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现在已经完全不是解闷儿的地方了,自从胡杨和潘雨樱解绑之后,两家的粉丝有事没事就开撕。他的粉骂别家玩不起,潘雨樱的粉说胡杨一接就是基佬剧,怕不是要石锤自己是个同性恋。偏偏最近潘雨樱又转发了一面彩虹旗,搞得自家粉丝疯狂起底,挖出来胡杨的养母是个老修女才堵住悠悠众口。
那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的生母是个妓女呢?
能给予别人的信息是那么的片面,好像长了一百张嘴也无力去辩驳对方的观点。胡杨瘫在椅子上,他看着手边江行云推荐给他的好几个号码,连拨号都不想动——这是不是意味着银裴秋在把他往外推呢?
“叮。”
接下来这条消息是胡杨想都没想过的,他拿着手机看了半天,终于确认下来是金柳月。他连忙跟罗清华告了个假,下午便赶到私人会所。门口的侍应见了也没拦,看胡杨有点疑惑,才开口解释说:“您也算是名人,这里只有名人。”
合着是名流场合,连屋顶都有壁花。金柳月挑的位置为了圈儿高过人头的蔷薇,说是名字叫冰山美人,倒是和本人相称。她拿起花茶抿了一口,眼上的浮肿还是没被粉底盖过去,说话的声音也带了点儿哑:“银导帮我修改论文了。”
“他还跟我住一块儿呢!”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吵架的?”
金柳月瞪胡杨一眼,拿出自己的论文成稿递给胡杨:“里面你不懂的那些专业名词,我都给你加了批注。”她看到胡杨一直盯着自己,脸上不免带了点儿红,“看我做什么?!你是他男朋友,你怎么可以连这种都学不会!拿去给你抄答案!”
一下午胡杨就在金柳月的监督下小心翼翼地看,确实很多不懂的词儿,金柳月说不通,就拿手机拍着一个个儿给她示范。那眼神就像教自己亲生儿子,或许还要带点儿气恼和无奈,胡杨看她也难熬,轻声问:“姐姐,干嘛这样儿啊?”
“我喜欢他。”斩钉截铁,丝毫没有拖泥带水。金柳月拿笔戳了戳二作上银裴秋的名字,托着腮痴痴地画圈:“你是他喜欢的人,是他想要的男主角……我能不能帮点忙?我是这么想的。”
“你倒是洒脱,我肯定做不到你这样。”
“要是你被刷了,我就赶紧上位,告诉他还是我比较好!”
“哇,心机女!”
别的不说,胡杨多少有点感动。金柳月所经受的劳累估计也不少,她看着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眼下遮不住的黑眼圈暴露了这个女人的疲惫。她侧头看着花墙上坠落的白色花瓣,自己苦笑着摘下一朵别在耳朵边上:“好看吗?”
“好看,”真心话,金柳月的样貌甚至压了花一头,“你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但是银导拒绝我出演那部片子。”金柳月叹了口气,搅着杯中茶细声说,“相貌、演技在他那里是不够的,他选角的基准在于贴合角色……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没走到他心里过,那里没有属于我的角色。你呢?”
“我?我不知道。”
银裴秋没有给过肯定的答复,他只是说想拍,可是也没有联络周白陶。胡杨没看过本子写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这个角色是不是为自己而生。他想找个借口去见银裴秋,可是左右又怕别人嫌他多事:“我好久都没见他了,忙吧。”
“找个机会去见他吧,”金柳月收拾起提包,“我晚上有个约会,跟陈铎。”
“祝你们百年好合!”
“闭嘴!”
胡杨一个人在会所坐在了傍晚,他看着夕阳把白花染上了红,突然想起生母身上那边红绒布的衫子。没多想他就给周白陶挂了个电话:“哥,我会所呢。”
“你还真去卖了?!”周白陶搁下酒杯就找侍应过来,“有没有一个高高瘦瘦的……”
“蔷花厅。”
这一路吓得周白陶脸色发白,看到胡杨一个人傻坐着流眼泪,他气也没处发,上前去扭了胡杨一脸水:“干嘛?”
“我想……”
“我正在谈。”
“啊?”
