字吧,名字叫什么来着?当时在龙王驿不就是他把皇上救出来的么?!”
见大伙脸色都阴了下来,范越幽幽的说“我的意思是这种奇才就应该趁早干掉。”
忽然,马车骤然停下,车厢里的人都惯性的朝前倒去,本就躺在车里的范越猛然被卫清河扑到了身下。
“你是故意的吧?”范越满脸受用的躺着,努力的往卫清河的眼底深处看去。
卫清河双手撑在车底板上,低头看着范越,神情有些木然。
“哪有这么瞧人的?”范越说。
“若是换做别人一定手足无措,但我不会。”他忽然搂紧卫清河的腰,一个挺身,两人换了位置。
“让你也感受一下。”卫清河撑在他身上幸灾乐祸的说。
卫清河躺在车板上,看着范越,神情仍是木然。
“哇,一点都不反抗呢~”范越用力捏住他双颊,晃了几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老残松开帷幔,从车窗回过脸来吼道,前面的十字路口已经被武侯摆满了据马和荆棘墙。
一伙人赶紧跳下车,范越用匕首顶住卫清河的腰眼,跟着看花灯的队伍混进了最近的里坊。
坊中有家西域杂货铺,主人看灯去了,只剩两伙计在盘货,金器,毛毯,夜光杯摆的遍地都是。
忽然门上一阵轻响,只见门栓在缓缓移动,还没等反应过来,门已经破开了。
刷刷两声,伙计们应声倒地,脑门都被射成了对穿。
“朝廷有备而来,这下我们完了!”殷十三慌忙把门拴上。
上官傅一声不吭,靠在窗边往外瞧,只见武侯们全都朝坊门跑去。
“想办法带我们出去,不然就剁了你!”老残把陌刀架在卫清河的脖子上。
卫清河一声不吭,神情十分傲慢。
老残忽然失去了理智,握手成拳狠狠的朝他的腹部打去,卫清河乃一介文官哪受得了这个,顿时弓下腰,表情痛苦的扭在了一起。
“我们老残吓得快尿裤子了,连手无寸铁的人都打。”范越嘲讽的说。
“要不咱两打?”老残转过脸来凶狠的看着他。
“那也得先过了我这关。”上官傅盯着老残,粗手摸向了刀柄。
“敌人还没来,你们倒先斗了起来。”殷十三说。
上官傅瞥了老残一眼,不情不愿的把手放下了。
“小心残废!”卫清河忽然喊道,大概有些情急,呕了一大口血。
范越心头一凛,只觉头顶有风,他顺势朝前一滚回肘就是一箭。
一声闷哼传来,老残被射了个对穿,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他一直忌惮范越抢功,没想到最后竟死在了他手里。
“我能不能小解?”过了半晌,卫清河问。
“可以,不过我得看着你。”殷十三说。
“我来看他!”范越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月明星稀,清风徐来,暗沉沉的天幕漂浮着数不清的花灯,观灯人的笑语声隔墙传来。
“你在永安赏过花灯吗?”卫清河问,此时两人已走进了后院。
范越摇摇头,心想十几岁就远走他乡,混迹江湖,哪有这种闲情逸致。
“花灯很美可惜人声太吵,了无情致。”
“观灯不就是要热闹么?”范越说。
范越摇了摇头,说“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才有意味。”
范越心想不愧是文官,一肚子墨水说起骚话来也极是顺耳。
“我在跑马原有处房子,那里地势高能俯瞰永安城的夜景,平日里没人,我偶尔会去小住。”
“哦,是吗?!”范越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灯笼给你吧,里面太黑。”走到茅房跟前时,范越说。
“你不进去盯着我?”
“我相信你不会搞鬼。”范越用颇为怪异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了。”卫清河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了灯笼。
茅房里有个小窗户,透过它能看到远处鼓楼上的灯火,卫清河把灯笼放在窗前,用袖子遮住窗户,随后又放下,营造出闪光的效果。
范越抱着双手倚在枣树上,想起小时候陪他上厕所的事,抑制不住的想笑。
他一直都跟个娘们似的,不愿意跟男生一起上厕所,范越只好守在茅房门口,就像现在一样。
鼓楼终于用灯光回应了卫清河,不到一刻钟,一百多官兵涌进了里坊,各个身披明光铠,手持弩机,朝西域杂货铺掠去。
观灯的坊民忽然看见这么多官兵跑过,都露出了惊骇的表情,料想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砰砰砰,撞门声响起,几个人都吓得从地板上弹起。
“是官兵!”殷十三从窗户回过脸来颤抖着说。
大伙儿赶紧跑进院子,那里空间大有闪展腾挪的余地。
门被撞开了,官兵们如决堤洪水般涌了进来,全都半跪着端平弩机对准目标。
“这次轮到你保护我了。”范越伸手将卫清河拉进怀里,用弩机对准脑袋。
殷十三轻功好,不肯坐以待毙,他轻点地面飞身上了假山石,又是一个起落他攀上了青瓦屋檐。
gu903();他有点得意,正准备发足狂奔时却发现屋脊后面忽然冒出了十几个黑影,手里的长弓都拉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