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有的时候凯西半夜醒来时，他会发现母亲并没有睡在床上。凯西的妈妈会花整个晚上坐在房间里。

那时没有一点光亮，窗户外广告系统上人工照明扫过，光线掠过他母亲面庞的时候，凯西觉得他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有的时候觉得他母亲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的，一直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他的母亲宁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愿意在白天时分努力反抗那些现实一下。

从埃德蒙的学校出来了以后，凯西就没能好好的去上过学了。

社区其实还是会要求他们读书读到成年，这是法律规定的，必须每个人要完成的义务。但是从埃德蒙的学习出来了以后……那么多孩子，那么多Beta出来了以后，他们又何去何从呢？

运气好的，拿到补偿金后就搬离了这个B类社区，运气不好的，被拖在这个泥沼里的就只能继续在这些高楼之间挣扎。凯西从那个时候起就辗转于各个学校……

不是他很难教，是因为他的身份太特殊了，还因为负责这样一个小孩学校的压力太大。

最后一所急需生源的社区学校收留了凯西，他们需要足够多的入读数来保障学校福利和工资基数不会下降。凯西这些孩子就是他们的救命草，但对于凯西来说，这并不是他的救命草。

他们从一开始，好像自出生时就被放弃了。

场景又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屋子里，母亲坐在椅子上，灯光一道一道的闪过，凯西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凯西想说，他们家拿到补偿款了，若是可以……

“嗬！”

凯西从睡梦中惊醒，他盯着天花板，花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做梦。一条手臂压在自己的胸口上，重的让凯西喘不过气来，他闭上眼，试图忘记刚刚梦中母亲的容颜。

“……”

忘不掉，因为罗德里克这个憨货真的是太吵了。

凯西把罗德里克的手臂推开，然后坐了起来，刚刚那一场梦不知为何让他满头大汗，燥热不已。凯西又伸手把身边的罗德里克推远了一点，下床进了浴室。

到了这里后他才感觉凉快了那么一点。

凯西把手放在冰凉的镜面上，手掌放上去的瞬间镜面边缘出现了他的各种数据。包括体温、心跳、血压，甚至镜面还提醒他了一句，系统告知凯西最近的睡眠不安稳，需不需要用药。

“得了吧，”凯西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要不是罗德里克挤在我身边，我会睡不好。”

“这为什么又成了我的错了。”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凯西一愣，抬起头来一看，罗德里克就站在自己身后。镜子里对方抓了抓后脑勺，罗德里克一脸担忧的模样。

“你最近睡眠质量不怎么好，总是做噩梦。”

凯西笑了，他再用冷水洗了一把，凯西把脸埋在手掌里轻声嘀咕，“我才没有，就只有今天晚上。”

“那是因为只有今天晚上你才醒来了，”罗德里克靠在门框边缘，“你梦话说得厉害。”

“我说了啥？”凯西扭头问。

罗德里克没说话，因为凯西一直喊的是‘妈妈’这个词。

“我没听清楚，”罗德里克左右而言其他，“就像是没有意义的乱说话一样，话说你是不是从林曦晨他们一家离开了以后就开始做噩梦的？”

“为什么林曦晨他们一家离开了以后我就做噩梦了？”凯西笑着反问，“害怕林桐和程月半夜来我房间给我分析我的人生？”

“说不定是因为嫉妒呢？”罗德里克抱着胳膊。

“才不是，”凯西大步走了出来，他坐到了床上，找自己的外套，并一边穿一边试图指出。

“事实上，任何人都会羡慕林曦晨的家庭的。他们家说不上是最好最完美的，也存在瑕疵，但是真实美好到可怕。你以为全世界能有多少家庭能做到这样？是个人都会嫉妒的。”

罗德里克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凯西跳着试图穿上他的裤子，“再说了，你也羡慕。”

“你大半夜的穿衣服打算去干什么？”罗德里克好奇。

“我睡不着，我想出去走走。”

“你……”大半夜的出去干什么，罗德里克试图转移话题，他指着凯西道，“对了，你的这条裤子是不是快破了？”

“没有，我没有那么多钱去买那些衣物，这条裤子本来就是有流苏和破洞的，我……”

刺啦一声，裤子破了。

罗德里克沉默了一秒后吐槽，“所有东西都有使用期限的，我不骗你。”

而凯西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他盯着自己大腿不放。裂缝是从大腿处的一处人工破洞处开始生长的，最后直接抵达了小腿膝盖那一处，凯西震惊无比地看了这个洞许久。

