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群鬼留下的烂摊子整理好,至于韩延的衣服只能等入夜偷偷送回去了。
窗前的樱桃树从白天看更加风华绝代,树干蜿蜒虬结,树冠遮天蔽日,虽然已是七月,但古镇气候奇异,此时叶间正缀满了成串的黄樱桃。
李瑾在院子里闲逛,看见老太在石子路上散步,她身材肥胖,感觉每走一步全身的肉都在颤。
“这从牡丹叫御所樱,花是粉色的,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老太指着东厢窗户底下的一大从牡丹说。
李瑾看它枝干盘虬,老态龙钟,叶片都没长几个,就问“它多少岁了?”
“这里可以开篝火晚会。”老太指着客栈右前方的火坑说。
“不怕失火吗?这里的房子都是木质的。”
“那是乾隆年间的古井,井水可甜了。”老太指着东厢山墙边的井说,井沿边长满杂草,井台高出地面一尺左右,画满了意义不明的符咒,像封印了什么似的。
为啥她不回答我的问题?!这里的人怎么都爱自说自话!李瑾快哭了!我知道你家古董多行了吧!快停止炫耀。
“她耳背,你大声一点。”路过的前台李卉说。
“昨晚不还好好的吗?”
“间歇性的。”
“那这颗樱桃树呢?”李瑾用丹田之气吼道。
“你想吃就爬树摘,别便宜了鸟雀!”
“它长得真大!什么时候栽的?”李瑾大吼,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
“后人传说是某位帝王种的,其实是明代一个县令种的,今年才三百多岁。”
“这么老了还能结这么多果啊!”
“恩,脾气很古怪,有时连续几年都不结果,有时又结的太多,好像里面住着魂魄似的。”
聊了几分钟,李瑾觉得元气大伤,在吼下去她可能会血管爆裂当场毙命,只好找个借口溜了。
可只要稍一咂摸就会发现老太的话很古怪,她怎么知道是明朝知县种的?她看见了?什么叫才三百岁?她更老?
难道她是鬼?!一阵阴冷从脊背窜过,李瑾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是鬼韩延李卉如何能看见?
李瑾撩起帘子走进酒铺,里面只有零星几个客人,韩延居然起来了,正踩着高脚凳趴在木头吧台上喝酒。
“毒药啊!”韩延晃着木杯里深绿色的液体说。
“喝不惯吧?”李卉趴的离他很近,说“都是婆婆自己酿的果酒。”
韩延大概是怕被人认出来,戴着墨镜,李瑾心想室内戴墨镜难道不会更醒目吗?
她坐到韩延身边,要了杯可乐,想补充下刚才吼掉的元气。
“一大早就喝可乐?!你也该过了糟蹋身体的年龄了吧!”
“切,要你管!”李瑾白了他一眼“一大早就撩妹,难道就有益身体健康?”
韩延啧了一声,幸灾乐祸的说“你这口气有点醋味啊,我不是撩妹,我是报警。”
“怎么了?”
“太奇怪了!我昨天穿的衣服不见了,难道行踪又被私生粉发现了?太变态了吧,连内裤都偷。”
李瑾心知肚明,心虚的哦了一声。
“很正常,新来的都会丢东西。”李卉说。
“没报警吗?说不定是内鬼。”
“全镇的客栈都是这样,报过很多次,警察找不到任何线索,有传言说是镇子里的低级妖怪干的,只知道人欺生没想到鬼也是这样。”
“有鬼?你别吓我!”韩延紧张的说。
“你不是会捉鬼吗?听到有鬼不该兴奋吗?”
“我刚才的样子不是兴奋吗?”
切,李瑾白了他一眼。
“不管怎么说。”韩延艰难的抿了口酒“抓到这个死变态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李瑾想了解一下古镇的风貌,吃完早饭后抱着速写本准备四处逛逛,没想到刚出门就被人叫住了。
“丫头!”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喊道。
他坐在背阴处的小马扎上,面前摆着简陋的八卦图,主营算命,兼营起名,点痣业务,赫然竟是嗜钱如命,信口雌黄的五里拐!
十年来他竟然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老。
“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是不是以前给你看过手相?”