退出节目过错方虽然明着是胡杨,但暗地里圈子里都在说捆绑这事儿到底合不合适。两边攒了个酒局,今天正好约周白陶来商议要不要搞个飞行嘉宾,当是解开传闻不合,重修旧好。局上还有《乍见之欢》那男主演陈铎和导演江行云,几个人喝了不少,省一笔宣传费是一笔,自然就敲下来了。
胡杨听得眉头一皱,他摸了摸手腕:“可我想回一趟哈尔滨。”
虽然父母具体在什么地方已经不可考,他还是想回那条街走一走,哪怕是变了样子,多少还能呼吸一下同片天空下的空气。周白陶见胡杨落寞地低下了头,这几天胡杨一丁点儿都没外露的情绪好像在这儿找了个口,又轻又缓地往外流,他又重复一边,轻轻的,带了点儿鼻音:“让我回哈尔滨吧。”
“特辑……”
“解都解约了,还特什么级?”
“那特辑也在……”
“我不去。”
“我就不去。”胡杨撇了撇嘴,“他不想见我啊哥,让我自己回去吧。”
周白陶苦着脸叹了口气:“你回去哪儿啊?”
胡杨蹲下身刨了刨草皮:“去寻我的根。”
第四十四章
十二月初,从机场一出来,大雪落了胡杨满头。《乍见之欢》正在微博大爆,他一人在机场外边儿捂得严严实实,搓手等着陈叔骑来的破车。两人遥遥一见面就认出了彼此,陈叔老了不少,发须皆白,看到胡杨,眼泪都快结成了冰棱子:“杨杨啊……”
“叔,我来骑,你搁后座歇着吧。”
下雨天路搭话,陈叔手肘有水,一看就是甩锅。胡杨一路骑一路笑,他小时候最擅长骑冰路,多高的坡打几个折也上去了。两人骑了小半小时才到教堂,今天周四不用做准备,外边儿自建房里的炉子烧的很旺,几个小孩儿团团坐,盯着锅里的黄桃糖水生怕别人抢咯。
陈叔提了半袋米,上山都费劲,胡杨左手拎着礼物,右脚直接把门踹开:“哇,你们这小王八羔子,煮糖水都不叫上胡杨哥哥!”
陈叔倚在门框上,看着那帮小孩儿团团把胡杨围住,自己走进逼仄的室内把一个小姑娘从角落里拉出来:“卡佳,看谁回来了?”
那小姑娘有着一头金棕波浪长发,眼睛比天池上的水更蓝。她直直的下颌角轻向上抬起,歪头辨认好一会儿,话没说出口,眼泪已经掉下来了。胡杨扒拉开那群小孩儿,蹲到卡佳面前,变戏法儿似的摸出一块巧克力:“подарок(礼物)!”
“谢,谢谢。”生硬的中文,倒不如说卡佳不怎么会说话。她今年十六岁,看起来还是个初中生的样子,胡杨站起来就能把她一整个人挡完。
孤儿院里四肢健全的男孩儿就胡杨一个,女孩儿倒是有两个,前些年都被人领养走了。卡佳有自闭症,就算生得漂亮,一直不说话也让人望而却步。加上这女孩儿像是有俄罗斯血统,罗莎心一横便自己留下来养着,胡杨也就把卡佳当成亲妹妹。
她见到胡杨似乎是开心多了,红着笑脸把胡杨拉回自己原先做的小角落里。那里是卡佳的秘密基地,谁走过去卡佳都要尖叫。只见那面墙上贴了好些胡杨的照片,连唯一一张专辑也放在角落,居然没落下什么灰。卡佳腼腆一笑,打开手机指着胡杨的微博界面:“我……我关注了,你,是你的,粉丝。”
胡杨红着眼眶捏了捏卡佳的脸,声音越说越哽咽:“有没有看哥哥的电视剧啊?”
“你,好,好帅啊。”
“诶?我不是一直都宇宙第一帅吗?”
“你,讨厌。”
“罗莎死之后,卡佳就没说过话了。想过让你回来看看,又怕耽误你工作……”陈叔叫了胡杨去帮厨,两人守着大灶,一人拿了个面团儿往锅里扯面疙瘩。他抖着手扔了一块儿,老眼有些恍惚,“不知道我还能撑多少年,也有志愿者来,孩子们挺喜欢的,喜欢和年轻哥哥姐姐玩,我们这种老家伙,不受欢迎咯。”
“没有你和罗莎就没有胡杨,我没忘过。”
“别这么说……”
切碎小葱,舀点儿猪油在汤里化开,这就是那帮孩子的晚饭。胡杨回来路上买了三只烤鸭,桌上只切了一只。他坐在卡佳旁边帮她拆了肉,自己咬着鸭皮,食不知味地一直嚼了不咽。陈叔的新妻子只是匆忙来打了个过场,对这帮孩子也没多上心,她看到胡杨眼神一亮:“这不是那个大明星吗?你让他给你捐点款,孩子好过点儿啊!”