罗德里克知道凯西把东西看得重，尤其是这种自然织物，他于是安抚道，“你这裤子本来就薄，又是这种款式，再说了，穿了这么多年……”

“我长胖了？”凯西反问了一句。

罗德里克一愣，他回想了一下。最近手感确实好了许多，抱起来也确实不怎么磕骨头了。

“我长胖了？”凯西拉高了声调。

罗德里克一下子反应过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他赶紧示易，“我，我衣柜里还有很多，你可以直接穿我的……我，我送你都可以……”

“我长胖了！罗德里克·昆西！不要回避这个问题！”凯西把裤子扔到了一边，他对着这人拔高了声音，“这不是衣服不衣服的问题，我以后得怎么办？”

“再买一条？”罗德里克只有这个建议。

“你以为，你以为穷人的世界和你们富人的一样吗？你以为买衣服所有尺码都是一个价钱，值钱的只是版形费吗？”凯西抓着头发，“自然织物在我们那里是按照克来卖的！”

罗德里克眨眨眼，“不是件？”

“克，棉花还有棉布是按照克来计算的，在我们眼里这些才是是值钱的东西。你知道我的开支会增加多少吗？”

凯西抓着他的裤子在罗德里克面前展示了一下，罗德里克终于明白为什么凯西还有很多贫民窟的人穿的都很单薄了。一次性合成衣物不能在阳光下撑很久，自然织物又很昂贵。

罗德里克突然好奇了起来，一次性合成衣物的分解方式到底是为了对自然有益，还是这些公司故意这样设计用来缩短使用周期的。

等罗德里克回过神来时，凯西已经去翻找自己其它的衣物了。他当初来罗德里克房子时带的东西不多，但是自然织物的是全部带上了，凯西摸了半天，找到了另外一条。

但罗德里克发誓这条更轻、更薄也更小。

“我穿不上去了，”凯西很确定。

“你穿不上去了。”罗德里克帮他确认了一下，这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说你之前那一条是怎么穿了那么久，你不洗的吗？”

“我每天都洗了，过一晚上就干了，”凯西扭过头来狠狠瞪了罗德里克一眼。

“哦，棉布织物什么的经常过水也会损坏，”罗德里克试图安慰凯西，“不说定不是你长胖了的原因，是因为你每天都洗，再加上……”

“我长胖了，”凯西很是确定。

罗德里克纠正他，“我想说的是，再加上那条裤子本来就是有破洞的，你为什么不买一条没有……”

说到这里罗德里克闭上了嘴，有破洞的当然好，在同等比例上减少了用布数量，减少了比重，大家都会买这个。

“我必须得试试，”凯西站起来了，他睡意全消，“这是我最后一点的尊严。”

罗德里克觉得这最后的尊严很可能保不住。

“别了吧，别了吧，这样，裤子的损耗我算在帐上，加倍！”这是罗德里克第一次提出要和凯西加工资，“我甚至可以陪你去买，如果你喜欢，实体店也能去。”

凯西不说话，他站起身来，还是试了。

凯西·皮耶罗的尊严在那一晚被彻底碾压到了泥土里。

第二天早上，伊丽莎白总是起很早。她路过罗德里克的房间，第一次发现这两人没有关门，甚至说，这两人第一次起这么早。

罗德里克坐在床边朝伊丽莎白做了个手势，凯西靠在他的肩头，抱着一堆衣服已经睡着了。

两个人都有着重重的黑眼圈，看样子昨天晚上挺激烈。

伊丽莎白挑挑眉，伸手合上了罗德里克卧房的门，她低语，“这年头的小年青还真会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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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送给解除完禁闭的我们。

第三十四章你的喜好

那天晚上，当罗德里克累了，凯西自尊受挫，伊丽莎白还没来之前，他们有过一段平静的对话。

这真的是非常难得的一段对话，因为这两个家伙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聊不几句就开始打架。后面情况缓和好了点更是，聊不了几句后他们又会去床上打架去了。

所以选在这个时间，当两个人都能心平气和的聊一聊的时间真的很难得。

“凯西，我说，”罗德里克记起来林曦晨的话，他问，“你就没有什么喜好吗？”

凯西抱着自己的衣物，脑袋靠在罗德里克的肩膀上，他轻笑一下，“有啊。赚钱。赚钱最让我开心了。”

“不是这种，我是说……”

罗德里克帮凯西叠好了一条裤腿，也许算不上叠的很好，这人盯着薄薄织物上的花纹轻声开口。

“比如说我，我就喜欢一边看书的时候一边画一些什么东西。”

凯西笑了，“好吧，优等生的喜好。”