“不不不!”李瑾赶紧否认“我没有手相,哦不,我从没看过首相。”
“你给我看下就知道了,我记不住人脸但手相一定忘不了,尤其是特殊的手相。”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李瑾转身就跑。
“这么紧张干嘛?看看又不收钱,你回来,随便聊聊嘛!包你满意!”李瑾越跑越远,五里拐越说越大声。
“小兔崽子,居然不上当!”见李瑾消失了,五里拐气哼哼的说。
重阳镇背靠古木参天的杨栈岭,面临湖深水阔的南湖,马头墙,小青瓦,完美的构图随处可见。
更妙的是古水系统,水渠引自深山,清凉甘甜,从每家每户门前流过,最后流入南湖,古镇虽然街深巷曲,但只要记住逆流进村,顺流出村就不会迷路。
李瑾顺着水渠边走边画,一个祠堂,一个院落能临摹一天,几天下来对镇子的轮廓有了大略的认识。
这里历史悠久,幽深黑暗的地方很多,真的好适合闹鬼。
第12章坚决的口气让人不爽
夕阳西下,小镇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李瑾披着开衫,支好画架,想用水粉来画樱桃树,高中毕业之后就很少画静物了,正好趁这段时间补上。
韩延走到她身后,双手抱在胸前,悠闲的看她画画。
“画的真像哎!”韩延说。
李瑾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个外行,专业画手并不想听低级的赞美啊。
“你哑巴了?”韩延伸手摘了一串樱桃放进嘴里。
李瑾横了他一眼,说“观画不语真君子。”
“不想让我说话就直说,龟毛的女人!”
“你能不能不要烦我?”
“李瑾,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李瑾在画纸上边涂抹边说“应该就是出版自己的漫画吧。”
“出书有什么难?有钱就能出啊,你要是求我,分分钟帮你搞定。”
“没有商业价值,出了也没意义。”
“你怕赔本啊?怎么可能!实在卖不掉直接化成浆印成小黄书,照样回本。”
李瑾一不小心将樱桃涂成了红色,气的大叫“滚滚滚!立刻滚!别再干扰我了!”
“自己技术不好还嫌人家妨碍你!”韩延扯了一下她的马尾,气呼呼的走了。
“画的没灵魂,画的再像也没用,外行客套两句,你可别当真了。”一个老朽的声音响起。
李瑾用余光瞥了瞥,只见一个梳着长辫的清朝老头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晃荡着两根瘦腿,圆圆的眼睛凹陷在深色的眼窝里,有种吹胡子瞪眼的喜感。
细弱的树枝最多支撑一只麻雀,他却坐的很稳,毫无疑问是个鬼。
李瑾装作没听见,继续画画。
“你看到我了!”老鬼忽的一下悬停在李瑾面前,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里到处都能见到鬼,李瑾早就不以为意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只当他是陈年腊肉。
“我可不像其它鬼魂那么好糊弄,等着瞧吧!”老鬼诡计多端的笑了笑,化成一股青烟,朝杨栈岭飘去。
夜深人静,李瑾偷偷的把韩延的衣服送了回去,回来时不幸遇上了老太,运用丹田之气吼了一会儿,回来就觉得脑袋缺氧,元气大伤,本来还想构思分镜的,结果爬到床上就睡着了。
她好像坠入了漆黑的深渊,被一股强大的暗流裹挟着流向了另一个世界。
白衣少年江城来京城求学,搬进了李府的西园,李大人携小女来拜访。
“阿瑾是个顽劣的孩子,日后若有冲撞还请多加担待。”
“不打紧!”少年微微一笑,心想一个小孩子能把我怎样?
趁他去了书院,阿瑾跑进西园,书房正中的梨花木大案上摆着宝砚,笔筒,法帖。汝窑花瓶里插满了白菊花,四周书架满壁而立,卷帙画轴堆得满满当当,清淡的茉莉花香袅娜的从香炉里飘出。
阿瑾好奇的四处打量,都是她没见过的东西。
江城回来后发现书里的标记被打乱,卷轴里的画像多了黑眼圈,好看的插图被剪走只剩空洞,字帖上满是歪扭斜挎的涂鸦。
他微微一笑,默默的整理好,既不告状也不大惊小怪。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有一天阿瑾看见桌上写了一半的千字文,心想这个我也会,于是拿起笔歪扭斜挎的续写下去。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笔握的不对。”温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阿瑾盯着字帖,心里充满了惊慌和窘迫,江城却不以为意,拿起笔示范给她看。
“阿瑾,没有学写字吗?”
“爹爹很忙,只找了先生教我。”
“先生可管不住你。”江城笑着说。
他潇洒的悬腕运笔,穷奇魁伟的书法瞬间跃然纸上,有龙威虎震,剑拔弩张之势。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八岁的李瑾惊呆了,原来帅并不只是像爹爹那样舞刀弄剑!书生用笔也能挥斥方遒。
那一年他十八岁,将一手漂亮的书法悉心的刻进了阿瑾的右手。
……
李瑾幽幽醒转,脸上还挂着泪,她没看过千字文,可现在张口即可背诵,她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梦,而是前世的片段,她不知道这个梦最终将会把她引向哪里,内心十分不安。
打开门窗,一股青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的草坪,篱笆墙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切面还很新鲜,应该刚修不久,但为何没听见修剪的声音?