“容得到你说话?到厨房吃饭去!”陈叔喝了点酒,筷子一甩就出了院门。
卡佳偷偷拽了拽胡杨的袖子,夹了一块鸭肉到胡杨碗里:“不听。你……卡佳希望,哥哥,开心……不要钱。”
“我也没什么亲人了,我赚了钱一定带你去北京。”胡杨鼻头一酸,揉了揉卡佳就追了出去。
老头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爬房顶,抱着胡杨几蹬就上去了,没成想现在居然安了个手扶梯。胡杨拎着二锅头走上去,陈叔正对着天上的星星掉眼泪。他俩屁股底下就是耶稣像,怎么看都是大不敬,胡杨没由来地笑了:“来跟您喝两杯。”
陈叔呼了口白汽儿:“孩子啊,你过得……好不好?”
说好,陈叔自然是不信的。有青年志愿者看到了卡佳贴在角落里的照片,三番五次来问胡杨的出身,不过都被陈叔挡了回去。他怕这个孤儿出身给胡杨带来负面影响,没想到胡杨把自己身世结果一说,陈叔就长叹了一口气。他狠狠地灌了口酒:“那下岗潮!哎!”
“我以为您不乐意见我呢。”毕竟当初离开孤儿院,胡杨是咬死了自己喜欢男人。对于信教的人来说冲击肯定很大,预想中陈叔应该拒绝,可是到现在他也没说什么。
老人怜爱地伸手揩掉胡杨脸上的冰渣子:“你要不就跟媒体说……我是你爸爸?老陈我没什么出息,唉……”
“您养活这么多孩子,怎么叫没出息?”
“你的事儿,你不要在意那么多。”
“啊?”
“罗莎死的时候还在祷告,说只要……只要你过得幸福就好。”
信仰是为了布施,为了让人得到幸福,如果说信仰只会带来痛苦,那人为设定的信仰为什么不能因为人的感受而让步呢?陈叔看着青年男人已经说上宽阔的肩膀,细想自己在电视上看过的片段,两眼一热,半壶二锅头就下了肚。他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和罗莎的故事,说起胡杨小时候听话,又说起卡佳喜欢画画,说到半夜才被胡杨夹回屋里。
卡佳裹着罗莎的旧羽绒服坐在院子里,她拿着小树杈在雪地里画画,大人扛着小孩儿在树下跑。胡杨把她抱起来,卡佳就搂着胡杨的脖子指着他曾经的房间,要到那边去睡觉:“哥哥,北京,好吗?”
以前睡觉之前胡杨都会给卡佳讲故事,她提起北京,胡杨只想到了银裴秋。他把人放在床上,脱下湿漉漉的袜子炕在暖气片上,回头笑着看向卡佳淡蓝的眼睛:“哥哥认识了一个特好的人,一大导演!哥哥想……懂他一点儿,帮帮他的忙。”
“给他买,冻草莓,挖冰灯。”
小时候吃不到鲜草莓,胡杨攒的零花钱全给卡佳买了冻的山东大草莓。一道冬天俩小孩儿就在外头滚铁环,陈叔敲冰块,一人雕一个小冰灯,用线和竹棍儿拴着,大白天也拎出去玩。卡佳握住胡杨的手指,轻轻落下一个吻:“我知道……我,听到了,卡佳希望你,过得好……去给他,买冻草莓吧,卡佳不吃了。”
第二天一早,胡杨早起烧好水,坐大院儿里先给卡佳梳了俩麻花辫。他拿着北京买的花头绳,那水晶颗粒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卡佳换上了新的天鹅绒裙子,咬着卷饼坐在自行车后座,说是要跟胡杨一起去买冻草莓。
他俩骑着车直往坡下冲,卡佳搂着胡杨的腰咯咯直笑,那雾凇抖了一地,碎在地上慢慢被光晒化。小姑娘牵住胡杨的手,拿着一串冻草莓跟他在菜市场穿梭。西北口有一家冻货店,开了十多年没关门,一堆切了半儿的冻黄桃冻玉米搁在地上,麻袋装了包草莓,各个都饱满鲜红。
“冻黄桃拿一斤,冻草莓两斤。”胡杨视线却被里面的保鲜盒吸引住,那是大棚里种的新鲜草莓,就是贵了点儿,一盒一百五,“老板,我拿五盒鲜草莓,你算我便宜一点儿!”
gu903();卡佳拽住胡杨的衣角:“不要鲜的,贵。”