罗德里克反驳，“不是你想的那种，我喜欢在看纸质书的时候在上面写写画画。尤其是当我阅读量很高，需要全神贯注的时候，我就越喜欢这样。”

凯西扭头看了这人一眼，问，“什么感觉？”

“很爽，”罗德里克很诚实，“那种手感是电子阅读给不了的，也就是我的书桌为什么一定是那种仿古式红木桌的原因。我……”

凯西好奇，“那你在全神贯注地读书的时候画些啥？昆西家族的家徽？”

“就很简单的，沿着文字的边缘，把周边空下来的部分涂黑。一点一点，就像填字游戏一样，花纹没有什么意义，主要是……”

罗德里克抓了抓脖子，“主要是那种感觉，很放松，在大脑高速运转即将罢工的边缘还去做这种事情，你反倒会觉得很舒服。”

“哇哦，我看出来了，你确实是一个喜欢一心两用的家伙。”凯西喃喃自语。

“你看出来了？”罗德里克好奇。

“你在陪伊丽莎白看节目的时候，就算你看得很认真你也一定要打开自己的悬浮页面去干点别的。我现在才知道，不是为了别的，你那叫放松。”

凯西抱住了自己的衣物，声音小了点，罗德里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他问，“那么你呢？”

“我没有，”凯西承认，“也许虚拟世界里打蛋白对我来说是一种享受。由少变多，还不用我费时费力，我想应该没了。”

他们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罗德里克再次提起了这个话题，“那你为什么不去虚拟世界？”

凯西，“……”

罗德里克能够感受到肩膀上的人在那么一瞬间，像是要反驳或者情绪激动的，但是凯西深深叹了一口气，抱着衣物往后躲了点。罗德里克扯过毯子，两个人盖好。

凯西沉默许久以后道，“埃德蒙学校倒闭了以后，我们家其实是拿到了补偿款的。”

罗德里克震惊。

凯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对方玩起了自己的脚趾，“但是我妈妈拿去买了最新款的虚拟网络终端，就是那种全封闭式，只要有营养剂，可以玩到死的那种。”

“不是说有时间限制的吗？”罗德里克确认自己没记错。

“她都成年了，还有一笔钱，虚拟网络对未成年人确实很苛刻，但是他们对钱从不苛刻。我妈她……”凯西盯着脚趾，“最喜欢的应该就是虚拟游戏了。”

凯西始终记得自己从那所又破又旧的社区学校回到家的场景。

一开始母亲还能在他下课之前从那个密闭仓里出来，后来是等凯西回来了才会。再到了后面，当母亲意识到凯西一个人靠营养剂也能养活自己的时候，她就不出来了。

“就时间我其实记不得了……”凯西自己也记不清，但是有些事情他是知道的，“那种封闭仓还是需要有人定期安放营养剂的，不然她不出来的话会饿死在里面，我又不能走远。”

罗德里克低声，“你投喂她？多久？”

凯西笑了，“我喜欢‘投喂’这个词，我有的时候确实想一了百了，就这么走了算了。但是我未成年，学校不要成绩但是要考勤，我很想走，但是她还活着。”

虽然只是活在虚拟世界里，但还是活着。

“说回蛋清吧，”这个话题太沉重了，罗德里克下意识地换了个谈话内容，凯西靠在他肩膀上，沉思了许久。

“可蛋清还是和我妈妈有关的。”

罗德里克沉默。

“学校是有虚拟网络终端的，我们至少有点信息课或者其他什么实践课。老师们要我们去玩游戏，就是那种仿真度很高的游戏，来确定你以后适合做什么。”凯西道。

“我知道，我当时选了木匠，手工制品非常赚学分。”罗德里克回答。

凯西笑了起来。

但罗德里克没有说的是，这门课程在他小学的时候就已经上完了，他甚至都不想象凯西竟然是高中才接触到。身边，凯西继续。

“我们几个混混，平日里成绩也不是特别好的那种，我选择了蛋糕店，因为学徒分数高了以后可以免费换虚拟蛋糕。我那时候喜疯了，虚拟世界的游戏城是，是……”

“开放性，并且所有游戏的货币流通都是一致的，”罗德里克补充。

“对对对对，我一下子记不清了，我只知道我那天在打蛋清，我的妈第一次弄那玩意真的很难，然后我母亲带着她的新家人从我床边路过。”

听到这里罗德里克低下头，凯西已经放弃了扳脚指，这个人缩成一团。

凯西低声，“她有了一个新家庭，有了自己的丈夫，有了自己的孩子。她闪闪发亮，像是一个Omega。”

罗德里克不说话，他摸了摸凯西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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