李瑾疑惑的四处打量,偌大的客栈每天井然有序,纤尘不染,工作量肯定很大,但诡异的是这里除了老太和李卉似乎没有别的服务人员。
说到老太,李瑾不由得顺眼望去,她正在石子路上缓慢的散步,李瑾好像从没见过她吃饭,她这么老了,日常起居又是怎么解决的?
啊!怎么到处都是谜啊!李瑾感觉脑袋快炸了。
“婆婆,早上好!”路过时,李瑾气沉丹田的吼道。
“啊呀,小东西,吓死我了!小声一点哦!”老太拍着胸膛,惊慌的说。
“您耳朵不是…..”李瑾不知如何措辞才比较礼貌。
“间歇性的!人啊,一聋三分痴,都嫌和我聊天费劲,这两天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李瑾尴尬的笑笑“我的肺活量也增强了许多。”
就在这时,李卉撩起帘子喊李瑾帮她看柜台,她要去镇口接人。
“这个韩延,不需要时他偏在眼前乱晃,把人聊得口干舌燥,需要时又看不见人影。”李卉抱怨了几句后开始交代李瑾要注意的事项。
临走时她又说“韩延说找你有事,等你很久你也没来,他去镇子里慢跑了。”
李瑾做了个ok的手势。
白花花的阳光照在青石板路上,门口游客络绎不绝,李瑾觉得很奇怪,婆婆说空房不多,只待有缘人,可半小时不到,她就为好几个人办了入住手续。
好像没有缘的人只有韩延一个。
闲时李瑾托腮发呆,忽然听见五里拐在门口喊道“我看你有点眼熟,是不是以前给你看过手相?”
李瑾吓了一跳,以为他在喊自己,仔细一瞅,才发觉他在招揽别人。
“别走啊!来聊聊天,聊天又不要钱!”
“我看你有点眼熟……”
李瑾舒了口气,原来这是他招揽生意的惯用伎俩,并非对人真有印象,真是老奸巨猾的东西。
“来来来,大红票子来一张。”五里拐涎皮的说。
“你不是说聊天不要钱吗?”
“聊天不要钱,但你抽签了呀,签要钱!大富大贵之人还缺这点钱?”
青年无奈,甩下二十元纸币,扭头就走。
“小气鬼,让我给你找媳妇?!”等人走远了,五里拐啐道“我给你找寡妇还差不多!”
对面的青瓦屋顶上,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清朝老鬼,他靠着马头墙坐在阴影里,手里拿着一长串纸钱抽打过路人。
被打中的人隔天就会感冒,老鬼靠这伎俩赚点小钱。
不一会儿韩延回来了,李瑾想提醒他,可惜老鬼已经将纸钱舞动起来。
没想到韩延头上忽然窜起火苗,纸钱瞬间灰飞烟灭,鬼脸炸的黢黑,须发都着火了,叮叮咣咣的从房顶上滚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李瑾把内脏都快笑出来了,店里的客人不解的看着她,而鬼怪们都看着清朝老鬼。
“奇怪,这人阳气很弱,比一般人还要弱,为何能将纸钱点燃?”一个纤弱如黛玉的少女捏着帕子说。
“他靠的不是阳气,是帝王之气。”一个身穿短褐的樵夫说。
“帝王?哪位帝王?”
“命理模糊,看不出来,魂魄好像分离了,所以阳气甚弱。”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说。
“你疯了吗?”韩延坐上高脚凳,趴在吧台上疑惑的看着李瑾。
哈哈哈哈,李瑾捶着桌子笑,好不容易稳住自己时,老鬼忽的一下悬停在了韩延身后。
“别装了,你看到我了。”老鬼直勾勾的盯着李瑾,虽然表情严肃,可面目焦黑,双目雪白,长辫烧成了齐肩短发,发尾还微微冒烟。
太好笑了吧,救命啊!李瑾笑的惊天动地,一口气上不来都能憋死。
“我有这么好笑吗?”韩延用手托着腮不解的看着她。
“笑成这样真的很丑,别笑了。”
李瑾努力的止住笑,问“你找我干嘛?!”
“我差点忘了!你给我等着!”说完韩延从后门出去了,回来时将一个纸袋放在了吧台上。
“人证物证俱在,没法抵赖了吧!”
李瑾傻眼了,这是她昨晚偷偷送回去的东西!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韩延看看四周,煞有介事的压低声音,说“你放心,我谁也没说。”
李瑾耸了耸肩,心想你可真贴心。
gu903();“宅子虽然老,但好歹装了监控。”韩延指了指吧台里的电脑,说“想看随时都能看,拍到了你的大正脸,李瑾你到底有没有常识啊?!干这种事能不能鬼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